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小破木屋裡,因為牧隨的一句「情話」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就在這沉默的間隙里,牧隨忽然覺得自己身體輕快了一些,昨天本孟如寄摁疼的胸膛紓解了疼痛,另外一些他沒放在心上的疼痛也開始消失。
他喝奈河水是假的,但孟如寄帶回來的葯是真的。
不僅沒有送他去往生,還治好了他一些小毛病……
「葯起效了。」牧隨如實說,「這葯很好。」
與他們逐流城主導研究的藥丸,幾乎效果一樣了。
「好了就行。」孟如寄捂著腰帶站了起來,「天色還早,我去集市上轉轉,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工可以做。」
牧隨望著她的眼睛,「買葯把錢都花了嗎?」
「還剩十文。」孟如寄覺得這倒是沒什麼好瞞的,不管牧隨是不是逐流城主,當下吃飯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你好好休息下,讓藥效多起作用,我晚點回來。」
孟如寄又一次離開了。
牧隨忍住每次與她分別時,心裡那股浪潮一樣的失落,待情緒稍稍平息,牧隨側耳聽,外面已經完全沒有他人氣息了。
他便從懷裡拿出了銀錠,和之前一樣,擺了個陣法,然後看著辰砂的虛影從陣法之中「長」了出來。
「城主。」辰砂過了許久,才聯通了那邊的石頭,虛影變成了真實的人影,「屬下剛從持盈殿中取了金杖,還未來得及尋到兔子……」
「解奈河水毒的葯,怎麼回事?」他沉著臉,開口便問。
辰砂那邊一驚:「城主誤食了奈河水?如今身上可有剩餘銀錢,屬下可以日夜兼程為城主送來。」
「辦你的事,我這裡不需要你操心。我問的是這藥丸的價格,為何有了變動,為何窮鄉僻壤的集市,也能有藥丸可售?」
辰砂似聽牧隨中氣挺足,不見虛弱,便放下了擔憂,卻又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回答道:「是兔子。」
又是這隻兔子……
牧隨臉色更難看了。
「您走以後,有一些製藥人冒出頭來,兔子說,要穩住逐流城藥材的生意,所以與管事合計,將一部分成藥的價格做了調整。其中,解奈河水毒的藥丸調整了價格,由原來的二十銀調整為七銀,再分發給各個藥鋪。想以此來擠掉其他製藥者……」
牧隨聽到這兒,已經開始捏眉心了。
辰砂繼續道:「但沒想到……價格調整了,卻並沒有那麼多中奈河水毒的人需要用藥。而且這個價格,對於本來買得起二十銀的人來說,調不調價其實無所謂,對於本來買不起的人來說,七銀的價格,他們也買不起……所以……這是如今城中財庫空虛的……其中,一個,原因。」
「我走之後,留下的錢財,是讓你們從你們之中,擢選下一位能人,祝他成願,不是為了給一隻半路成精的兔子揮霍。」牧隨聲色冰冷,「你們不想回人間,不如直接去跳奈河,把錢財散了,不用拿給一隻兔子取樂。」
辰砂低頭挨訓,不敢吭聲。
「手裡拿著什麼?」牧隨看到了辰砂手中還提著一個半人高的鐵籠子。
「哦……聽城主之令,已取金杖,現在準備去尋兔子了,把她關起來……」辰砂小心的問,「是不是不用籠子?」
「太大了。」牧隨道,「給她換個小的。我要的,是讓她維持原型。」
聽出牧隨聲音里的火氣,辰砂立馬應了。
牧隨沒再廢話,直接撤了陣法,又把地上的痕迹一腳掃了乾淨。
以前兔子只是兔子的時候,逐流城好幾個主事就對這隻兔子百般縱容,他知道這兔子多少有點哄人開心的本事,如今她變成人了,又哄得一群人跟她一起亂了逐流城的規矩,虧空了錢庫。
在無留之地,錢是錢,也是權,更是靈力資源,若只是一兩個主事因為「念舊」,腦子不清楚的跟著她玩,便罷了,現在分明是兔子讓一群人都跟著她胡鬧,這兔子成精后,可能沒有辰砂說的那麼簡單。
辰砂拿金杖關住她恐怕也只能關一時,重要的,還得是他自己要回去,重掌大權。
必須儘快誆出內丹的使用方法。
只是如今……
牧隨看了眼地上被剝開扔掉的藥丸油紙,眼瞼微垂。
七銀的藥丸,來了這兒,藥鋪的掌柜再貴上一兩銀,都不算黑心。孟如寄身上有多少錢財,牧隨再清楚不過,不就是昨天給她的那八銀嗎,現在還剩十文……
她倒是真捨得,拿她幾乎全部的錢權和靈力去換一顆葯……
為了他。
一個偷了她內丹,又不算熟悉的「小野人」。
若是在昨天之前,孟如寄不知道如何用無留之地的銀錢引術法,那倒是也沒什麼稀奇,只是如今,她知道銀錢的那麼多作用。
她還是這麼選了。
赤誠不少見,少見的是歷經世事後依舊赤誠。
孟如寄活了那麼久,走到如今,卻還願信陌生人,救苦難者,牧隨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他將包裹藥丸的油紙撿了起來,慢慢展開上面的褶皺,將其捋平,然後又規規矩矩的折了起來,放進了懷裡。
他想,他確實做不到,但他能做到的,是信自己的道,一直走,走到黑,不回頭。
而赤誠的孟如寄,在離開了小破木屋后,行至林間偏僻處,轉頭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之後,立馬掏出了卡在自己腰間的灰黑色石頭。
她狠狠地將石頭砸在地上,同時罵道:「你不會數數嗎?」
石頭「嘭」的一聲,化為人形,莫離捋了捋自己的頭髮與衣衫,故作滄桑的抱怨:「小孟,你不能這麼對老人家的,我老胳膊老腿兒,摔摔就快壞了,你再一吼……」
孟如寄不吃這一套,直接打斷:「我讓你認出了蹦兩下,你蹦了幾下你自己心裡沒數!你最好能解釋!」
「這還用解釋,蹦兩下,確認他是,不蹦,確認他不是。蹦一下不就是不確認他是不是嗎?」
他給出了解釋,孟如寄的怒火直接被噎在了喉嚨里。
她該死的竟然覺得這老不死的說得有點道理!
