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壞心詛咒初長成
春天的晚風很溫柔,就像將自己短暫從規則中解脫出來的少年的心。
面靈氣抬起頭,月光中愈顯白凈嬌俏的面容跟著柔和下來。詛咒像一個大膽和長輩談判的少女那般,盈盈一笑。
「那你也不要再吃咒靈球了。很痛苦,不是嗎?」
夏油傑沒有料到面靈氣會忽然這樣說,怔在了原地。
之前的面靈氣尚幼,沒有太多自我思想。這兩天逐漸意識到「自我」存在的她,想法如潮水般在腦中奔騰洶湧。這其中也囊括了夏油傑每一次吞下咒靈球時,細微的表情變化。
她吸收咒靈的負面情緒,和他吞噬咒靈的痛苦應該是一樣的。
見夏油傑遲遲沒有回話,面靈氣繼續用那雙形狀勾人,眼神卻澄澈的眸看著他,輕聲道:「我可以都吃掉的。」
夏油傑輕笑出聲,知道面靈氣不是那個意思,但還是逗了她一句:「想吃『高級料理』是吧?」
夏油傑掌心微動,將腳邊的小咒靈幻化成球。面靈氣伸手去夠,沒有拿到,眼睜睜看著少年吞下那顆咒靈。
面靈氣已然知曉他吞咒靈的痛苦,於是這一次夏油傑沒有偽裝,切切實實將「噁心」以及「厭惡」表達在了臉上。
詛咒眉頭輕蹙,不懂他為什麼要承受這樣的苦。
不消片刻,被夏油傑吞進的咒靈再次出現在了視野里。
「咦。」面靈氣歪了歪頭。她想起每次夏油傑戰鬥都會放出許多能力各異的咒靈,所以是用吃進肚子里的方式保存下來的嗎。
「這是我的術式。想要變得更強,就非吃不可。」
紅眸微微睜大,有什麼畫面在腦中一閃即逝,但面靈氣沒能抓住它。握著鞦韆的手指微微收緊,她努力去感受剛才稍縱即逝的既視感。
然後腦袋被身前的咒術師按了一下。
「回去了。」
人煙稀少的小徑上甚至沒有路燈,一人一詛咒踩著月光往回走,只有一道長長的影子落在地上。
面靈氣跳過去踩住夏油傑的影子,她以為那是少年被分裂出來的靈魂。但是踩了好幾腳也沒見夏油傑喊疼。
夏油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可以引導面靈氣發現自己是咒靈這件事的契機。於是他溫和道:「你不好奇為什麼自己沒有影子嗎?」
「因為我的靈魂在這裡。」
「痴」面憑空出現,蓋住了夏油傑的臉。面靈氣踮腳從他臉上取下面具,戴到了自己臉上。墨色中暗藏的猩紅好似在發光,詛咒將面具傾斜一點,露出笑彎了的眼。
半遮面的面靈氣有種欲拒還迎的魅惑。夏油傑不由放慢了腳步。
不用長大,現在的詛咒就比海報上的明星還要好看。
「什麼叫你的靈魂在……這裡?」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向面具。
「我的靈魂被關在「痴」里,它碎了我也會死。」
換言之,只要「痴」面不碎,她就無法被祓除。
夏油傑聞所未聞這樣的事。哪怕是在無聊咒術師寫得無考據小故事裡,也沒有這樣相似的案例。
「為什麼?」
面靈氣擰眉思考了一會兒,而後搖搖頭。「想不起來。」
「束縛住你靈魂的只有「痴」面嗎?」
這下兩人徹底停下了腳步,樹影搖晃,明滅月光。面靈氣咬著拇指陷入思考,但最終還是搖頭。「想不起來。」
夏油傑抬首望向漆黑無星的夜空,輕嘆一口氣。「慢慢來吧。」
面靈氣順著少年的視線,同樣抬眼看去。有那麼一瞬間,好似千年前的月與現下的月重疊交織。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誰碎成了幾塊,但想不起來,也找不回來。
回到公寓已經將近凌晨三點。
「這個……沒關係嗎?」面靈氣指尖戳了戳沉睡的咒骸。
「有關係,你會繼續乖乖待在這裡嗎?」夏油傑笑,明知故問。
詛咒果然否決了。
