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雖然沒被告知具體位置，還是可以憑藉自己的手段找到自己的父母。

但看著兩人離開他后才終於露出的釋然神態，夏油傑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兩人面前。

至於在父母購買墓地之後，之前儘管不明白也按照世俗習慣買下的隔壁那塊地，正好在旁邊知曉內情后，冥冥學姐主動說可以轉給她后，夏油傑便給了冥冥學姐。

事實證明冥冥的眼光一直不錯。

那塊地升值價值還挺大。

尤其是日辻父母在這裡安葬之後，冥冥立刻脫手轉賣，賺了不少。

父母的疏遠甚至是畏懼，夏油傑自然感受到了，他覺得很不解，但又出乎意料並沒有感到多少傷心。

他甚至沒有深入思考這件事，只是順從父母心意，就此遠離他們而已。

或許他天生就是父母緣淺的命運。

那就算了吧。

以這樣的理由，夏油傑很快說服了自己。

父母對自己的抗拒，對他來說，甚至沒有發現被日辻害怕時來的讓他在意。

日辻在父母墓前的表現，夏油傑並不是很能共情，也不知道作何安慰。

他只好默默陪著她，直到現在，才說出之前一直耿耿於懷，卻又隱而不發，只有相關的人才知道事——夏油傑甚至沒告訴自己的同期們。

他對此好像冷淡又茫然。

但知道夏油傑的父母還活著之後，日辻心情明顯好了一些：「能治好就好。」

亞紀看了眼對方高大的身軀，剋制著自己膽怯的心理活動，理所當然說著：「現在的你，完全可以保護好父母不受傷害了。他們應該安心了吧？」

「……」

夏油傑本來覺得自己是不在意父母了的。

但聽到日辻的話后，不知為何，他回到了之前說抱歉時的奇怪反應。

「是啊，難道不是這樣嗎……」少年自語般輕聲呢喃著，仔細聽還能察覺出一絲絲委屈和失落，「那他們為什麼要逃離我身邊呢？就算是普通人，我也可以保護好他們的啊。」

誒？

原來即使是親生，普通人也會覺得這樣的外形難以接受啊？

日辻亞紀雖然驚訝了下，但卻覺得並不難理解——如果普通人能看到她眼中詛咒師的「真實面貌」，也很難感到不畏懼然後逃脫吧？

不過據她觀察，不知道是bug，還是遊戲中的設定就是一般人類察覺不出詛咒師的「異樣」，一路上他們碰見過不少正常人類，但無論是那些人還是詛咒師們，對彼此都沒感覺到異常。

這種話顯然不適合直接和怪物本人說。

日辻亞紀眨了眨眼：「即使離開，你也可以保護好他們的，對吧？」

夏油傑點點頭，欲言又止。

亞紀想著馬上要離開，對此又不以為意，便拍了拍有些皺的裙子。

亞紀自然道：「即使是父母，也會害怕成長的過□□速的孩子的。彼此無法接受的話，當成普通關係就好了，沒有什麼關係是生來就有定責的。」

「不必強求啦，你足夠強大，也遲早會遇見可以接受你的家人的……嗯？」

突然發現黑色怪物忽然盯著自己的視線，日辻亞紀下意識將放在裙側的手背在身後，攥緊手指才稍顯緊張地詢問：「我太多話了嗎？抱歉，這是我家人告訴我的……」

夏油傑搖了搖頭：「正如你所說，你不用對我說抱歉的。我只是想問……算了。」

不需要問，日辻就是日辻，不會變的。

「走吧——你喜歡什麼花？」

*

從花店裡出來之後，日辻亞紀捧著一束康乃馨，亦步亦趨跟著夏油傑。

夏油傑走在她前面，自然而然放慢步伐好讓人跟上。

在有沒有想去的地方的問題上得到否認回答后，他便給輔助監督發了位置信息。

「等大田先生過來大概還要一個小時——我們先去買點東西吧，高專山腳下的超市雖然有生活用品，但你可能用不慣。」

日辻亞紀沒有任何異議。

夏油傑已經打開手機搜索最近的店鋪了，任務專用通知鈴聲響了兩下。

地址就在附近，想推辭都沒有理由。

夏油傑只好行動。

他看向日辻亞紀，表情帶著歉意：「我有任務要緊急處理一下，過會再帶你去好嗎？」

日辻亞紀自然沒有意見。

夏油傑打了輛計程車，兩人坐到任務地點的廢棄大樓時，周圍已經拉起一道道黃色警戒線了，地面上還有划好的白線。

日辻亞紀面色有些發白。

混凝土的大樓上有個被毀了一半的「拆」，似乎是在拆卸工程的時候發生的事故，牆面甚至有鋼筋直直露出，要是不小心撞上去，估計很難生還。

除此之外，因為不久前才下過雨，坑坑窪窪的地面浮著一層渾濁的泥水。

夏油傑沒再讓日辻跟著。

他讓她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待著，自己跨過警戒線走進去。進大門之前，他回頭望了一眼。

