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未時,太陽已經偏斜,奈河水在斜照的日光下,波光瀲灧,倒有了幾分人間河流的模樣。

牧隨趕到奈河邊,看到草棚客棧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孟如寄。

她靠著草棚的柱子,坐在地上,雙眼閉著,就像睡著了一樣,唯一與睡著了不同的是,她頭上有血……

血跡從她的額頭,順著臉頰一直流到了脖子上,隱入衣衫里,將她的衣襟都染紅了一大片。

牧隨遠遠地就看見了,他腳步頓時踉蹌,險些摔倒在了地上。他慘白著臉色,呼吸間,似有冰刃在他喉間胸腔,來回刮過,讓他皮肉之下,刺痛難忍。

牧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孟如寄的身前,他沒有知覺的跪在地上,仰頭看著孟如寄。

他伸出了手,卻不敢碰她,張開了嘴,卻也不敢喊她。

直到孟如寄皺了皺眉,咳嗽了兩聲,自己睜開了眼睛。

看著自己的身影落到了孟如寄漆黑的眼瞳里,牧隨閉上嘴,唇角顫抖著,更加不敢吭聲了,生怕自己驚著了她。

而孟如寄確實被一睜眼就看到的湊得這麼近的臉驚著了,她往後撤了撤。

「牧隨?」她清了清嗓子,困惑的看了眼天色,問道,「妙妙這麼早就把你叫來了?」

牧隨沒有吭聲。

孟如寄揉了揉胳膊,見牧隨面色蒼白一言不發的呆怔模樣,她奇怪:「怎麼了?」

「你怎麼了?」牧隨憋了半天,終於從喉嚨里憋出了這幾個字。

說完這幾個字,他才敢伸手摸了一下孟如寄的臉,用拇指幫她擦了一下臉上的血痕。

手指觸碰到猩紅的血跡,這一擦,讓孟如寄臉上更花了,而飄散開的血腥味,也讓牧隨唇角再次抿緊。

孟如寄自己卻沒當回事兒,胡亂擦了擦臉上的血:「摁了個歹徒,他先前派人去集市釣我!想把我當盤菜吃了!還好我聰明,看出不對,有備而來。」

牧隨唇角一緊,沉著臉色,沒有應聲。

孟如寄繼續罵罵咧咧:「他們看著是慣犯了,不過也真是手段拙劣,在集市上我就看出不對了,誰會用二十文送一堆破銅爛鐵啊,來了這個客棧也是,一眼就能讓人瞅出不對勁……」

「你怎麼樣?」

難得的,牧隨第一次打斷了她。

孟如寄擺手:「沒事。」

「不,你有事。」牧隨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孟如寄額頭受傷的地方,「你受傷了。」

「這點?」孟如寄毫不在意的碰了碰,而她手指剛要挨到傷口,牧隨卻一把將她手腕握住,孟如寄見他神色嚴肅又緊繃,怔愣之後,笑道,「宵小一個,我見多了。只是這狗東西打法不講究,啃我腦門兒,一時沒察覺……真沒事,就破個皮,兩天就好了。」

牧隨沒有笑,甚至情緒也沒有任何緩和,他嚴肅道:「你不該來。」

孟如寄以為他真嚇到了,於是柔聲安慰,「牧隨,我有分寸的。你放心……」

「你不該一個人來!」

這也是第一次,牧隨如此厲聲喝止孟如寄。

給孟如寄喝得一怔。似乎身邊的風都因為他而停滯了一瞬。

孟如寄看著面前的少年,卻覺這些日子,不知不覺間,他眉宇間,褪去了許多初醒時的懵懂,倒多了幾分意料之外的成熟,而這份成熟……有點像……

雪鏡崖上,他們打照面的第一眼……

孟如寄默了片刻,她望著牧隨的眼睛,沒再選擇以「好姐姐」的態度搪塞他,而是也正色道:「我不來他們還會騙其他人,我解決了他們,總好過以後還有別的女孩子被騙來……」

「那你怎麼辦?」

「我有把握……」

「你有把握為何還會受傷?」

「我……」

孟如寄閉上了嘴,她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過這小野人了!?

她確實受傷了……

都怪那該死的賊,打法太出其不意!讓她沒接住招……

孟如寄這邊還在扼腕,那邊牧隨卻在她沉默的時候伸出了手,他指尖穿過她的腰間,輕輕一攬,將她抱入了懷裡。

動作果斷但也輕柔。

貼近他的胸膛,孟如寄這才發現,原來牧隨的心跳……竟然這麼的快且亂。

「對不起……」牧隨道,「我不該吼你,你別怕我。」

聞言,孟如寄心一下就軟了:「牧隨……」

「你……孟如寄……你下次,不要這樣了。」他說著,聲音似乎都帶了一點哭腔,「你不要嚇我。」

孟如寄一怔,她稍稍推開牧隨一點。

她推開他的時候,牧隨永遠都不會抗拒,他順著她的力氣,與她微微拉開了距離。但一旦她不再用力,牧隨絕對不會再離開哪怕一絲一毫的距離。

孟如寄歪頭,打量牧隨。

牧隨眼眶微紅,清澈的眼裡,似有淚意。

孟如寄的心就像被一汪春水凝成的暖箭刺中了:「哎喲……」孟如寄的聲音也軟了,「我們家小隨怎麼還哭鼻子了……」

牧隨聞言,彆扭的轉過了頭去。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孟如寄,他喉結動了動,半天憋出一句低沉的:「你別這樣了。」

