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7章、彥湖濕地
鄒培琛是鄒老太太膝下最小的兒子,上頭有三個姐姐,鄒婉、鄒敏和鄒靜。鄒老太太生下三個女兒后本不想再生,三十五歲那年卻意外懷孕,得了個兒子,遂取名為培琛。
「琛」是珍寶的意思,培養珍寶,名如其意。
鄒培琛比鄒敏小了十歲,如今虛歲五十,雖是鬢邊微白,眼紋淺生,穿上名貴西裝,依舊是身姿頎長,器宇軒昂,氣度不輸年輕人。
他任職東敏集團北城分公司總經理,與妻子兒女常年待在北城,日常出差應酬,公務繁忙,每年只在春節時回彥城探親,這趟回來,也是專門為老母親祝壽。
鄒家三個女兒中,鄒婉在集團幹了幾十年會計,和丈夫先後退休,一起種花養草,含飴弄孫,只留一雙兒女在集團工作。
她的兒子資質平庸,也就是個部門高管,倒是那位女兒——三十七歲的彭依蘭,目前在海城分公司任職一把手。
彭依蘭性格像母親,鐵腕無情,做事雷厲風行,把海城分公司控得死死的,職位上與鄒培琛算是平級。
鄒敏的妹妹鄒靜結婚後成了全職太太,她家在集團里的核心人物就是她的丈夫蔡建興。
蔡建興今年五十四,比林海東和鄒敏小不了幾歲,但他是個人精,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和誰來往都頂著一張笑臉,還不是那種假笑。
這是他天生的本領,能讓人感受到他的誠意與責任心。不管是下屬還是客戶,與他接洽后感覺都非常好,回頭一定會和別人講,東敏集團深城分公司的蔡總啊,特別靠譜!
就是這麼三個人,各自拉幫結派,凝聚起屬於自己的勢力,在宴會廳碰到后,表面上熱絡地喊著「舅舅」、「蘭蘭」、「小姨父」、「三姐夫」,私底下卻是暗流洶湧,各有思慮。
壽宴開席,觥籌交錯了一陣子后,大家開始邊吃邊聊。鄒培琛坐在林唯一對面,見外甥不怎麼動筷,開口道:「唯一,你要多吃一點,你太瘦了,吃下去身體才會好起來。」
在外面,林唯一就是個鋸嘴葫蘆,也不接腔,夾了塊海蜇送進嘴裡,象徵性地表示自己會「多吃」。
鄒培琛神情憂慮地看了他一會兒,轉頭對鄒敏說:「二姐,我一直記掛著唯一的病,前陣子托朋友幫忙,認識了一位美國的心臟病專家,特別有名!我知道唯一不適合坐長途飛機,就想著,要不要請對方來彥城為唯一做一次會診,你覺得怎麼樣?」
鄒敏看了眼兒子,林唯一面無表情地嚼著海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便開口婉拒:「培琛,你真是有心了,不過目前我們沒有這個需求。會診之前都做過,國內國外的專家也見了不少,就不麻煩那位專家跑一趟了,如果有需求,我一定和你說。」
鄒培琛嘆了口氣:「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唯一都快二十三了,這能治還是得抓緊治。心臟病可不是開玩笑,我有個老同學就是心梗走的,走的時候才四十齣頭。」
眾人一陣唏噓,紛紛說起各自的社交圈裡因心梗、腦梗而突然去世的案例,其中不乏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因為連續加班而猝死,不禁感嘆人生無常,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來。
林唯一依舊沉默,蔡建興打量著他,笑眯眯地說:「二十三……這麼說起來,唯一已經滿法定婚齡啦!唯一啊,告訴姨父,找女朋友沒?」
林唯一:「……」
「沒呢。」鄒敏繼續做起林唯一的代言人,「他還在上學,這事兒不急。」
鄒靜說:「這事兒不講急不急,要講緣分。唯一,小姨認識一個女孩,是我朋友的女兒,長得特別漂亮,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呀?」
林唯一冷冷回答:「不用了。」
「你別害羞嘛,年輕人就要多交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鄒靜說著就拿出了手機,「我把她微信號推給你,其實啊,我已經給她看過你的照片了,小姑娘可喜歡你啦。」
林唯一:「……」
鄒培琛有不同意見:「唯一的確不急著談戀愛,最要緊的還是先治病。」
鄒靜一抬下巴:「治病和結婚又不衝突,古時候還有沖喜呢!老祖宗這麼做總有道理。」她越說越眉飛色舞,「唯一要是結了婚,再生個孩子,搞不好身體就好起來了呢!」
鄒老太太耳朵背,很多話都聽不清,這句倒是聽清了,拉著林海東驚喜地問:「唯一要結婚啦?」
老太太聲音洪亮,隔壁旁支的一桌客人也聽到了,一個個過來敬酒:「唯一要結婚了?恭喜恭喜啊!」
林唯一相當無語,林海東和鄒敏忙著對親戚解釋:「沒有沒有,大家說笑呢。」
鄒靜還要火上澆油:「我可沒說笑,唯一長得這麼帥,多少女孩兒願意嫁給他呀,他要是生個孩子,保准好看!」
鄒敏頭疼:「阿靜!你就別再胡說了。」
鄒靜努努嘴:「我是在為你著急啊,二姐!」
鄒培琛低頭笑笑,執筷夾菜,沒再說話。
誤會終於消除,大家轉換話題,聊起各自的小孩。鄒培琛的兒子鄒景飛比林唯一大兩歲,目前在國外讀研,六月即將畢業,這次沒能回來祝壽,蔡建興便問起鄒景飛接下來的安排,鄒培琛笑著說:「打算讓他先去市場部,從基層做起,年輕人嘛,就是要多多歷練。」
蔡建興又問起林唯一:「唯一也大三了,暑假有計劃去你爸媽那兒實習嗎?」
林唯一:「……」
一直沒說話的彭依蘭突然插嘴:「我不建議唯一進公司實習,我和舅舅意見一致,什麼談戀愛、實習都該放放,唯一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兒就是治病。」
林唯一:「……」
作為話題的中心人物,他煩得要死,什麼治病、相親、結婚、實習……他統統不感興趣,就算感興趣,客觀條件也不允許啊!
