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四皇子是一個有點兒執拗的孩子。
如果他想做一件事他忘了,那還一說,可要是他記得,那就麻煩大了,因為他會鼔勁兒,用盡一切辦法想去做。
正如皇帝來探望他的時候,隨手提起了那隻叫滾球的狗,讓這個原本已經忘記了那條小狗狗的小孩又想起了這件事兒。
這胖娃娃便開始了自己見狗之旅。
首先他用盡一切辦法與額娘,表達了自己想要去四哥那裡的想法。
德妃娘娘微笑著與他說:「你現在歲數還小,不知道你四哥每天都要讀書,非常辛苦,就莫要去打擾他了。」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惜胖娃娃只是胖娃娃,他又不是善解人意的大孩子,而是非常偏執的小孩子。
他從額娘那裡得不到辦法,就開始自找辦法。
比如他會試圖自己偷溜出去。
就像他上一次在眾多侍從的看護下,居然還能偷偷溜出去撞到那條雪白小狗一樣,他也想故技重施。
可是經過了上一次的驚慌,德妃已經將他身邊的人都敲打了,並且將之前的兩個嬤嬤全部都換掉了。新來的人對十四皇子盯得非常緊張,根本沒有漏洞。
那就剩下最後一個辦法。
哭。
小孩要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還能怎麼辦呢?自然是哭。
哭得昏天暗地,可憐兮兮。
哭得肝腸寸斷,死去活來。
而且十四皇子還有一個別的孩子沒有的技能,他雖然能夠哭得驚天動地,可他也能哭得無聲無息,就坐在那兒,一個人自個兒掉著眼淚,不斷用手背擦著眼,好像被誰丟棄了一樣,可憐得要命。
縱然德妃有千萬種辦法能夠阻止他,可瞧著他哭得那樣凄慘,到底心軟了。
德妃娘娘把十四皇子抱了起來,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小臉上的淚痕,看著他那雙哭得像兔子一樣通紅的眼睛,無奈說道:「這可真是怕了你了。」
胖娃娃將小臉埋在額娘的肩頭上,一邊哭一邊抽泣,還忍不住用小手抓住了她的衣服。
「想,去。」
這可真執著。
德妃忍不住在心裡埋怨了皇帝,如果不是他來永和宮一趟,又把小孩忘記的事情勾出來的話,根本不會這麼麻煩。
……德妃並不是討厭四皇子。
有些時候德妃更像是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孩子。
她沒法做到心無芥蒂地對待他,可也沒有辦法真的將他不管拋棄在一邊,每次看到他的時候心裡都會非常難受,可要是將他推得遠遠的,那就更加不舒服。
下意識的將兩個孩子分割開來,更像是德妃的一種習慣。她不願意十四皇子和四皇子接觸太多,其實未必是有什麼想法,只不過是她一種本能的反應。
如今想來,皇帝已經看透了她,這才會來永和宮敲打了一番。
罷了。
德妃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德妃淡淡說道,「可要是不如意的話,可就莫要責怪額娘了。」
畢竟,誰也不知道,四皇子在面對他這個親弟弟時,會有怎樣的態度?
…
十四皇子到的時候,賈珠也在這。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個翰林院的官員,怎麼天天往皇宮跑?
不過這一回他是隨同教導皇子的師傅們一起入宮。
皇帝有意在翰林院為幾個皇子再挑選幾個師傅,而先前教導的那些官員們,自然就推薦了幾個翰林院的人選。皇帝就索性讓他們將人帶進宮來,挑著幾個為皇子們演講了一番。
賈珠雖然在內,不過他只是在旁觀看,並沒有說話。
然他在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畢竟宮裡內的許多皇子都是認識他的。
誰能不認識他呢?
