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在那之後，真人陪了你很久，即使衣服被你捏得皺巴巴的，也沒有絲毫芥蒂，而是耐心又從容地拍著你的背。

你被他始終鎮定自若的輕鬆態度影響，慢慢放鬆下來，情緒大起大落，你很快覺得身體格外沉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你醒來的時候，真人難得的還在，看著眼你的眼神正好被你抓到，略顯無奈又探究的笑了笑：「你醒了，亞紀，感覺怎麼樣？」

你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睡的有點多，現在頭有點脹痛。」

見你的表現的確沒有任何異常，真人這才拍了拍你的頭：「那我先出去看看了。」

上次的術語講解中，他和你說過，為了確保你的安全，他每天都會出去巡邏。

你並沒有攔著，只是讓他注意安全。

等他走後，你完全清醒的時候，才發現，[真實之眼]有效期只剩下三分鐘了。

想著之前真人對你說過的話，你略加思索，就去了洗漱間，鏡子中的女孩既熟悉又陌生，但你並沒有理會，只是微微呼出一口氣，開啟了[真實之眼]——如果它能看到你身上的詛咒，或許也能看清你是否真的具有術式。

儘管真人的判斷是你沒有，但玩了這麼多年遊戲，經驗豐富的你，總覺得這裡應該有什麼轉機。

不然的話，身為玩家，卻只能靠遊戲角色保護，怎麼想都很離譜吧，尤其是當這是養成遊戲，而非戀愛遊戲。

雖然剛剛被嚇到差點靈魂出竅，但回過神來發現這是遊戲，你不僅沒有絲毫餘悸，反而情不自禁想讚歎遊戲這些令人驚喜的細節。

等道具生效的時候，你就不再想這些了，專註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欸？

你並沒有看到之前那個黑髮茶眸的女生，而是看見了一個，和那個差不多大小的黑色影子，而且是不完全版本。

就像是一張超大的人形麵包，被從頭至尾，由內而外地撕掉一個又一個洞。

由於洞，或者說殘缺的部分，分佈的太不規則，如果要這麼形容，那吃的這個人一定還是個孩子。

所以，比起一口吃掉，更喜歡像是玩遊戲一樣，摺疊咬一小口邊邊，然後再展開，就變成一個圓。

像是魔法一樣。

這麼想著，雖然只是個黑色影子，而且是破破爛爛，還殘缺不全，你反而有些不受控制的覺得，這個影子比之前的那個建模還要讓你覺得可愛些……

……但這是什麼？

你低著頭茫然地盯著自己的手，卻只能看見一副不完整的拼圖，少了好幾片，因此讓人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具體劇情，只有一個職業（勢力）設定，雖然感覺是動作+養成類，卻還沒開啟戰力系統，現在情況你已經有點搞不懂了。

你甚至開始思索，這個遊戲到底是要你幹什麼——難道只是為了給玩家展示一下自家公司的製作水平？還是說你錯過太多了？

不知道。總之。

「——亞紀，你在看什麼？」

在你的養成對象的聲音中，已經沒有道具的你回頭，專註而滿含期待地注視著他：「我在看我自己。」

「你之前說，詛咒師都想得到我，那麼你也想得到我，也會覺得我可愛嗎？」

真人原本眼中的審視被猝不及防驅趕走，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他此時倒是很誠懇：「我也是，想要亞紀留下來，永遠留在我身邊。」

你一錘定音：「那就是喜歡我。」

真人歪歪腦袋：「喜歡么？大概算是吧，我之前沒有喜歡過人類，但如果是亞紀，我想我是喜歡的。」

他陪著你看了很多電影，自己平時也會看書，雖然語氣中隱隱會把自己和普通人類區別開。但此刻，你能感覺他是認可你的。

不過也正常——誰讓你是玩家呢。

你心滿意足地主動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道：「直至生命終結之前，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如果你死去，我也會死去。不過，還是請好好長大。」

