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聽見陳乙的話,董維繫不禁愣了愣。
陳乙壓著他脖頸的手頓時更用力了幾分,眉眼間難掩幾分戾氣:「我問你話。」
這還是董維繫第一次在陳乙臉上看見所謂憤怒的『戾氣』。
之前的陳乙不管是揍人也好,撒謊也好,他的表情大部分時候都很平靜,即使有情緒波動,臉上也不怎麼顯露出來。
脖頸被壓緊的窒息感喚回了董維繫的腦子,他連忙拍打陳乙的手臂,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陳乙放輕了一些自己胳膊上的力道——董維繫這才有餘地咳嗽出聲。
好不容易把一口氣咳順了,董維繫抬眼又對上陳乙冷酷戾氣的雙眼。
他覺得此刻的陳乙有些可怕,但還是回答了陳乙:「就是……就是……犧牲了啊——」
陳乙:「我要聽詳細的。」
董維繫有點為難:「那就要從地心會進入林下縣的時候開始說了。」
陳乙聞言,鬆開了董維繫的衣領:「那就邊走邊說。」
*
關於李成華犧牲自己女兒的事情,其實董維繫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他的父親董全昆是地心會的人,所以董維繫自懂事起就已經是地心會的成員。
但是董維繫並不排斥這個身份。
因為地心會並非外界想象中的『邪/教』,而是一個無信仰組織。
是的,無信仰組織。
雖然地心會的成員們熱衷於搜羅怪談信奉一些亂七八糟看起來就邪異無比的『神』,但實際上,按照教義,地心會其實是一個無信仰組織。
地心會的核心成員是不被允許信仰任何宗教的,不管是外神還是民間宗教,一律禁止。
而地心會的成立,則是為了找出一個足以毀滅世界的不可名狀之物;六十二年前,那不可名狀之物的最後坐標被確認在星符市,但具體在星符市的哪裡,就無從得知了。
同時,星符市開始暴增大量都市怪談和靈異事件,潛藏於城市陰影中的怪物數目也呈井噴式增長。
有些是可以被秘銀武器殺死的普通怪物,有些則是以人類力量根本無法抗衡的,另外一個層次上怪物;祂們根本不應該和人類出現在同一個世界,卻因為不可名狀之物的吸引而降臨到了人類的世界。
祂們甚至不需要對人類具備惡意——光是祂們的存在,就會造成大量人類死亡。
地心會在尋找那件不可名狀之物的同時,也會解決那些威脅普通人生命的都市怪談。
和地心會有著同樣工作內容的官方組織,正是星符市的公安三隊。
雖然大家工作內容一致,但是公安三隊和地心會關係極度惡劣。
不僅僅是因為民間組織與官方組織的天然衝突,這其中還有二者處事方法上天然的分歧:公安三隊作為官方組織,即使犧牲自己也會竭力保護每個普通人。
但地心會則認為,既然我具備更強大的力量,就應該將這份力量的利益最大化。一些不必要的犧牲可以由普通人來代替,更艱巨的任務再由成員來進行犧牲——用最少的犧牲來換取最有價值的和平。
必要時刻,甚至可以無視祭品的主觀意願,只要最後解決了怪物,世界仍舊屬於人類,那麼一切的犧牲都具備意義。
地心會這樣的教義,無疑是和公安三組的存在意義完全背道而馳。所以公安三組平時的工作內容除了和地心會一樣解決都市怪談之外,還多了一項:順手解決試圖拉普通人獻祭的地心會瘋子。
董維繫雖然對地心會與公安三組的恩怨如數家珍——但不論是地心會總部還是公安三組,他其實都沒有去過。
他一直跟著爸爸留在林下縣,因為林下縣的群山之中,棲息著一個十分可怕的怪物。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呢?