從前他天天跟在太子的身邊進出,任何皇子能去的地方他也能去,這要是不認識那才叫奇怪。
賈珠能感覺到那些皇子頻頻看來的視線,忍不住心中苦笑。
他其實能夠感覺得到,他的長官是不願意讓他入宮的,只不過被點到的人也有他,這才讓他進宮一趟。
不過賈珠也覺得,縱然他在點到的人選里,但最終康煦帝應該不會選擇他。
賈珠的年紀尚輕,從過往皇帝挑選的人選來看,他更偏好那些年長的學識淵博的人,就如同湯大人。
而年輕的官員有才識淵博的,可是年輕就意味著不可控,也意味著不穩定,這樣的人拿來教導皇子們,或許容易產生一些不好的影響。
教導皇子要考慮的事情方方面面。
賈珠心態平和,認為這跟自己無關之後就更加平靜,老神在在地守在邊上聽著同僚講課。
從許多皇子注意力偏移來看,也能瞧得出來,這講課的人,雖才學好,也不意味著能夠教書育人。
畢竟有些人,他讀得懂就是讀得懂,他看到文章題目的一瞬間,就自然而然能夠解構其中的因果,如他這樣的速度,如他這樣的人,是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不能明白的。
這樣的人就不適合教導學生,就如同剛剛在講課的那個同僚。
賈珠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安靜地站在那裡,任由是誰看著他,都想不出他在腹誹著什麼。
總算挨到了結束,不管是講課的人,還是聽課的人,都感覺到了解脫。
這時候已經到了正午,是歇息的時間。
賈珠自然要和其他人一同離開,畢竟他們暫歇的地方,是不可能和皇子們在一起的。
但是在他離開之前,四皇子就叫住了他。
「賈大人,我有幾個問題不解,還望賈大人暫留一步,不吝賜教。」
四皇子既然這麼說,他自然只能留下來,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同僚拋棄了他。
眼瞅著那些礙眼的人離開了,其他幾個小皇子嘩啦啦圍了上來,有些好奇地扯了扯賈珠身上的官服。
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賈珠穿成這個模樣。
四皇子有些歉意地將動手動腳的七皇子給拽下來,看著賈珠說道:「珠大哥,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賈珠自無不可。
三皇子看著賈珠與四皇子出去的背影,在心裡冷冷哼了一聲,不去看他們。
他想起了大哥的叮囑。
前些日子大皇子找到了他的頭上,讓他有事沒事就幫忙盯著四皇子,免得他和十四皇子在再起衝突。
儘管三皇子很想吐槽,為什麼這件事落到了他的頭上,只是大皇子這麼一說,讓他下意識也觀察起了四皇子。
平時或許沒有多在意,就沒有發現,如今仔細觀察起來,才發現,其實四皇子在回到永和宮之後,與德妃的關係並沒有親近起來。
許是他偽裝得還行,不細看壓根沒發現,可實際上那種疏遠卻是能夠覺察得到的。
這讓三皇子有些心有戚戚。
畢竟他當初可也是有一段時間是在宮外生活的。
除了幸運的太子之外,打前頭出生的皇子都曾經被送去大臣的家中。
康煦帝或許會說,這是為了避免他們遭受宮中流行的天花侵襲,然而對當時還是小孩的他們來說,他們根本不懂這個原因,只會有一種若隱若現被拋棄的感覺。
……四皇子就更不用說了。
他從德妃的身邊被帶到了承乾宮,生活了那麼多年,在皇後去世后又被永和宮帶了回去。如今他明面上看起來有兩個母親,可一個已經去世,一個還在世,與他關係又不好……三皇子只要想起這個,就有一種古怪的彆扭。
他並不情願大皇子的吩咐,不過平時的確會稍微看顧。
然瞧著四皇子和賈珠走近,三皇子又滿心不痛快
。
他是真的不喜歡賈珠。
不論當初讓他心生不快的事情有多麼微小,時至今日,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已經就像在滾雪球越滾越大,早已經忘了當初到底是怎樣的原因,只記得那種厭惡的感覺。
