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3章、燙頭 我的存在必定有某種特……
到底是為什麼呢?
林唯一回答不上來。
終其原因,就是因為他的存在吧,如果沒有他,很多事都會變得不一樣。
可這不是他能決定的,他甚至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因何而誕生。
論文里清楚地寫著,「多重人格」的產生原因尚不明確,可能與生物遺傳、原生家庭、社會環境、學校教育等因素有關。大量研究表明,早期的創傷性生活事件,比如兒童期長期受虐、被性//侵、親人或密友去世、目睹創傷性//事故或死亡,都有可能導致患者發病。
然而,林唯一是個在溫室里長大的小孩,幼年時並未受過任何精神方面的創傷。他想,也許唐醫生的判斷是對的,那場開顱手術對林唯一的大腦造成了器質性的損傷,又因為心臟病帶來的困擾,最終導致了他的誕生。
「我」是一個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概念,他剛「誕生」時,其實也很懵懂,會把自己與另一個「他」混淆在一起,覺得自己和「他」一樣是個小孩,「他」的爸爸媽媽就是他的爸爸媽媽,「他」的老師同學就是他的老師同學。他乖乖巧巧地躲在虛空里,好奇地跟隨著「他」的視野去探索這個世界,當「他」入睡后,他才敢悄悄出現,在房間里短暫地玩一會兒。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他汲取著外界的信息,和「他」一起學習文化知識,漸漸明白,他和「他」不一樣,「爸爸媽媽」不知道他的存在,「老師同學」也都看不見他。他嘗不到「他」吃進嘴裡的那些食物的味道,也聞不到沐浴露的芳香,「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嗚嗚嗚地哭起來,他也不會感到疼痛。
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萬分沮喪,更沮喪的是,「他」還沒有朋友,每天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班裡同學去上體育課了,扎著辮子的小男孩只能獨自一人坐在教室里,無聊地畫了會畫后,「他」起身走到窗邊,看操場上的小朋友們跑步、做操,個個活蹦亂跳。
他抱著膝坐在虛空里,陪「他」一起看,試著叫他:林唯一,林唯一。
「他」聽不見,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他講話還是稚嫩的童音,語聲清脆:其實你可以下樓去,就算不能上課,也可以坐在邊上看他們玩。
「他」不為所動,他繼續提建議:你也可以去學做廣播操,那個看起來很簡單,應該不會讓你胸口痛。
「他」:……
他說:我發現,黃可欣好像願意和你做好朋友,她老是偷看你,你要不要試試去和她說話?每天都是一個人待著,你不無聊嗎?
「他」:……
他說: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主動去和他們做朋友,我知道有很多小朋友不喜歡你,但我覺得,肯定還是有人願意和你一起玩,真的,你相信我。
「他」:……
他嘰嘰咕咕地獨自說了很多話,「他」什麼都聽不見,懨懨地離開窗戶坐回座位,又開始在草稿紙上畫醜醜的火柴人。
他在虛空里無奈地嘆氣,自言自語道:為什麼我能聽見你說話,你卻聽不見我說話?如果你能聽見我說話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和你做好朋友了。
……
他到底不是「他」,沒有立場代替「他」回答鄒敏的質問。他當然想做手術,做完手術,林唯一就能活過來了,那他就能與對方一起活下去。
活著多好啊!這五彩斑斕的世界讓人留戀,有優美的風景、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好玩的遊戲、精彩的書籍和電影……
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鄒敏還在哭,哭得他心裡難受,卻無能為力,只能模仿著「他」的表情和語氣,冷漠地說:「媽,我說了,我不想做移植,你不用勸我了。」
鄒敏抓住他的手,握得死緊,流著淚說:「你會死的。」
林唯一說:「我不怕死,那是解脫。」
鄒敏看著兒子的眼睛,情緒平靜下來,說:「唯一,這一回,我不會再讓你任性了。」
她起身離開房間,姿態決絕,林唯一皺起眉,心想,這是要把他綁上手術台了嗎?