夏油傑蹲下身,伸出小指。「那就定一個小束縛吧。不可以傷害任何人,能做到嗎?」
面靈氣不懂為什麼他們總在強調不許傷害人類這件事。她只是偶爾想和大家玩耍而已,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們。
冰涼的小指勾住少年溫熱的手,她微微一笑。
「能做到哦。」
---
五條悟在一次單人任務里結識了被救下的幾位大學生,男男女女好幾人。打著探險遇到山難的幌子,實際被困在了巨型咒靈的肚子里。
白毛大大咧咧地剖開咒靈的肚子,險些將那些被害人一起掛上東南枝。
幾位大學生恰巧都是靈異愛好者,雖然被咒靈吞下肚很可怕,但也證實了這世上確實存在看不見的「鬼魂」。於是幾人紛紛和五條悟加了好友,交換了郵件地址,想從這位性格惡劣的高中生口中套出更多關於怪物的話題。
結果……
白毛術師有用的信息一樣沒講明白,反而從他們那裡學會了打麻將的神技。
要不說,麻將新手總是癮大。
這一陣的咒術高專莫名籠罩了一層名為東南西北風的微妙氣息。
老師們總覺得這樣的風氣不太好,但又找不到理由管制學生們課餘的休閑活動。直到某天,文化課上快要睡出口水的五條悟,在睡夢中大喊一聲——碰!
……
學校里貼出了禁止紙牌/麻將活動的告示。
於是周末一大早,溜達了一整晚準備補覺的詛咒被一陣誇張地敲門聲嚇醒。這間公寓對外是無人居住的空房,不會有人前來拜訪。夏油傑有鑰匙,高專眾人來都是直接開門,不會這樣誇張地敲門。
面靈氣湊近門邊。
那隻無用的咒骸被面靈氣注入了她的咒力,此刻變成她的寵物,學著她的模樣趴在門邊聽外面的動靜。
「鑰匙不是在你手裡嘛悟。」夏油傑的聲音。
「做客要有做客的樣子啊傑。」五條悟的聲音。
「嚴格來說,這樣暴力的敲門聲是要債,不是做客。」陌生的少年音。
面靈氣狐疑地拉開門,發現門外烏泱泱站了好幾個人。
五條悟從門縫裡擠進來,面靈氣連帶腳邊的咒骸一起後退了一步,房門敞開,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魚貫而入,撐滿了這一方小小的空間。
最後一個進來的少年有著大而圓,閃亮的黑眸,他在看到面靈氣的下一秒喊出聲:「學姐!」
面靈氣歪頭:?
眾人:「……」
「哈哈哈——屍變的學姐哈哈哈哈——」
五條悟聽完灰原雄的解釋,坐在沙發上笑得前俯後仰。夏油傑站在一邊乾咳好幾聲,才忍住沒像五條悟那樣笑得毫無形象。
麻將只需要四人,夏油傑、五條悟、家入硝子外加順來的灰原雄就能湊一桌。但五條悟還是把七海建人一起拽來了。
美其名曰,替補。
三七開此刻捧著書和一隻詛咒擠在狹小的沙發上。看書的效率明顯下降不少,因為對方投來的好奇視線。
作為咒術師,被一隻詛咒如此打量著實有些奇怪。七海建人翻過一頁書,但視線沒有落到文字上,他與面靈氣打量的視線撞上。
然後詛咒笑了,還笑得特別漂亮。
七海建人:「……」
麻將局桌邊,無良且膽大的學長們大概解釋了一下養詛咒的前因後果。灰原雄作為夏油學長的迷弟,只覺得這樣的行為莫名很酷。
豢養敵人再降服,絕對力量的展現。
「考慮到真的是特級詛咒。」七海建人合上書,覺得學長們考慮問題不夠周全。「如果她恢復力量且恢復記憶后,強大到你們無法祓除怎麼辦?」
五條悟摸牌的動作一滯。他與左手邊的夏油傑對了一下視線。
「怎麼可能?」五條悟打出一個五條,「沒有老子和傑祓除不了的咒靈。」
「吃。」夏油傑吃了五條。但沒有發表意見。
他想了想迄今為止面靈氣運用過的面具,七海建人提醒之前,夏油傑思慮的全是如何使用面靈氣的能力,現在……他在思考如何對付那些奇怪的面具。
會有一場大戰嗎?還是她會乖乖束手就擒?