說得通!
但是!
「這個怎麼會有不確認是不是這種回答?」孟如寄不理解,「你不會要說你老了記性不好吧?」
「逐流城主的模樣我還是清晰記得的。只是,當年我見著他,已經二十六七的年紀,如今看這人,雖然長相十分相似,可年紀卻怎麼看著只有十六七八,只是少年而已。」
莫離的話讓孟如寄眉頭也皺了起來:
「修仙之人,在修為達到某個境界的時候,容貌也只是會停住,不再因時間的流逝而變蒼老,或者說,會延緩蒼老,但從未聽說,還有往回長的道理。」孟如寄猜,「是易容的術法嗎?」
「無留之地,沒有錢,便用不了術法,小孟,這你總該已經知曉了吧?」
她知曉,所以來無留之地的第一天,她還被牧隨當狗遛了,一文沒有,哪怕是她再精通術法,也用不出來。
所以,牧隨不會是在無留之地易容。
而且,即便在人間的雪鏡崖上,只有短短的片刻相處,孟如寄也記得,那時候的牧隨便已經是這模樣了。
「不是易容的術法,是什麼呢?」孟如寄問,「真是返老還童了不成?」
「說不準。」莫離猜,「也有可能是同胞兄弟呢。」
「雙胞兄弟……」孟如寄無語的看著莫離,她忍了忍,但還是沒忍住嘴裡刻薄的話,「魘天君你現在莫不是真是一塊石頭?腦袋也不轉了?誰家雙胞兄弟,會在生了哥哥十年之後,再把弟弟生出來?啊?」
莫離撇嘴,一臉的無辜:「返老還童都有可能,隔十年再生個弟弟有什麼難的?」
孟如寄:「……」
雖然聽起來荒謬氣人,但也有幾分道理!
確實都有可能呀!
怎麼能一棒子打死呢!
看著孟如寄憋著半天說不出話來,莫離笑了笑,過分白皙的臉上,他一笑,紅色的薄唇就顯得更顯眼了:「所以,我蹦一下有錯嗎,我就是不確定呀。」
孟如寄揉了揉被氣得有些疼的心口,最後還是決定一扭頭,不去看莫離那張令人做噩夢的臉。
孟如寄呢喃自語:「最有可能的,還是他確實就是逐流城主。前段時間渡了河,但因為某種原因看起來年紀變小了……」
莫離插嘴:「最有可能的,不能就僅僅是單純的長得像嗎?」
「閉嘴吧。」孟如寄罵了一句,繼續捋著自己的思路:「他回到人間,然後出於某個目的,來偷我的內丹,沒想到,跟我一起被劈到了無留之地,又一次……」
說到這兒,孟如寄都忍不住開始心疼起牧隨來。
千金買命啊……
千金……
這得費了多大功夫才回的人間,這下好了,一道雷,一切從頭來。
還成了她的懸命之物,還變傻了,還不記得事只記吃了,還天天圍在她身邊求貼貼求抱抱,一張嘴就是「姐姐姐姐」的叫……
逐流城主啊……
他要是找回了記憶,會殺她嗎?
只是單純的換位思考了一下,孟如寄就覺得,如果有朝一日,牧隨要是回到了逐流城,做回逐流城主,找到辦法恢復記憶……
那麼,他第一件事,應該不會是單純的、開心的帶著她這個「姐姐」一起千金買命,再回人間。
他應該……
會想要抹掉這段過去吧……
孟如寄陷入了更深層的沉思。
而適時,在一旁閑得玩頭髮的莫離,幽幽的說了一句話:
「小孟,在無留之地,結為伴侶的話,是可以分對方一半錢財的。」
孟如寄被這句話從沉思中拎了出來:
「嗯?」
孟如寄反應了一會兒,然後對莫離的態度終於稍微好了一點點:
「要不,你展開講講?」
莫離笑了笑:「不用展開講,就是字面的意思。」言罷,他嘆了口氣,故作感慨道,「聽說,逐流城主,又被大家尊稱為千山君,因為,他財可累千山。分他伴侶一半,那至少有五百山呢。給我養老的話,可是一山都要不了的。」
孟如寄望著莫離:「你……」
「我……沒別的意思。」莫離湊近孟如寄,在她耳邊輕輕開口,「我只是看見了有個傻子喜歡你,我年紀大了,不忍見著一番赤誠心意,被辜負罷了。」
他說完,離開了孟如寄的耳邊。
孟如寄看著他,卻像是看見了滿臉的算盤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