他瞧著賈珠,就會有一種本能的不喜。
…
四皇子帶著賈珠一路回到乾西五所。
剛進去院落,就聽到一聲興奮的狗叫。但也只有一聲,然後就是啪啪的跑動聲,一條雪白的小狗飛撲了過來,堪堪在撲入四皇子懷中之前剎住了腳,猛地在他的面前蹲坐下來,興奮甩著雪白的大尾巴。
賈珠瞧著這條小狗,含笑說道:「果然就像小孩一樣,幾日不見就又長大了一些。」
允禛輕快笑了起來,「它現在歲數還小,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再過些時日,長大了,就不會這麼明顯了。」
賈珠能夠看得出來,四皇子在提及這條狗時臉上忍不住的微笑,那是他幾乎不怎麼在四皇子身上看到的放鬆愉悅。
他心裡輕嘆了口氣,就為著這一個,他當初的選擇倒也沒有錯。
四皇子難得在這個時候回來。
乾西五所雖然沒有準備,可也趕忙在他們坐下的時候吩咐了小廚房,儘快在最短的時間內為他們端上膳食。
吃飯的時候,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可四皇子請賈珠跟他一起回來,本就是為了說話。
「珠大哥,這一次若非有你出手,滾球便活不成了。」四皇子輕聲說道,「我欠你一次。」
賈珠含笑搖頭,「四皇子,我之所以能救下來它,只不過是因為,那些人做得也不在理。是滾球本就命不該絕,和我倒是沒什麼關係。」
「可若非珠大哥開了口,它也等不到了。」四皇子淡淡說道,那條小狗就蹲在他的腳邊,高高興興地趴著。
「且若非有你的提醒,怕是也有些麻煩。」
賈珠當時之所以會提醒四皇子,或許還有後患,那是因為他的出面可能會叫德妃,心生不快。
他相信當時德妃若是在現場,必然不會允許十四皇子身邊的人如此作態。
畢竟德妃能夠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她的謹慎與冷靜,這麼衝動殘酷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
更別說滾球是四皇子的心愛之物,但凡德妃有那麼一點想法,想要拉近她與四皇子的關係,就絕不會如此。
可賈珠就不同了。
他在這件事上是個外人。
外人壓下了十四皇子的侍從,儘管那件事,十四皇子身邊的侍從的確做得不太在理,可這也駁回了皇子的顏面。
德妃縱然不為了御花園的事情惱怒,許是也會為著賈珠插手而不快。
這件事一旦被翻出來,四皇子也會被捲入其中。
說到底,那養狗的小太監就不應該將滾球帶到御花園去,那裡人來人往,輕易就衝撞了哪個貴主。
而他放縱小狗亂跑,沒有牽上繩子也就容易控制不住,一旦滾球真的興奮起來,誰又能保證它真的不會傷人?
這麼說來兩邊其實都有錯。
倘若德妃真的氣不順,想做點什麼是輕輕鬆鬆的事兒。
賈珠當時,不過是在看到隱患之後,便囑咐小太監回去必定要提醒四皇子。如果他沒有這麼說,小太監回去當然也會告訴主子,可四皇子未必會想到太多。
可倘若四皇子知道,賈珠是特特叮囑過小太監,那他就會忍不住往深處去細思……到底會有幾種後果?
一旦四皇子真的放在心上,那賈珠相信,以他的聰慧,能夠知道怎麼做。
如今看來,四皇子自然聽懂了他的暗示。
既如此,那就更加沒有賈珠什麼事兒。
這都是四皇子自己做的。
「但是如果沒有你提醒我,我不會想到那麼深。」四皇子說起這句話的時候,心情並不怎麼好。
畢竟
這事關他的親母德妃娘娘。
賈珠不好說什麼,只是輕輕的用茶杯碰了碰他的手邊茶盞
四皇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珠大哥,你這是想喝酒了?」
「倒是有些想,不過殿下不許我喝。」賈珠無奈,「你們也知道我的酒量不怎麼好,就這一杯的量,喝下去,怕是下午就走不動道了。」
他順著四皇子的話說下去。
實際上如果是真的把酒端到他面前來,賈珠怕是一口也不敢喝的。
他生怕在這裡撒酒瘋。
喝醉后的他可是連自己都有些害怕。
就在他們說話間,院落外,來了烏泱泱一群人。