雖然他看起來已經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了，但也只是看上去，只要遊戲沒通關，那他就一直都是個孩子。

真人：「……好哦。」

他有片刻的沉默，這期間他想了很多，比如遇見這個女孩之前，戳破的那麼多個突然出現卻又像是泡泡幻象的未知靈魂；比如她在他所創造的地獄中，畏懼惶惶哭泣但始終不曾絕望也不曾痛苦的美麗；比如她順從地依偎在他懷裡獻上靈魂，黑髮如同羽翼般輕柔地在雪白肌膚上游散……

真人陪著她看過很多電影，也自己看過很多書。

對於人類總是熱衷於歌頌的兩大私慾，渴望被優待、畏懼死亡，真人總是理所當然又狡猾的平靜看著。

他知道這就是人類，也知道人類就是這樣。

從人類對人類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他，自然也狡猾地繼承了這種特性。

他從容又陰鬱地接受了自己的私慾，主動擁抱你。

「——亞紀，要成為我的戀人嗎？」

你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

你只是訝異了半分鐘，回憶之前是否有談過戀愛相關的線索，卻總覺得哪裡隔了一層霧。

好像有什麼不對，但好像又是些無關緊要的地方，你覺得你應該專心於面前的突發事件，但那層霧既遮蔽了躲起來的真相，也分走了你的注意力。

真人抱著你的力度稍微增加了些許。

「亞紀，沒有人比我對你來說更重要，對嗎？」

你的思緒被拉回此刻。

你如實點了點頭。

他問出下一個問題：「那亞紀談過戀愛嗎？」

你搖搖頭。

你玩過戀愛遊戲，但那只是個遊戲而已。

「要和我試試嗎？」

真人用非常狡猾的語氣誘哄著你：「以戀人的身份，去看看日出和日落，去尋找世界的盡頭，去親自將地獄的真相拽出來，再選擇即使死亡也無悔的路。愛或者恨，憐憫或者祈求，什麼都好，我們一起面對地獄，始終在一起，最後一起選擇令人愉悅的死亡。」

你被他說得快要繞暈了。

這是要正式開啟劇情嗎？難道你之前理解錯了，其實劇情現在才開始？

雖然不太懂，但是，看著藍發青年異色瞳中滿溢的愉悅和邀請，你只猶豫了片刻，就點了點頭。

「你——真人，這是你的選擇，不要忘記你的話哦。我會當成約定，非常嚴格對待的。」

你並不排斥突然多了一個男朋友，但戀人和養成對象完全不同。

「我可能會更依賴你一點。」

你謹慎地斟酌著這一點的距離，最後給出了一個手指，歉意地說著：「如果覺得不適合，可以直說；但如果背叛我，就請你不愉快地下地獄。而且下一次，不管發生什麼，我不會再同意的。」

真人也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抵著你的，難得鄭重其事：「亞紀也是哦，不要背叛我。」

你們不像是在告白，倒像是在詛咒。

你全然不覺。

卻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在此刻雙雙死去，或許是最美好的結局吧。

但戀愛電影永遠都不會拍這種沒有後續橋段，養成遊戲也不會寫出這種會被投訴的劇情。

——真人，當著你的面，死掉了。

在你第一次正式存檔之後。

而殺死他，或者確切一點來說，「吃掉」他的那個怪物，宛如戀愛遊戲中常有的溫柔學長在女主角落難時，半跪著脫下制服披在你身上，在他毫無眼白的瞳孔中，你看到了浮於複雜執念之上的歉意和慶幸。

「我來晚了……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怪物口吐人語，低下的龐大身軀陰影霎時將你整個人徹底包圍，對你的動作卻有幾分隱秘的小心翼翼。

明明是個怪物卻做出一副救你的模樣，明明才殺死了你剛剛決定的男友，他卻比你的男友更加隱晦的輕柔語氣呼喚你。

「日辻亞紀——別怕，我們來救你了。」

日辻亞紀彷彿被詛咒般，最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