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赴約（已修）

《談戀愛不如學英語》

晉江文學城獨家

文/打結/2023.01

001

Facebook上，有個陌生老白男私信我，說要當我的糖爹。

對方開價每月2000美元，換取當月4-5次的陪伴，回報僅比美國平均月薪低了三分之一，聽上去似乎並不算少。

我當機立斷拉黑了他，但家中欠債百萬的我出於好奇心，還是偷偷上了某個臭名昭著的網站上瞧了瞧。

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多看幾眼，上面的那些「高質量」油膩老白男便深深地傷害了我這個顏控的雙眼。

我暗暗在心中向佛祖發誓，絕對不會因為這點錢而動搖。

——高富帥除外。

合上電腦，我推開房間里唯一的窗戶，波士頓的夏天相比上海而言涼爽得有些過分，天空陰雲密布，但我的傘壞了。

出門約會怎麼能帶一把破傘？

美帝國連一把傘都貴的令人咋舌，因而我賭今天不會下雨。

是的，最近我在找工作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就讀於哈佛的老鄉，異國他鄉能見到和我一樣的上海小姑娘，我雖然不至於兩眼淚汪汪，但是也是非常感動了。

因而就算最近我的經濟狀況窘迫至極，卻還是選擇出門赴約。

小姑娘叫陸黎，雖然即將大二，但成績遠比我這個學渣好得多，也不放過任何機會，第一個暑假就要去短期實習，想必未來找工作肯定要比我順利。

經過了幾棟具有獨特風情的建築，我遠遠地看到了馬路對面的咖啡廳，出乎我意料的是，才過了兩三年的時間，裝潢竟然已經完全不一樣，還改了名。

最近經濟不好，估計上一家店主是破產了。

同為天涯破產人，我在心中默默地表達了對對方的同情。

坐在玻璃窗戶邊的陸黎恰好見到了我，活力四射地朝著我揮了揮手。

我不由得被這樣的熱情感染，也抬起捋著頭髮的手和她打招呼，快步走進了咖啡廳。

「叮鈴——」

門上掛的鈴鐺倒是和記憶中的沒有變，發出清脆的響聲。

「容熠學姐，你快坐！這家店的咖啡很香，你一定要嘗嘗！」

我其實不怎麼喝咖啡，最愛的還是小時候流行的那種三合一的速溶咖啡，又香又甜。

外婆有著所有上海老阿姨的共同特點，是個十足的弄潮兒，每天下午都要用那種精緻的咖啡杯泡一杯「Coffee」。

我就會趁她晾涼的時候偷喝幾口，雖然很好喝，但到了晚上我的心臟就咚咚咚狂跳，一點兒都睡不著，這對於我這個早睡早起的乖小囡來說無疑是個令人絕望的打擊。

但既然是約會，我自然就不會這麼掃興，「好呀，你喝什麼？我幫你一起點吧。」

……

「兩杯拿鐵，一杯正常，另一杯加奶不加糖，謝謝。」

喧鬧嘈雜的咖啡廳里，點完單的我心裡尋思著，等會兒趁大家不注意，多拿幾包糖回去。

生活越苦，我就得多來點甜，其中，免費的最佳。

「容熠學姐，我之前就想說了，你的口語好地道，我剛來波士頓的時候一直被嘲笑發音不標準，你高中時的英語老師一定很厲害吧！」

好久沒說中文，我有些口無遮攔，「沒有啦，我當時的英語老師是本地人，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們學suppose這個詞的時候，他說成撒泡絲①，每當說起這個詞我就想上廁所，真的把我害慘了。」

說完我就後悔了，都怪老季，家裡明明好幾套房還要出來當英語老師禍害學生，害得我下意識就把屎尿屁掛嘴上，實在是太不文明。

但同為上海人，陸黎秒懂，「噗——」得一聲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並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