門外守著的小太監機靈地叫起來,「十四皇子,您怎麼來了?」
院內正坐在庭院外吃喝的兩人,順著聲音看向了門口。賈珠注意到,四皇子原本還算輕鬆的神色,一下子就變做了面無表情。
他心中嘆了口氣,跟著四皇子一起站了起來,迎接著剛剛從門外進來的十四皇子一行人。
十四皇子是被人抱在懷中一路走來的。
這胖娃娃可真實心,肉眼可見那個抱著他的太監臉都微紅了。
他眼瞅著賈珠和四皇子,眼睛都亮了起來。
有勁的小腿蹬了蹬,就想要下來。
抱著他那個太監鬆了手,將小孩放在地上。
胖娃娃在地上走了幾步,才似模似樣地朝著四皇子行了個禮。
「四哥。」
四皇子淡淡說道:「不必多禮,禎兒,你怎麼過來了?」
十四皇子小臉紅撲撲,有些興奮,有些害羞地說道:「四哥,想,滾啾。」
賈珠在旁邊幫著「翻譯」,「上一回十四皇子,其實是看到滾球可愛方才走過去的,他並不怕它,反倒有些喜歡。」
四皇子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有點兒生氣。
一個是若不是十四皇子偷溜去見狗,根本就不會鬧出這個問題,一方面他又知道,如果不是身邊的小太監沒約束好滾球,也本不該鬧出這樣的麻煩。
心中煩惱的同時,他又有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覬覦的不快感。
如果是其他人,四皇子或許沒有這麼強烈的危機感,可這個人是他的親弟弟,是十四皇子,那感覺又截然不同。
「你喜歡滾球?」
四皇子挑眉問道。
他往前走了幾步,伴隨著他的走動,那隻原本一直趴在四黃子腳邊的雪白小狗也就跟著站了起來,搖晃著大尾巴輕巧地走在四皇子的身邊。
胖娃娃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眼巴巴地盯著那條就圍在四哥身邊晃悠著的小狗狗。
四皇子:「你想摸摸它嗎?」
胖娃娃渴望的小眼神就飄向了四皇子,「四哥,可以,嗎?」
也許是因為胖娃娃沒有貿然動手,而是聽話地看著他。也許是因為賈珠在這裡,他不想當著珠大哥的面發脾氣。
四皇子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朝著十四皇子點了點頭。
十四皇子雀躍地歡呼了一聲,然後小步小步挪了過來。
他蹲下來看著小狗。
試探著伸出了小手,站在他身後守著的太監宮女都忍不住叫了起來,想要阻止他。
四皇子原本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呢。
結果看著十四弟身後那些侍從,就產生了逆反的心理,反而跟著十四皇子蹲了下來,一本正經地說道:「你要摸狗的時候記得要順毛摸,順毛摸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就是從狗的腦袋摸下來,摸到背部尾巴,而不是從背部尾巴摸上去,那就叫逆毛……」他一邊說一邊給十四弟演示了一番。
胖娃娃揣著小手蹲著,瞧著四哥從頭到尾把那條小狗摸了個遍,小狗摸得舒服了,整個都軟倒在地上。
尤其是看著小奶白被四哥揉得四條小短腿朝天時,自己也蠢蠢欲動。
「四哥,我,摸摸,
好?」
十四弟那渴望的小眼神都幾乎快衝破天際了。
經過剛才簡單的交談,四皇子也清楚,十四弟現在說話就是一個字兒,一個字兒,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他認真理解了一下十四皇子的意思,嚴肅地點了點頭。
「但你要輕輕的,不可以用力。」
四皇子一邊說,一邊順手就掐住了胖娃娃的小臉兒,輕輕捏了捏。
這個動作讓十四皇子身後的侍從瞪大了雙眼,一個個有怒不敢開口。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得到了德妃的囑咐,絕對不能夠與四皇子在一起爭執,也絕對不能冒犯衝撞了四皇子。
這就讓他們憋屈。
畢竟之前他們在永和宮,可是橫著走的。