「好好好。下次一定不單獨行動!」孟如寄伸出小手指,「拉鉤。」

牧隨看了一會兒,也懵懂的伸出手,學著孟如寄的姿勢,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孟如寄立即用小拇指勾上了牧隨的小拇指。

指尖觸碰,孟如寄笑著:「我們約定好了。」

牧隨眨了眨眼睛,散去眼中濕意:「嗯。」

孟如寄笑了笑,心裡想著,等回了人間,要取回內丹時候,不管牧隨以前為什麼要來「扒棺取丹」,她也一定要保下他的性命。

哪怕……

只是為了此時此刻……

「孟如寄。」牧隨開口,他的聲音已經平靜下來,甚至,在孟如寄聽來,他的情緒已經過快的轉變為了——殺意。

「賊呢?」牧隨問。

孟如寄都愣了一瞬,她下意識回答:「抓了,裡面呢……」

牧隨「唰」的一下就站起身來,往屋裡走去。

「你來了正好,可以把他押回衙門領賞了。」孟如寄也跟著站起來,一邊說話一邊往屋裡走,「這次也算很有收穫了,通過他,倒是知道怎麼在這兒用靈力了……」

孟如寄不過落後牧隨兩步,跟進了屋裡。

然後她就呆住了……

孟如寄先前與那壯漢動手的時候,壯漢腦袋和身體直接分離,用腦袋突襲孟如寄。

打了這麼多年架,鬥了這麼多年法,孟如寄愣是沒見過這種玩法,一時看呆了。

待壯漢咬過來時,她下意識的一躲,腦袋追上來,一口啃在她腦門兒上,她當時血就流出來了,流了一臉。

孟如寄氣得,撿了塊石頭就把那腦袋當球拍了下來。

這但凡換個別人,嚇也給嚇死了,但孟如寄沒有,她追著那顆腦袋一頓打,腦袋一開始還在瘋狂叫囂,後來被打得也是哀叫連連。

孟如寄追累了,又把壯漢身體拖著打量,不過一眼,她就看出來了,壯漢脖子上有個無留之地的銅錢——準確的說,只有半個。

銅錢上散發著微微藍光,用靈力一點,能看見藍光聚集成了陣法的模樣。

孟如寄當即就悟了,這無留之地的銅錢裡面果然不簡單,這裡面有靈力,而靈力之所以能留存,是因為銅錢裡面有法陣。

只要藉助銅錢的法陣之力,便可驅使靈力,在無留之地使用術法。

這壯漢定是不知從哪兒知曉了這個法子,只是他用得粗糙,只會把腦袋和身體分開,然後繼續用武力攻擊她。

蠢得可以。

但在一堆沒有靈力術法的人當中,他這個攻擊的方式,也是非常的別出心裁出其不意了……

孟如寄搞清楚了情況,三下五除二,反手利用他脖子上的這個銅錢,驅使靈力,讓他腦袋直接飛了回來,然後把銅錢從他脖子上摘下來,又借著這銅板,在他胸膛前一摁,稍稍施法掐訣,拈了個定身咒,便給他拖到屋裡摁住了。

銅錢小,能存的靈力不多,但定個二百來斤的人還是沒問題的。

摁住了壯漢,孟如寄累了,坐在門口歇一會兒,沒想到這一歇還把牧隨給等來了。

她心想,肯定是妙妙擔心她,提前去小木屋把牧隨叫了過來。

孟如寄剛醒時覺得,牧隨來了也好,他可以押著這個壯漢去衙門,然後他們一起拿賞錢,這人自己交代了,前面吃了十七個人!

大罪!大賊!該死!

而現在,孟如寄跟著牧隨進了屋,她一下就覺得不好了。

是真的不好了。

因為那個被她用銅錢術法摁住的賊,此時雙目圓瞠,面容驚愕,唇色青紫,趴在桌上,卻……呼吸全無……

「他怎麼了!?」孟如寄錯愕,看了眼賊,又著急的看向牧隨,「你把他殺了嗎!?這麼快!?你怎麼這麼衝動!」

牧隨沉著臉色:「我沒動手。」

「那他是怎麼死的?」孟如寄覺得離譜,「看見你嚇死的嗎!?」

牧隨望向孟如寄,欲言又止的閉上嘴,最後默認的點了點頭。

孟如寄見狀只覺一陣窒息。

她再看了眼賊,身上毫無傷口,只有神色驚恐,他眼珠子死死盯住的方向,正是牧隨的臉。

他好像真的是被牧隨……嚇死的……

孟如寄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吃了十七個無辜的人,死不足惜!……」

牧隨點頭,復而又陰沉道:「便宜他了。」

「……但是!」孟如寄轉折,盯著牧隨,問,「死了,還能領賞錢嗎?」

牧隨回以沉默。

他當然不知道。

他甚至還想起,剛才在山寨上,一時沒忍住,殺了兩個。那兩個山匪,一個提刀就砍人,看著便是橫行霸道慣了,另一個幫這歹徒去集市上騙人,他們倆都是作惡多端死有餘辜的人,但是……

孟如寄的問題也很關鍵。

他們死了……

還算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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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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