咖啡端了上來，陸黎貼心地將那份有糖的咖啡推給我。

我嘗了一口，咖啡還是不夠甜，正準備將糖包撒進冒著熱氣的咖啡里，就聽到陸黎的問題，「誒，那學姐你後來英語怎麼變得這麼好呀？」

手一抖，糖一不小心灑到了外面。

我若無其事地處理乾淨，睜著眼說瞎話，「哦，我來了之後認識了一些熱心的當地朋友，和他們多說多練，口語水平自然就提高了。」

「這樣啊……那看來我還是練得不夠多。」

「你學習能力那麼強，語言對你來說肯定不是問題。」

不知怎麼地，我的眼前突然浮現起一張模糊的面孔，認真的碧綠眼眸映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紅潤的薄唇翕翕合合，到最後卻總是殊途同歸地輕咬起我的嘴唇，不容置疑地與我糾纏濕吻，直至瀕臨窒息——

……神經病！

我煩躁地甩了甩腦袋，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和陸黎繼續閑聊起來。

本想和陸黎多說說以前在上海的生活，過年的時候我已經落魄到沒錢坐飛機回家了，此時迫切的需要家鄉的點點滴滴灌溉。

卻見陸黎突然拿出了嶄新的手機朝我晃了晃，「對了，容熠學姐，你有NoFa賬號嗎？我們加一個好友吧？」

「NoFa賬號……我聽同學說過幾次，但這具體是什麼呀？」

我其實也覺得自己有些落伍，但誰叫我朋友不多呢？

結果得到了對方一個震驚的眼神，「什麼？學姐，你竟然不知道NoFa？」

「啊，我真的不知道……」

陸黎不可思議地搖頭，然後朝著我興奮地嘰嘰喳喳起來，「這是我們學校計算機系的一位學長建立的社交與推薦網站，因為這個網站，他一夜之間成為福布斯榜上最年輕的億萬富翁！」

「我上個禮拜在校園裡遇到他，還和他說上了話！我本以為學計算機的都是邋遢死宅，沒想到他長得特別帥，聲音也特別好聽！他還邀請我這個假期去他們公司實習呢！」

我挑了挑眉，雖然我不認識那什麼NoFa創始人，但很顯然，陸黎喜歡他。

高富帥誰不喜歡呢？

計算機系……我記得他也是哈佛計算機系的。

不過應該不會這麼巧，這狗男人能變億萬富翁？我死都不信！

我有些漫不盡心地問，「哦？那這個網站和Facebook有什麼區別嗎？」

「完全不一樣！」陸黎有些不高興了，「NoFa不僅僅是純粹的社交網站，就比如說我們今天在這家咖啡店喝咖啡，覺得咖啡很好喝，可以在地圖上標記位置並給這家店評分，網上的其他好友就能看到你來過這裡，如果你不願意給某些好友看到，還能屏蔽掉他們。」

「最重要的是，NoFa的界面非常簡潔，功能多但體量輕，比Facebook好用多了。」

我點了點頭，「哦，是這樣啊，聽上去確實還挺有意思的。」

「學姐，你的手機是智能機嗎？智能機可以直接註冊NoFa賬號的。」

我看著陸黎手裡最新款的蘋果3G手機，想到自己服役多年的諾基亞，為忠心耿耿的它扯了一個體面的謊，「我太不習慣手機有那麼多功能，等我回去后我馬上用電腦註冊賬號關注你。」

……

「再見學姐，下次我們去一起NoFa上推薦的餐廳嘗嘗~」

「好啊，下次再見！」

到底不是同一所學校的，看著陸黎的背影逐漸遠去，身處異鄉的孤獨感很快又重新涌了上來，我嘆了一口氣，緩慢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最近經濟有些拮据，而正值畢業季的我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工作，而這家咖啡店的拿鐵已經漲價到四美元，咖啡店裡的咖啡卻沒有我小時候的廉價速溶咖啡好喝，有股我不能理解的酸和苦，白白浪費了大半杯。

正思索著這個月有沒有超支，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我拿出諾基亞，看了一眼屏幕，發現是容秀嫻打過來的長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心情，按下了接通鍵。

「喂，媽。你們那邊是晚上吧，怎麼現在給我打電話呀？」

容秀嫻的聲音隔著話筒便得破碎沙啞，好久才用著牽強的輕快語氣開口，「熠熠，他們說美國賺得多花得也多。我想了好久，你要不還是回國吧，我問過了，欠錢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的。」