董全昆說,那怪物能把人的一秒鐘變成一百年,也可以把人的一百年變成一秒鐘。
祂是玩弄時間的操盤手,將人類的時間玩弄於股掌之間——也是全世界最接近那不可名狀之物的存在。
祂只能被封印,無法被殺死。
因為人類是殺不死祂的。祂的存在沒有『死亡』的概念,與天球一樣存在於人類虛妄的想象之中,卻又能影響到人類對外界的觀測。
要封印這樣的怪物,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將『祂』從不可捉摸的怪物變成人類可以觸碰的存在;地心會打算給這個怪物找一個能鎖住祂的容器。
這個容器必須年幼,擁有極高的靈性,和地心會的核心成員有直系血緣關係。
年幼的高靈性容器心思單純,懵懂無知,就像一張乾淨的白紙,沒有多少自我,神降成功的幾率也更高一些。
而直系血緣關係,也是為了方便後面斬殺怪物肉/身,對其進行封印。
血緣關係是一種十分奇妙的存在,哪怕是那種等級的怪物,也會因此而受困。
為了確保這個方案的成功,地心會總部還把『受難十字架』給搬來了林下縣。
和秘銀子彈一樣,受難十字架也是被人類研究出來對付怪物的武器之一。
它的外表酷似巨大的篝火架,頂端是十字架的形狀,只要往底部投入桃花木,再用人血點燃十字架的密文,就能打開怪物的巢穴,並將怪物吸引出來。
但成功受/肉的前提是需要與怪物建立聯繫,所以在受/肉之前地心會的人要先對怪物進行祭祀,建立聯繫。
等到成功建立聯繫后,再將選定的祭品綁到十字架上點燃。
若是受/肉成功,怪物便會以祭品的形象來到人間——雖然本質上還是怪物,但祂已經擁有了實體,祂的身體可以被人類殺死。
地心會最終選出來的祭品,就是李成華七歲的女兒李棠稚。
李棠稚成功受/肉變成怪物后,李成華為了迷惑怪物,一直將祂當做自己原本的女兒撫養。直到時機成熟后,才用『我』砍下怪物的頭顱,四肢,將其分別封印在不同的地方。
但董維繫畢竟沒有親自經歷這些事情——李棠稚被分屍的時候他在外地念大學,只是從父親口中大概知道了這件事過程十分順利。
但等到他警校畢業被調回林下縣,接任父親位置時,卻發現李成華的精神好像出了點問題。
*
「李叔的精神出了問題?」陳乙皺眉,疑惑,腳步稍緩。
董維繫點了點頭,面色凝重:「我發現李叔有時候……好像會以為自己的女兒沒有被神降。」
陳乙:「……沒有被神降?」
董維繫:「嗯。他可能是和那個怪物呆得太久,精神受到了污染,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認為當初神降根本沒有成功,他的女兒還是他的女兒,所以他當時殺死的不是怪物,而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有一次李叔的這個念頭突然變得十分強烈,他偷偷把怪物的腦袋從封印地偷出來,帶回林下縣沼澤地,將其放進了神廟中,企圖以獻祭的方式復活自己的女兒。」
「雖然其他地心會的成員及時趕到阻止了獻祭儀式,但怪物的腦袋卻掉進了神廟裡。神廟背面就是怪物的巢穴,任憑祂的頭顱回到老家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我們才準備再次開啟神廟,由教徒進入其中取出怪物的頭顱,將其重新封印。」
「原本我們已經挑好了合適的祭品,但在祭祀的過程中又出現了一點差錯……祭祀失敗,其中一個祭品還逃進了神廟裡。」董維繫露出了尷尬的表情,道:「我和另外幾個成員討論了一下,覺得祭祀失敗很有可能是因為李叔不在。」
「畢竟怪物的肉/身和李叔有直系親屬關係,李叔在的話就會提高獻祭的成功率。所以第二次祭祀時,我們就讓李叔也參加了,但沒想到還是出了差錯。」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出了群山的範圍,來到了林下村附近。
林下村也被籠罩在一層單薄的紅霧之中,安靜的村落顯得有些詭異。
董維繫左顧右盼,感慨:「沒想到這怪物的巢穴居然完全和林下縣一模一樣。」
陳乙:「所以當初分屍李棠稚,是李叔一人動的手?」
董維繫點頭:「只有直系親屬,藉由血緣關係,才能殺死怪物肉/身。」
陳乙:「那『我』又是什麼?」
「是一種武器。」董維繫伸出手比劃了一下,「是古時候傳承下來的一種青銅武器,專門用來行刑的,就叫做『我』。我們用它殺死怪物的時候,會在裡面灌滿秘銀,在外層刻上特殊的符咒,然後再塗上橘貓的血。」
陳乙愣了愣:「為什麼是橘貓?」
董維繫也被問得愣了愣:「我……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因為橘貓比較常見吧?」
這時候村子里的紅霧突然變得濃郁了起來,陳乙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越發濕潤了。
他想了想,邁開步伐往前走——董維繫連忙追上陳乙:「你要去哪啊?」
陳乙:「去找楊桃。」
董維繫睜大眼睛:「你知道她在哪嗎?」
陳乙腳步一頓,董維繫剎車不及,險些撞到陳乙。
他正要說些什麼,陳乙卻突然轉身用槍托砸到他脖頸上;董維繫完全沒料到陳乙還會這樣做,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但隨即就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陳乙抓著暈倒的董維繫的腿,像拖行李一樣拖著他往自己家走去。
他邊走邊想:也不知道李棠稚的腦袋被砍下來這麼久,現在又是什麼樣子。
光有腦袋還不夠,他還得想個辦法,幫李棠稚把身體和四肢也找回來;總不能讓李棠稚只剩下一個腦袋,她得氣死。
……李棠稚生氣也挺可愛的。
這樣想了想,陳乙忍不住嘴角往上,微微翹起,露出一個笑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