怎麼就沒人來和他討論一下死亡的話題呢?那才是他們的強項吧。
宴席過半,林唯一借口不太舒服,提前離場,鄒敏很擔心,追出來叫住他:「唯一,你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林唯一比鄒敏高出大半頭,看著母親滿眼的關切,不忍心欺騙她,低聲說:「我沒事,就是待著太無聊,不想和他們聊天。」
「媽媽知道。」鄒敏點點頭,「他們也是好心,是在關心你。」
林唯一冷笑一聲:「關心我?」
他想:是在關心我怎麼還沒死吧。
鄒敏像是猜出了他的心裡話,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以前那些事都是意外,媽媽派人查過,和你舅舅、姨父都沒有關係。」
「但願吧。」林唯一拍了拍母親的胳膊,「我先走了,你和爸也少喝點,放心,我沒事。」
——
林唯一提前離開酒店,陪同的保鏢是單文暉。
自從被扣掉半個月工資,單文暉當班時就變得異常沉默,不敢再和林唯一插科打諢,甚至不再叫他「唯一」,而是和王勝一樣,恭謹地喊他「小林先生」。
坐上車,司機問:「小林先生,去哪兒?」
林唯一沉思著看向窗外,單文暉代他回答:「回昭鼎華園。」
「誰說我要回家?」後排的林唯一冷颼颼地開了口。
單文暉驚訝地回頭看他:「不回家……去哪兒?」
林唯一說:「去學校。」
單文暉很想問為什麼!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每次到他當班林唯一就要出幺蛾子?都快八點了,去學校幹什麼?不是說杜馨夢不理他了嗎?難道要去追妻火葬場?
但他不敢說,乖乖地坐好,吩咐司機:「去彥大。」
晚上八點多,車子駛進彥大停車場。林唯一坐在車上,拿出手機,思來想去后打開了杜馨夢的微信對話框,結果又一次被殘酷的現實打擊到——他的確忘記了,杜馨夢已經把他拉黑了。
林唯一的驕傲不允許他給杜馨夢打電話求和,划拉著通訊錄里寥寥幾個好友,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個名字上:悠悠球
林唯一突然記起林小二的留言,說那天晚上他玩得很愉快,遺憾的是沒能好好和攸晴道個別。
他又想起那幾張照片,一直都沒刪,十幾天了,打開相冊再去看,還是能被照片里那兩個人甜蜜蜜的相處氛圍給膩到。
林唯一無法相信,那真的是他嗎?
怎麼能笑得這麼舒展?吃得這麼盡興?
那個叫攸晴的女孩看起來傻乎乎的,和她在一起,真的有這麼高興嗎?
想著想著,林唯一下意識地點開了攸晴的微信對話框,手指一戳,撥出了一通語音電話。
——
此時的攸晴正在紅姐客棧忙得腳不沾地。
小長假第一天,客棧滿房,房價還貴,俞紅牙花子都要笑出來了,無奈人手不夠,連著攸晴和譚蘇都被她抓去打掃房間、去停車場接客人、在前台為客人辦理入住。
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空下來,俞紅喊譚蘇去買火鍋食材,在小餐廳張羅起一桌熱乎乎的鴛鴦火鍋。
果果踮著腳站在桌邊,想要偷吃,被攸晴捉住了小手:「這都是生的!還不能吃,果果去洗手,姐姐給你煮丸子。」
果果蹦蹦躂躂地去洗手,攸晴擺著碗筷,聽到手機響,拿出來一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居然是林唯一的電話!
她在圍裙上擦擦手,一邊接電話一邊往外走,譚蘇端著一盤羊肉卷進來,問:「去哪兒?吃飯了。」
攸晴食指往嘴前一豎,用口型告訴他:「林唯一。」
譚蘇:「卧槽!」
——
電話響了好一陣都沒人接,就在林唯一開始不耐煩、覺得自己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才會給攸晴打電話時,電話被接通,他聽到攸晴脆生生的聲音:「喂!林唯一?」
「嗯,是我。」林唯一倚在車子座椅上,說,「你來停車場,我請你喝杯奶茶。」
攸晴一愣:「我不在學校啊,今天五一放假哎。」
林唯一一拍腦門,問:「你回家了?」
「呃……算是吧。」攸晴站在院子里,撓撓腦袋,「你現在在學校啊?」
「嗯。」林唯一又問,「你家在哪兒?」
「我、我家?」攸晴看看周圍,「離學校好遠的!」
林唯一皺眉:「出彥城了?」
「那倒還沒有。」攸晴老實地回答,「在彥湖濕地這兒,離學校有三十多公里呢,開車都要一個多小時。」
「我現在過去,到了再打給你。」林唯一不由分說地掛掉電話,也不管攸晴是否歡迎他。
這不重要,就算不歡迎他,也該歡迎林小二吧。
單文暉一直在默默地聽,此時已經認命,問:「她在哪?」
林唯一正襟危坐,高冷地回答:「彥湖濕地,我們出發。」
——
「喂?喂?林唯一?你說什麼?」攸晴獃獃地看著手機屏幕,發現林唯一已經掛掉了電話。
「哎呦我去!」她蹦起來,轉身跑回餐廳找譚蘇,「譚蘇譚蘇,救命啊!林唯一要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