房門關上后,他獨自坐了一會兒,回到書桌前,手指撥動風鈴的鈴鐺,聽那清脆的「叮噹」聲在房間里回蕩。
他又一次拿起那塊小木牌看:
林間溪水潺悠悠,
朗月清風寄我情。
「林,朗。」他默念出聲,念了一遍又一遍,「林朗,林朗,攸晴,林朗。」
「朗」是一個有積極寓意的漢字,常用片語有明朗、開朗、晴朗等等,其本義是月光明亮,能看出攸晴取得很用心,還在裡頭加了一點自己的小心思。
他微笑著放下木牌,再也無心學習,慢悠悠地走到窗邊,撩開窗帘往外看。
朗月當空,他想,從今以後,他就是林朗了。
——
林唯一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早上醒來后,他摸過手機,習慣性地打開筆記APP,只一眼瞌睡就被趕跑了,APP上有了一條新留言!還很長!
5月28號,01:25
剛才,我在學習,你媽媽進來找你了,說邵院長那裡有了新的心臟供體,是第17個供體,問你願不願意接受移植手術。
我拒絕了,但是你媽媽說,這一次不會再讓你任性。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想著,還是通知你一聲吧,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其實,如果是因為我的關係導致你不願意做移植,真的沒必要。林唯一,攸晴說得沒錯,你死了,最高興的就是那些想要殺你的人,最傷心的卻是你身邊愛著你的家人和朋友。
你真的應該為你的父母想想,他們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一直都愛著你,呵護著你,你把對我的厭惡轉變為對移植的排斥,其實傷害的並不是我,而是你的父母。
我真誠地建議你先把手術做掉,我們再一起去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相信存在即合理,我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也不會無聲無息地消失。我的存在必定有某種特殊的意義,當有一天,我完成了某個未知的使命,也許,我就會自動消失。
而這個使命是什麼,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探尋。
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的建議,不要把生命當兒戲。
林唯一:「……」
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真的要被林小二給搞瘋球了。
蒼天啊!能不能收掉這位愛給人畫大餅、還愛寫小作文的大文豪啊?
他怎麼能那麼厚顏無恥?佔了他的身體、搞亂他的生活不說,現在還站在道德制高點批評起他來了!有沒有搞錯啊!
這是遇襲事件發生后,林小二第一次給林唯一留言,實錘了他的存在。
其實,林唯一已經知道林小二還活著。這一周,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發現前一晚亂糟糟的書桌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背包里還放著當天要用到的課本文具,筆記本電腦上多了許多新文檔,分門別類地裝在一個個文件夾里。
林唯一覺得搞笑,他去見攸晴,沒把林小**出來,回校上課反而把他叫出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比起美人,這位仁兄似乎更愛學習!
林小二出現后,林唯一的心情五味雜陳,精神狀態又一次跌入低谷。他垂頭喪氣地起床去洗漱,站在鏡子前給自己梳頭,在腦後扎揪揪時,發現頭髮長了不少,劉海都蓋住眼睛了。
林唯一有固定的髮型師,從小到大沒變過髮型。升入大學后,他看到很多男生留著帥氣的短髮,也看到過一些學藝術的男生留長發,但他們的頭髮都會染一下、燙一下,非常時尚,搭配衣服也好看。
林唯一也愛臭美,曾經向髮型師提要求,想把頭髮燙一下,可髮型師拒絕了,說林太太吩咐過,染髮、燙髮的藥膏對身體不好,不能給林唯一用。
今時不同往日啊,林唯一現在什麼都不怕,用手指撩了下劉海,心裡突然有了個主意。
這天是周六,他想,攸晴應該去紅姐客棧了吧?
林唯一給攸晴打電話,攸晴接得很快:「喂,林唯一?」
「是我。」林唯一開門見山地說,「我記得你們家客棧有個長租客是理髮師,叫什麼松哥,對嗎?我想找他燙個頭,方便嗎?」
攸晴:「…………」
林大少爺的奇思妙想真是一次次地刷新她的認知。
他要燙頭髮,沒問題,問題是哪兒不能燙?彥城有那麼多的高端美髮店,他自己肯定也有專用的美髮師,怎麼會想到喬松的?