纖弱單薄的少女捧著花安安靜靜站著。

這個地區似乎是經過疏散，雖然剛剛出了事故，但並沒有行人路過，很安靜，有什麼意外的話一定能聽清。

應該不會有事吧？剛剛……應該是意外。

夏油傑一邊想著，一邊放出兩個咒靈在角落的陰影之中，下出命令——有危險的話要優先保護好[日辻亞紀]，其次是通知他。注意不要被她發現。

這才覺得萬無一失地進去，打算速戰速決。

但他並沒有發現，他所放出的那兩隻咒靈望著日辻時，身體微微顫抖。

就像是蠢蠢欲動卻被阻止一樣。

等夏油傑解決完躲在天台休息室的咒靈，下來的時候遠遠一看，兩隻咒靈仍然安靜地待在那裡。

他鬆了一口氣，原本急促的動作也放慢了些。

將咒靈收回來之後，夏油傑在昏暗的空間中往外走了幾步：「日辻……」

話音未落，少年卻已然失聲。

面前的景象格外詭異，弱小的只能群聚的三四級咒靈們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像是周末流量最大時新宿街頭的人海，一圈一圈密不透風圍了起來，幾乎淹沒了不足一米六的少女，即使以夏油傑的角度，也只能看見少女黑色發旋。

這是一幅很詭異的場景。

咒靈們並沒有攻擊，只是各自重複著僅會的幾個辭彙，嘈雜的聲音嗡嗡作響聚集成浪，被排出包圍圈的西裝男士一臉菜色地急急揮舞著衣服，試圖驅趕。

但又怎麼驅趕的走呢？

直到見到夏油傑，那人才眼神一亮，邊求助邊擦著汗：「夏油君你終於來了！！！我是對接這次任務的山木，一到就見到日辻小姐被這些東西圍住……實在太多了！……」

夏油傑：「……」

他沉默著往外走了幾步，大概是他身上的殺意太強，原本圍在日辻四周的咒靈群緩慢又龐大地散開，在空中飛舞盤旋、下落，最後緩緩形成一張巨大的牆——

擋在了少女面前。

彷彿保護一樣，隔絕開日辻亞紀和其他人。

山木輔助監督都驚訝失聲了。

「……」

如此弱小的咒靈堆，即使數量再多，他一擊就可以擊潰。

事實也是，夏油傑向前，手輕輕一揮，那面咒靈牆便如同被點燃的紙，迅速被咒力的攻擊吞沒。再龐大的數量，也只是消失的時間慢了些，最後終將灰飛煙滅。

而等咒靈牆完全消失時，少女的身影也完全顯現出來。

她半蹲在地上，眼眶通紅，搖搖欲墜地仰視著他。

夏油傑下意識道歉：「抱歉，我來晚了，但是不用害怕……」

日辻亞紀哽咽著用力搖搖頭，欲言又止，似乎想質問什麼，最後好像又明白了事實般垂下眼眸。

「是我的錯……」少女語氣飄忽低落，「我不應該站在這裡，我應該逃掉的。」

——只有這樣，這些孩子們才不會因為她被這個怪物殺掉！

日辻亞紀並不曾害怕。

儘管她畏懼著異形，但這些單純懵懂的小精靈們頂多只能算是幻想生物，怎麼能算得上異形呢？它們親昵地圍著她咿咿吖吖的時候，亞紀只覺得受寵若驚。

那時的她還只是震驚於遊戲之中居然還有這麼可愛的生物。

小小的三頭身，透明的翅膀，燦爛的笑容，還有親昵的態度——雖然連話都說不利索，偶爾說出幾句完整的話意義都讓人不明白，但還是很可愛！

圍在一起，簡直像是落進一大團柔軟的潔白雲堆！

對這些彷彿是童話里的精靈生物，日辻亞紀本來是很驚喜的。

但仔細想想，自稱輔助監督的瘦小怪物突然出現，擋在她面前，說什麼：「日辻小姐放心吧，這些大多都是四級咒靈，沒什麼殺傷力……」並試圖趕走這些時，她就該反應過來的！

咒靈和詛咒師天生是死敵，即使她覺得可愛，這些怪物們也不會有絲毫留情的！！

眼看著小精靈們似乎把她當成同類，一個個雖然痛苦但仍然執著擋在她面前，日辻亞紀眼淚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湧現出來，胸口也充滿了憤怒的火焰。

她想質疑、想阻止，對上那雙無情、卻又故作抱歉的下垂狐狸眼時，亞紀血液幾乎要衝破耳膜，憤怒地嘩啦啦作響。

但一旦看清怪物伸出的爪子上蠕動的觸手，她就認清自己的膽怯，渾身冰冷，心臟在胸腹內瘋狂跳動，簡直要缺氧……她哪裡有資格對他人憤怒。

「對不起。」

少女的聲音充滿了沉重的自責。

夏油傑並不能理解為何這點事她會反應這麼大，就好像她哪裡不正常一樣……日辻可能是病了，但是那也沒有關係呀，他不會因為這點事對她產生任何指責或者厭煩的。

——畢竟，日辻亞紀是他想要變強的原因啊。

因為不明白對方的想法，夏油傑只好安慰道：「沒事的，放心吧，我下次一定會及時趕到的。」

他帶著情緒低落的少女回到高專。

山木開車的過程一直在緊張地東張西望，夏油傑不是沒發現，只是沒在意。

他相信這次他能及時保護好她。

但是，等回到高專之後，迎接他們並不是他的同窗們，而是來自上層的命令：

「已經觀測到[日辻亞紀]特殊體質，現在，我們將依據咒術規定，將其視為詛咒同類處理。希望你能明確你的立場，作為誘餌吸引詛咒吧——人類會感謝你的。」

自稱咒術聯盟的專員抬了抬眼鏡，高高在上地合上身份證明。

「看在你父母曾做出的奉獻的份上，我就不把你綁起來了，和我們走吧，我們會發揮你的價值的。」

夏油傑：「……」

他回頭，那個弱小的輔助監督山木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