第三章

次日是開學第一天。

天晴，滿課。

池再夏沒睡好。

大概是昨天下午過度補眠，晚上怎麼也睡不著，她躺在床上逛了一宿遊戲論壇，從新手指南看到裝備時裝，從江湖恩怨看到網戀奔現，凌晨五點，才關掉手機跟周公和解。

一整天的課上下來，池再夏睏倦非常。

可回寢時天還沒黑，直接就睡必然會陷入深夜失眠的惡性循環，於是她點了杯咖啡，準備倒倒時差，玩會《風月》。

昨晚做了幾小時任務，她已經升到32級，這會上線，小巫女還停留在熟悉的任務點——天巫聖地，風雪千山。

風雪千山，地如其名，入目皆是凜冽風雪，疊嶂重巒。

池再夏站在白茫茫的山腳下，照常拉近鏡頭，調整遊戲視角。

不想鏡頭拉近一瞬，屏幕毫無徵兆地閃過一道晃眼金光——！

金光緩緩消散……

她也被人兇殘地砍死在地。

【附近】雨一直夏：？？？？？？

池再夏在附近公屏敲了排問號。

可殺她的人不知道沒看見還是怎麼，根本不搭理。

壓著火氣回到復活點，她開啟任務地點自動尋路。

當她辛辛苦苦回到任務點，又被一陣不知從哪冒出的金光秒殺時，她感覺自己就是只即將爆炸的氣球!