喬松工作的那家理髮店在小鎮上,才兩個門面大,裡面洗頭,外面做頭,剪髮椅都只有四、五把,洗剪吹十八塊,燙個頭只要兩百多,林唯一是要體驗生活嗎?萬一燙壞了,算誰的呀?
攸晴勸他:「太遠了吧,就燙個頭,你在家附近隨便找一家燙就行了,別跑我這兒來。」
林唯一不高興:「你什麼意思?這麼不想見我嗎?」
「沒有。」攸晴說,「前幾天不還在學校見過嘛。」
林唯一說:「那你也沒來和我打招呼啊!」
攸晴哼哼唧唧:「路上那麼多人在看你,我不好意思呀。」
林唯一氣死了:「我是大熊貓嗎?有什麼好看的?」
攸晴小小聲地說:「看你帥唄。」
林唯一:「……」
他忍著笑,對著鏡子撩頭髮耍帥,說:「我不管,我今天就想找那個松哥燙頭,他自己說他手藝不錯,要給我燙,你幫我和他說一聲,我大概兩小時後到。」
說完,他也不顧攸晴在那頭「喂喂喂」,把電話給掛斷了。
林唯一走出套房,很滿意地看到當班保鏢是單文暉,說:「暉哥,出門一趟,去彥湖濕地。」
單文暉頓時心花怒放,屁顛屁顛地下樓去安排車輛。
——
與此同時,鄒敏坐在二樓書房,撥通了邵駿的電話:「邵院長,我想請問一下,你和我說的那位捐贈者,心臟還可以支撐多少時間?」
邵駿說:「那位患者目前是腦死亡狀態,靠儀器維持著生命體征,再支撐幾天,應該問題不大。」
鄒敏說:「你給我一個具體的天數,到底是幾天?」
邵駿的語氣像是很為難:「呃……說實話,只要肯砸錢,哪怕一兩個月都沒問題,但我還是建議儘快手術。我和你說過,這顆心臟配型特別合適,會大大提高手術的成功率,還能降低術后的排異反應,可遇不可求,千金難買啊!」
聽到「一兩個月都沒問題」,鄒敏安心了不少,說:「邵院長,這顆心臟麻煩你幫我留著,砸多少錢我都願意,你再給我一個月,就一個月,我一定說服林唯一去做手術。」
邵駿說:「好,有兩點我要提醒你,第一,移植手術的術前檢查非常複雜,林唯一需要提前入院好幾天,你如果是打算把他綁過來,那肯定不行。他的問題在心臟,我們不能隨便給他用鎮//靜劑,萬一他掙紮起來,我們都沒法給他做檢查,還容易導致他發病。第二點,心臟從供體取出后,保存時間最多是八小時,八小時內必須要進行移植。所以,你必須要和林唯一溝通好,必須要讓他自願!如果因為林唯一的個人原因導致這顆心臟浪費,是對那位捐贈者極大的不尊重,並且,會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鄒敏說,「放心吧,邵院長,我不會讓你難做的。」
掛掉電話,鄒敏抬起雙手捂住臉,心想,不就是以死相逼么?這種事,不是只有林唯一會做,她也會啊。
她倒要看看,面對著被逼上絕路的母親,她那金貴又倔強的獨生子到底會怎麼選擇。
大不了,就一起去死好了!
鄒敏離開書房,去樓找林唯一,打算再好好和他談談,結果發現人去屋空,連保鏢都不在了。
鄒敏下樓問保姆阿姨:「麗姐,唯一出門了?」
麗姐說:「對,小林先生帶著小單出去了,去哪兒沒說,我也不敢問。」
鄒敏單手叉腰給林唯一打電話,接通后,問:「唯一,你去哪兒了?」
林唯一說:「去燙頭。」
鄒敏一聽就急了:「我和你說過,你不能燙頭!趕緊回來!你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燙個頭怎麼就糟蹋身體了?」坐在車裡的林唯一慢條斯理地說,「我想燙個頂流愛豆的髮型,再拍一組帥氣的時尚寫真,用來做遺照。」
鄒敏:「……」
她捂住胸口,覺得都用不了一個月,她就會先一步被這小兔崽子給活活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