四皇子看著十四弟那些人的嘴臉兒,再看著蹲在地上,軟乎乎讓他捏著臉的胖娃娃,心中突然大快。
他甚至露出個小小的微笑,教他怎麼摸。
小狗在被陌生人摸的時候,氣得嗷嗷叫,但小奶白的叫聲軟綿綿的,半點兇巴巴的氣勢都沒有。
別說是凶了,就跟個毛團似的。
好幾隻手上下亂揉,硬生生把小奶白揉成了小炸毛。
最終小狗軟趴趴地上,如同一條雪白的小毯。小狗的大尾巴甩來甩去,那快樂的弧度也足以看得出來,其實小狗被人揉得是很高興的。
只是滾球是一條矜持的小狗,它就這麼癱成一團,讓人揉來揉去,舒服的時候就嗚嗚嗷叫了兩聲,不舒服的時候就狠狠地抽動著小腿兒。
早已經熟悉至極的四皇子,就一邊將這些細節告訴十四弟。
讓胖娃娃微張的小口就再也沒有合上過,滿眼都是驚嘆,他看著四皇子的眼神也逐漸從不熟悉,變成了一種欽佩仰慕。
就算四皇子之前心中對十四皇子有些疙瘩在,可是看這個三四歲的小孩蹲在地上,眼神滿是親近地望著他,那再多的架子也是擺不起來的。
賈珠在邊上看得悶笑。
他自然沒有讓笑聲偷溜出來,要是被四皇子聽到了,可就要惱羞成怒,反倒不美。可他這肩膀忍耐著一抽一抽,已經算是壓制到了極致。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往後倒退了兩步。
眼瞅著四皇子和十四皇子,兩個人沉迷擼狗,壓根不在乎周圍,賈珠便也只好替他們來看。
從十四皇子身邊的侍從,足以看得出來他們對兩兄弟的接觸是不懷正面的看法。
不過這也能理解。
畢竟從前他們兩個人沒有接觸的基礎,從他們剛才進門時的陌生,就能夠感覺得到兄弟兩個之間的生疏,平時怕是除了見面打個招呼之外,就沒有私下來往過。
這還是平生頭一回。
滾球被兩個人摸得舒服了,又摸得四腳朝天,露出了自己的白肚皮。
小狗的腦袋蹭著四阿哥的手,尾巴,卻纏纏綿綿在十四皇子的小手上甩來甩去。
十四皇子的聲音都激動了。
「毛,軟!」
畢竟是小狗,身上哪裡不軟呢?
等到休息的時間差不多要過去,四皇子和賈珠都必須離開時,十四皇子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
許是蹲在地上的時間太久了,他的腳都有些麻了,站起來的時候一個不穩險些栽倒在地。四皇子就在他的跟前,順手將胖娃娃給撈起來,抱在胳膊上掂量了兩下,突然皺眉。
「你怎麼這麼重?」
胖娃娃掛在四皇子的胳膊上,輕輕扭了扭小短腿,「沒有!」
他從嘴巴里蹦出來兩個抗拒的字眼。
「沒有?」
四皇子也是個愛較真的,他把胖娃娃放下來,然後兩隻手插在他的腋下,又將他給舉了起來。
胖娃娃任由著四皇子舉著,從上往下盯著他四哥瞧。
四皇子上上下下舉了兩遍,又左右晃了晃,胖娃娃就任由他動。
這要
是換做其他人,胖娃娃可就要發脾氣了,畢竟小小人兒還有三分火。可是作為剛剛帶著他擼狗的四哥,十四皇子還是有一點忍耐心的。
「重了。」
四皇子吐出這個堅定的事實。
作為一個方才三四歲的小孩來說,十四皇子的體重,還是比一般的孩子要重得多。
胖娃娃著急了,他試圖給自己的重量辯解,但是四皇子已經反手把他夾在了腋下,一邊往外走。
「我現在要去上課,你若是不信我的話,就跟我一起過去。待會兒,我就讓你其他兄長瞧瞧,你到底是不是太重了!」
十四皇子掛著想了想,「好。」
胖娃娃決定給自己拉更多的人手。
他才不相信自己胖呢!
…
「嗚嗚嗚……嗚嗚嗚……」
下午,賈珠看著十四皇子趴在太監的肩頭,嗚嗚嗚著離開時,眼神不自覺,就停留在了四皇子的身上。
四皇子有點心虛,「我沒欺負他。」
賈珠悠悠說道:「四皇子的確沒欺負他,只不過非常堅定的把十四皇子帶到每一位皇子跟前,讓他們親口說出那個凄慘的事實。」
四皇子咳嗽了一聲。
「是他認不清楚自己已經胖得沒邊兒的事實,要是再這樣下去,將來我們之中怕不是要出現一個大胖子。」四皇子只要一想到那個可怕的畫面,就忍不住一個哆嗦,「那可堅決不行。」
賈珠想說,就在昨天之前,四皇子又怎可能去關心十四皇子,將來會不會變成一個大胖子呢?