我卻緩緩停下了腳步，心情複雜地仰起頭看向天空，天空突然滴下幾滴雨水，我賭輸了，只能快步走到街邊的遮擋物下，不得不體會一個冷得徹骨的夏天。

「媽，美國平均工資有三千多美元，我節約一點，每個月要是能省下一千美元，打回國內能有七千多人民幣，這筆錢足夠你們日常開銷，甚至還能還一些債務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一邊走一邊躲避雨水，「而且我最近找工作還挺順利的，拿到了好幾個offer呢。」

「真的嗎？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很好的工作，那留下來鍛煉鍛煉也不是不行。」

「我也是這麼想的，畢竟這裡的工資高不少，你就別想那麼多了。」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一向優柔寡斷的容秀嫻，終於回到出租屋的我稍稍地鬆了一口氣，脫掉濕漉漉的外套，坐在電腦前發獃。

其實我目前根本沒有得到不錯的offer，次貸危機的影響還在持續，一個學校普通成績普通的留學生想要留下簡直是天方夜譚，剛剛其實是為了讓容秀嫻和外婆安心所以騙她們的。

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回去。

去年夏天回國參加了外公的葬禮，老爺子一生混得風生水起，在上海灘這樣的地方也算是有所成就，可到底骨子裡還是有點重男輕女，明明只生了一個孩子，卻並沒把容秀嫻當做接班人培養，倒是讓白眼狼趁虛而入了。

生前那麼愛熱鬧，但死後人走茶涼，悲涼得很。

在我眼裡，家鄉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模樣了，我的心裡多少有些怨懟。

即便家裡沒有欠債，我也再沒有那種迫切想回家的心情，過年的時候推說錢不夠，便沒有回上海過年。

但到真的過年的時候才知道，電視上轉播著熱鬧的春晚，卻更顯孤獨，而我甚至連個聊天的朋友都找不到。

想到這裡，視線看向了桌子上的電腦，想起之前陸黎說的什麼NoFa賬號，我打了個噴嚏，疲倦地打開電腦，在谷歌搜索欄輸入了NoFa。

網頁很快便跳了出來，手指在觸控板劃了兩點，點入網站，一個大氣美觀的頁面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直接點了註冊。

姓名：RongYi

昵稱：Fannie

性別：女

生日：

電話號碼：

郵箱：

畢業院校：

情感狀態：

……

填了三行，但填著填著，我忍不住往下掃了一眼，不禁皺起眉頭。

這麼多信息，我有些嫌煩，尤其上面的信息還都是打星號的，不填就註冊不了。

但想到這些信息反正只在註冊的時候填一次而已，我便不走心地繼續填了下去，點擊了最下面中間的提交按鈕。

「歡迎你成為NoFa的新用戶！」

*

偌大的辦公室里，一個男人正戴著頭戴式耳機打代碼，時不時還會抬起頭，透過透明的玻璃門看向辦公室外的電子顯示屏的新增用戶數。

目前NoFa的用戶即將超過一千萬，也因為用戶之間的口耳相傳正在以幾何倍速增長，公司最近又收到了好幾筆融資，即將上市，為之後的高速擴張做準備。

可就在此時，電腦屏幕上彈出了一條被紅色標紅的信息，男人敲擊鍵盤的雙手突然停頓，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移向滑鼠，但最後卻轉而拿起了桌邊的水杯，一邊盯著屏幕一邊緩緩地吞下一口水。

良久，他才放下水杯，面無表情地點開了那條信息。

電腦屏幕的白色光芒照映在他優秀立體的骨相上，五官因眉骨和鼻樑的起伏而明明滅滅，那雙幽深中的碧綠雙眸停頓，瞳孔在捕捉到賬號頭像上的時候稍稍擴散，像是陷入了一個久遠而虛幻的回憶。

喉頭上下滾動著，他下意識地再想要喝一口水，但舉起杯子之後才發現，杯子空了。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接連不斷的喧囂和歡呼，還夾雜著接連不斷的掌聲，另一個年輕男人在此時突然興奮地推開了他的辦公室，「諾亞！諾亞！！NoFa的用戶突破一千萬了！你不想和大夥說些什麼嗎？」

叫做諾亞的男人摘下耳機，朝著門外的男人勾起薄唇，「好，我馬上過來。」

靜止的電腦屏幕上，剛來美國的容熠在頭像中定格，笑得像小太陽般燦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