【附近】雨一直夏：有完沒完，殺新手很有意思嗎？？

沒人回話。

但遊戲界面突然彈出一行提醒：[明鏡非台]對你使用轉生咒，你已重獲新生，即將蘇醒。

什麼東西。

池再夏還沒細看，小巫女已經活蹦亂跳地從原地站起。

緊接著，遊戲界面出現另一行提醒：[明鏡非台]邀請你加入隊伍，是否同意？

同意。

你已加入[明鏡非台]的隊伍。

【隊伍】明鏡非台：抱歉，剛剛群到你了

進隊后，灰衣僧人輕描淡寫道了個歉，然後，就沒了聲響。

他雙手合十，清俊眉眼低垂，下頜也是微垂的，一副憐憫眾生的慈悲姿態，可他仍做著無情的殺生機器，沉靜往前邁上一步，周圍小怪就在金光里倒下一片。

池再夏氣笑，這歉道得，能不能再敷衍點？還專程拉她入隊，怎麼，在附近公屏道歉是怕被小怪偷聽嗎？

她又開始打字。

可噼里啪啦打到一半，耳邊驀地響起聲系統提醒：「叮——！恭喜，您已經升到33級啦！」

？

都沒動，怎麼升的級？

池再夏疑惑地湊近屏幕，仔細觀察了會。

終於，她後知後覺發現，先前那陣繞著佛文的金光依然籠罩在身，但沒再將她擊倒，而且伴隨著一片片小怪空血，她的經驗值也在不斷上漲。

組隊不吃隊友傷害，還能經驗共享……

對不起，剛剛是她問號敲得有點多了。

這個禿子，不，這位大師，是以實際行動在為自己的群攻誤傷道歉。

池再夏點開對方資料看了眼，33級禪宗，和她一樣，一身系統送的破銅爛鐵，但怎麼感覺…這人比她厲害一點。

她沒多想，盯著不斷上漲的經驗條，遲疑問道：「你…是要帶我升級嗎？」

對面靜默片刻，回了個1。

過會又補上句：「群到你兩次，應該的。」

野外被殺會掉經驗，雖然掉得不多，也已經漲回來，但池再夏對這種識相的加倍補償深以為然。

她隨手回了個合掌感謝的表情，心安理得地蹭了起來。

-

《風月》獲取升級經驗的途徑共有三種：

一種是跟著劇情做任務，可以了解遊戲背景、故事設定，缺點是效率低，只有純新手才會選擇。

玩小號的、掉級重練的……大多會選擇野外刷怪，或者找人帶低階副本。

池再夏第一次接觸到刷怪這種任務以外的升級方式，感覺還挺新鮮。

然而新鮮了不到半小時，她就覺得好沒意思。

路是同一條路，怪是同一批怪，活了死死了活，機械又重複，隊友更是安靜得離譜，悶頭殺怪，一句話都不說。

她無聊地打起呵欠，眼角冒出淚花，腦海中正盤旋著溜之大吉的念頭，一直安靜的隊友突然停步：「不好意思，有點事，先下一會。」

那可太好了。

池再夏差不多秒回：「沒關係，謝謝你帶我升級[鞠躬][鞠躬][鞠躬]」

對面沒再說話，發來好友請求。

她順手點了下接受。

《風月》的新號，系統會默認開啟定位，此刻進入好友列表的禪宗資料上顯示著：小於1000m.

池再夏下意識以為是遊戲距離，沒在意，只後知後覺開始疑惑，加她好友什麼意思，下次還要帶她升級嗎？

不了吧……再這麼升下去，沒滿級她估計就會刪掉這個遊戲。

想了想，她打算和人說清楚。

可還沒開口，信息欄就先冒出一行小字：你的好友[明鏡非台]下線了。

算了，也不一定會有下次，真有下次再說也不遲。

嗯，這麼想著，池再夏點點頭，喝了口咖啡，繼續倒時差找樂子。

-

兩小時后，池再夏正按下回車發出條消息，系統突然提醒：你的好友[明鏡非台]上線了。

池再夏一愣，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想什麼來什麼，「叮」地一聲，私聊頻道響起——

【私聊】明鏡非台：繼續升級么

又「叮」了聲——

【私聊】秋行：徒弟，過來，先帶你去刷個小副本

是的，沒錯。

明鏡非台下線的短短兩小時，她做任務升到了35級，在升級的一瞬，系統給出最新指引：江湖兇險，俠女何不尋找一位師父，護你周全？

池再夏想，是蠻兇險的，站在路邊都會被當成小怪砍死。

於是她跟著系統指引，發布了拜師需求。

很快，系統給她匹配到幾位師父人選。

系統匹配的人選比較隨機，有人婉拒純萌新，有人僅收同門派徒弟，只有一位叫秋行的燕雲騎還算主動熱情。

她和秋行聊了幾句，感覺是個正常人，遊戲時間也對得上，就十分潦草地拜了師。

[秋行]邀請你加入隊伍，是否同意？

[明鏡非台]邀請你加入隊伍，是否同意？

池再夏眼皮跳了跳，心虛片刻，還是進了秋行的隊。

【隊伍】秋行：徒弟你好，歡迎~[鼓掌]

【隊伍】雨一直夏：師父好

【隊伍】秋行：給你介紹下，這兩位是你的師兄師姐

【隊伍】秋行：這就是我剛給你們收的小師妹了，純萌新[偷笑]

池再夏看了下，隊伍里還有一位叫舒冷的天音閣，一位叫江懸夜的七星門。

兩人都三十多級，但身上是滿級才能用的裝備，穿得也流光溢彩。

池再夏打了聲招呼。

舒冷沒出聲，江懸夜應得很快。

【隊伍】秋行：我再隨便叫個人，帶你們去刷魂墟

魂墟是40級的五人副本，秋行一個人就能帶他們通關，但副本人數不足的話，不能獲取最高檔經驗。

池再夏靈光一閃：「師父，是缺人嗎？我可不可以叫個朋友一起，升級路上遇到的。」

「可以，叫來吧。」

池再夏剛剛私聊婉拒了明鏡非台的組隊邀請，還告訴他自己已經拜師，心裡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這會正好可以補救一句：「對了大師，我們下副本少個人，你要來嗎？我師父滿級，可以帶帶我們～」