別說是關心了,想必在四皇子心中,對十四皇子連高矮胖瘦是怎樣都不知道。
這倒不是說四皇子對十四皇子的模樣就沒個清晰的認識,而是他不在意。
真正的不在意是,哪怕視線掃過這個存在,都會熟視無睹。
之前他和十四皇子,便是這樣的一種關係。
可是莫名其妙因為一條狗,卻是有了嶄新的進展。
賈珠眨了眨眼,背著手站在四皇子的身旁笑。
小小的少年聽到珠大哥的笑聲,有些羞惱,有些尷尬。他不看賈珠,悶悶說道:「這兩天都不斷有新的人來講課,為什麼沒有你?」
「我的上官並不希望我入宮,當皇子的講師,畢竟他更希望我在翰林院做事。另一方面我也不覺得皇上會真的叫我們入宮授課,我們還是太年輕了些,經驗學識都不足。」
賈珠慢悠悠說道,「我想再過幾日便會結束了。」
四皇子有些可惜地說道:「我原本以為以後,就時常能在宮中見到你了。」
「之前都見了那麼多次了,難道還沒看厭煩嗎?」三皇子的聲音慢吞吞從後面傳了過來,帶著一點刺耳。
「對於喜歡的人,自然多看幾眼都不覺得厭煩。」四皇子不緊不慢回了一句,轉身看向三皇子,「三哥,你怎麼還在這裡?」
三皇子的臉色有些難看,瞪了一眼四皇子。
「你就攔在門口,問我為何不走?」
他還真以為四弟和十四弟要鬧出個什麼問題來,結果這看著不也兄弟情深?可真是白費了他之前的心思。
三皇子甩袖離去。
賈珠看著三皇子帶人離開,輕聲對四皇子說道:「四皇子,切莫因為我與三皇子起了爭執,其實你三哥心裡對你很是惦記。」他頓了頓,笑笑,「我聽大皇子說,三皇子在私下總是會看顧著你。」
他壓低聲音說了什麼,四皇子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匆匆與賈珠道別,帶著人追上了三皇子。其餘的小皇子也走的走,散的散,轉眼間就沒剩下什麼人了。
賈珠不緊不慢地走在宮道上。
其他的同僚本是要等他的,只是發現他在和皇子說話后,也沒有再等。
他們生怕打擾到了談話,惹得皇子惡感。
今日事了,還
瞅見了四皇子和十四皇子兄弟兩人關係的轉變,賈珠心中自然有些高興。
他原本想直接出宮,可是還沒等他真的離去時,就被一位臉熟的太監給叫住了。他看起來應當是東宮的一位大太監,只不過平時里不怎麼在人面前露面。
賈珠記得太子曾說過,有些人是跟在他身邊專門伺候的,可有些人是拿來做事的。
這個人應當就是其中之一。
「賈大人,請您暫且留步。」這位大太監畢恭畢敬說。
「太子殿下,請您去東宮等他一等,他眼下被一些瑣事絆住了手腳,但很快就會回來。」
賈珠覺得有趣。
一般來說,太子會更傾向於玉柱兒或者王良來找他。
因為他對這兩個人更為熟悉。
賈珠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事情絆住了允礽的手腳,連帶著身邊的兩個大太監也挪不出來?
但賈珠並沒有懷疑眼前這個人騙他。
不敢。
至少這如今後宮內,再沒有人敢這樣了。
「當然。」
他輕輕笑了起來,便跟著這位太監回到了東宮。
「回到了」東宮。
當賈珠站在門口之時,他不自覺地重複起了自己剛才在心裡想過的話。
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將某一個地方也當做了自己的家?