夏油傑看向窩在沙發里的面靈氣。那隻詛咒恰巧也抬頭看向他。
面靈氣抱著懷裡睡出鼻涕泡泡的咒骸,像個少不經事,被家長保護得很好的鄰家少女。她看膩了金髮的三七開,對方似乎並不想與她溝通,面靈氣想坐到麻將桌邊去。
夏油傑斜睨了一眼狹隘的空間,把五條悟擱在一邊的草莓牛奶撥到角落裡,然後看著面靈氣拍了拍身邊的小板凳。
詛咒蹦躂過去,擠到了五條悟和夏油傑的中間坐下。沒了咒力安撫的咒骸兩眼一瞪,眉頭一豎,騰空旋轉三百六十度,阿達一下踹飛了七海建人的下巴。
七海建人:「……」
麻將面靈氣暫時是學不會了,但牌面上奇奇怪怪的花紋足夠她研究好一會兒。紅眸看看桌面上打出來的紅紅綠綠的牌,又看看夏油傑手裡理整齊的牌面。
家入硝子打了一個八萬。
面靈氣覺得那個八萬如果放在夏油傑的牌里會更好看,於是伸手去拿牌。
……被五條悟啪地一聲,狠狠拍了一下手背。
白皙的手背登時紅了一片。面靈氣收回手,先瞪了五條悟一眼,而後轉頭神情一變,淚眼婆娑地看向夏油傑。
夏油傑:「……」
呵,好的沒學會,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倒是學得快。丸子頭少年算計著已經打出去的牌,敷衍地揉了揉面靈氣的頭頂算是安慰。
五條悟扯著面靈氣的臉把詛咒掰過來。「別看了,這傢伙現在就指望著你長大好吃了你。」
面靈氣想起那些被吸收成球的咒靈。如果不是夏油傑已經演示過吃進去還能完整「吐」出來的絕技,五條悟這番話可能會嚇到她。
但現在不會。紅眸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單純的她想象了一下夏油傑吃了自己之後,就能隨時隨地陪她玩。
覺得這樣也不錯。
於是她伸手拿起五條悟的草莓牛奶灌了一口下去……吐在了五條悟身上。
「啊!你幹什麼面面!」五條悟一時間不知道是心疼自己喝了一半的草莓牛奶還是心疼被吐了一身的校褲。
面靈氣報復的目的達到,扯過夏油傑的衣袖擦了擦嘴角——五條悟被吐了一腿后開了無下限,她扯不到他的衣服。
夏油傑兩眼變成一條豎線,眉頭猛顫了好幾下。
「這樣傑以後吃我,味道能顯得甜一點。」吐都吐了,甜膩的東西也讓詛咒噁心反胃過了,於是面靈氣決定再賣個乖。
眾人:「……」
咒術師和咒靈都在此刻沉默了。
看戲看上癮的家入硝子摸了一張牌,輕聲道:「受歡迎的涉獵面越來越廣闊了啊夏油同學。跨物種了呢。」
灰原雄眨巴了幾下迷弟的大眼睛:「不愧是夏油學長。」
無辜中槍,成為話題最後中心的夏油傑:「……」默默胡了個牌,抬眸看向眾人。
他想回家。去到一個沒有幼稚五條悟和壞心詛咒初長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