其實她覺得這位大師寡言少語的，大概率不會參加這種多人活動，她也就是客氣一下，顯得之前的拒絕沒那麼生硬。

沒想到沉默幾秒，對方回了個1。

幾分鐘后，一行人在副本門口匯合。

【隊伍】秋行：徒弟，要不要來語音？我和你師兄師姐都在，這個本很簡單，可以邊打邊教你點東西，你朋友也一起來玩呀

《風月》有隊內語音功能，同時也推出了語音助手輔助軟體，只要不是熱衷單機的孤寡玩家，大多都會掛語音和親友遊戲閑聊。

池再夏知道這個軟體，但她不想和剛認識的人語音聊天，總覺得很古怪。

【隊伍】雨一直夏：我不方便說話

【隊伍】秋行：沒事，能聽就行，你可以打字

不用說話，那還好。

池再夏想了想，登上新下載的語音助手，搜索秋行發來的頻道。

秋行的語音頻道叫策馬江湖，她進去后，又進來一個人——

明鏡非台。

大師也來了。

「徒弟你好呀，」耳麥里有人打招呼，「雨一直夏…你名字真可愛，我以後就叫你夏夏吧。」

「……」

好標準的渣男音。

低啞，黏糊，一句話說得藕斷絲連的，聽著就愛四處留情。

「小師妹好，我是江懸夜，也是你師兄。」這道男聲倒很正常，聽著也很親切自然。

「你師兄的天巫玩得不錯，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問他。」秋行含著低啞氣泡音誇了句，旋即cue到另一位徒弟，「冷冷，你人呢，一直沒說話，是不是不在。」

「在，回消息閉了會麥。」這道是有點冷淡的女神音，只和秋行交流，對她這位新來的小師妹似乎不感興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晚一點我還有事。」

「馬上馬上，」秋行看了眼隊伍，「人都到了，那進本吧大家。」

池再夏聞言，切回遊戲界面，只不過切回之前，她注意到明鏡非台的話筒亮了下。

看來大師和她一樣，不是沒麥，只是不想說話。

一行人陸續進本。

魂墟本的全名叫魂墟引夢，一共有四個守關boss。

這種低階小本的boss，在滿級燕雲騎的等級壓制下，根本不值一提。秋行邊打邊教副本常識，語氣輕鬆，也中和了副本詭怖的背景音。

池再夏稍微有點意外，這師父聲音聽著渣男，但教學細緻正經，半句和遊戲無關的都沒提。

一路都很順利，直到最後一個boss。

最後這個boss不難，但進入瘋狂階段后，boss會凝視一名離它最近的玩家，對其釋放鎖魂針，觸碰即死。

原本離boss最近的是秋行，他的門派有保命護盾，可以抵禦鎖魂針傷害。

可不知怎的，進入瘋狂階段后，舒冷突然閃現衝到boss臉上，一躍成為離boss最近的人。

眼見boss開始凝眸讀條，舒冷使出一招天音閣門派技能——移星換月，迅速調換了自己和池再夏的位置。

池再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頭頂已經顯示出鎖魂針點名。

秋行剛教的，副本boss點名和上課老師點名一樣，沒好事。

她趕緊往後撤。

無奈boss凝視後會鎖定玩家，不論退到哪裡，技能都會朝其追蹤釋放。

閃著銀光的尖銳毒針毫不留情地朝著小巫女直直射出，速度極快，眼看著針尖逼近，再逼近……

在即將觸碰到小巫女的一瞬——

驀地定住。

時間流速剎那間彷彿無限慢放，以她為中心，四周緩緩綻放出一朵重瓣的金色蓮花。

靈金色光芒自灰衣僧人手持的念珠中不斷湧出，絲絲縷縷，不容拒絕地籠罩在她身上。

除她在外的幾人皆是一怔。

這是……

赦世？

赦世，禪宗門派技能，使用后，會將自身99%血量凝作一朵金色心蓮，為選中的一名隊友抵禦所有傷害，持續5s。

這個技能幾乎以命換命，冷門到沒人會在副本使用。

但這個技能很出名，因為它的技能面板上寫著一句：吾所愛之人，愛這愚昧眾生，吾願為她顛覆眾生，也願為她赦世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