他的家應該是賈府,應當是那些叫他為難卻又不可割捨的親人。
可不知不覺中,他居然將允礽所在的地方,也當做了如家一般的存在。
儘管他們兩個人相處的時間,遠超過賈珠和家人相處的時日……可這樣一種不知不覺的變化,還是讓賈珠感到了震撼。
他喜歡太子,這是某種更為濃烈,更為不可控的情感。
可家,那是不同的。
賈珠有那麼一瞬,感覺到了少許驚慌,但他很快將這情緒壓了下去,跟著大太監入了宮殿。
他將賈珠帶到了一處非常熟悉的地方。
這是太子殿下的寢宮,賈珠有一段時間沒來這了。前些日子他來東宮的時候就只在外殿匆匆停留了一會兒,便立刻離開了,並沒有真正的踏足這裡。
賈珠背著手打量了過去,寢宮內低調奢靡的陳設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窗邊的花瓶似乎換了一個,床帳也換做了更為厚重的一層。
殿內溫暖的溫度,讓賈珠的手腳有些發癢。
他總是不太適應冬天。
冬日的寒冷,容易叫他凍傷了手指。
很快宮人們就送來了熱騰騰的茶水和濃香的糕點,不過賈珠並沒有坐下來,而是繼續在寢宮內慢悠悠地走動,太監宮女並沒有阻攔他的想法,而是輕手輕腳地退到了門外。
他們知道,不管賈珠做了什麼,太子都不會不高興的。
賈珠不知不覺走到了書桌前。
在太子的寢宮當然會有這樣一張書桌,書桌上整齊的擺放著,異常整潔,只除了一些凌亂的物什,並沒有搬走。
那就意味著那是太子不願意讓人清理的。
不然那些太監宮女,不可能留下這樣明顯的雜亂。
賈珠發誓,他並非故意想要去看。
只是那一刻他的眼神掃過桌面時,眼角的餘光就不自覺留意到了那張還未完成的畫像。
那應當是一幅簡單的畫。
賈珠能夠看得出來,那幅畫並沒有完成。
畫像中人除其輪廓之外,他的五官,尤其是眼睛並沒有被畫上去。
賈珠有些好奇地往前走了幾步,停留在了書桌前,打量著這個還未完成的畫中人。
起初,他並沒有發現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太子居然會有這樣的趣味。
不過,為什麼不畫上眼睛呢?
「因為我做不到。」
有那麼一瞬,賈珠差點以為他自己將問話吐露了出來,嚇得轉身時,卻看到允
礽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站在他的身後。
允礽一身明黃色的長袍,將他襯托得有些華貴。然少年的眼神輕飄飄落在賈珠身上,繼而望著桌面,他似乎是在跟賈珠解釋,也似乎是在與自己說話。
「……我覺得他很陌生。」
「誰?」
「你。」
允礽又看向賈珠,「畫里的你。」
於是賈珠這才明白過來,太子所描繪的人正是他。
「我……」
「我做不到為他添上眼睛。」允礽慢吞吞,拉長著聲音說道,「每一次我試圖這樣做時,我總會覺得不對。」
是哪裡不對?
是身形輪廓遺漏了什麼細節?還是臉上的線條有哪裡不好?
太子曾經嘗試了一遍又一遍,試圖將記憶中的人畫下來。
但不行。
做不到。
每一次都卡在,最終要為他畫上眼睛的瞬間。
「我不該,試圖創造一個你。」
賈珠皺眉,「畫像是假的,殿下縱然在畫中描繪了無數個我,那也是假的,並沒有什麼關係。」
允礽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走到賈珠身邊,他有些貪婪地呼吸著,彷彿能夠嗅聞得到賈珠身上淡淡的氣息。
「那不一樣。」
是的,在太子的心目中,那是完全相反的。
當他在短時間內開始沉迷上作畫時,他每一次所描繪的,都只有那一個人。
以他的聰慧,再加上他從前就有的功底,想要輕輕鬆鬆的將賈珠描繪出來,令其躍然紙上,這不過是一樁簡單無比之事。
那或許只是太子想要剋制,將賈珠時時刻刻鎖在身邊的欲/望,所以方才將其轉化為塗抹的渴望。
最開始他的確有些愉悅。
可伴隨著一張又一張沒有眼睛的圖像出現后,太子陷入了某種程度的鬱結。
他沒有辦法畫出完整的賈珠。
他陰鬱不快地看著那張即將完成的畫,可太子知道這就是最後了。
他不會再往畫紙塗抹上再多任何一筆。
「為何這般?」
賈珠輕輕地抱住允礽,如今太子已經比他高出了許多,他再想輕輕鬆鬆的將人抱進懷裡,已經有些為難了。
「阿珠,只得一個。」允礽的聲音有些陰森古怪,這是個可怕的錯誤,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嘗試,「孤不喜歡將你畫入畫中的想法,這會讓孤覺得……」
被搶走了什麼。
賈珠好笑地看著太子,「殿下該知道,哪怕是你,這獨佔欲,也有些古怪得過頭了吧?」
太子小氣巴拉地將賈珠抱得更緊。
那又怎樣?
他就是個吝嗇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