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生我夏油傑

「姓名」

「瓜田木二」

「年齡」

「28」

「為什麼報案？」

瓜田木二吞下紙杯里的溫水，雙手措來措去，眼神飄忽不定。

一副鬼鬼祟祟又畏畏縮縮的樣子。

做筆錄的公安不耐煩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這位先生，你已經是第二次卡在這裡了

——所以你為什麼要報案？」

猶豫半晌，瓜田木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公安同志，我跟你說這個事吧，它可能聽上去比較離奇；也可能，就是會顯得有些超出常理……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

做筆錄的公安小哥放下筆，揉了揉手腕緩和了下僵硬的語氣，才說道：

「案情你儘管說，一些因為條件或者是記憶所限導致無法做到精準描述的現場，我們可以先形容個大概。

可您想，您要是一直不說，作為警方的我們既沒辦法主動搜查，更沒有辦法進行點對點的對照。

——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瓜田木二深吸一口氣，使勁拖著椅子朝桌子的方向又擠了擠，四處探頭確認了一番安全性，才神經兮兮地開口：

「您見過魚嗎？一片汪洋，或者是驚濤駭浪的時候，你看不到邊際線，那種不真實如同太空失重一般的絕望感……」

「先生，請不要用抽象的比喻句代替對事實的敘述。」

公安小哥嘴角抽了抽，委婉建議：

「您可以試著描述一下看到的東西，或者更加具體一點。

就比如您剛剛描述的『不真實如同太空失重一般的絕望感』，普通人一般叫它們暈船。」

「什麼！那居然就是暈船！」

瓜田木二瞪大眼，緊緊握緊公安小哥拿筆的手，鄭重感謝：

「謝謝你，我從小怕水，所以從來沒有坐過船，謝謝你！」

公安小哥心一緊：在日本這樣水路幾乎遍布所有城市的國家，居然有人因為怕水而沒坐過船。

剛剛我居然還說他說得太抽象？

我……我真是該死啊！

「不用不用，」公安小哥趕忙改口，「您繼續按這個跟我描述就行好了。」

「不用改了？」

公安小哥趕緊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您慢慢來、慢慢來……」

在小哥羞愧低頭的一瞬，一抹囂張的打勾笑容掛在瓜田木二臉上，又在小哥整理好情緒抬頭后又變回了那個老實巴交的打工人。

金牌銷售法則其二——突出你的弱項以博得憐憫，必要時可以編造部分無傷大雅的小弱點。

「我還是說重點吧……不然耽誤你的工作也怪不好意思的，但公安同志，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好好，你說你說！」

瓜田木二深吸口氣，一字一句道：「我瓜田木二要實名舉報米花町2丁目貝克街的一戶居民存放危險物品。」

居然是實名舉報危險品！

公安小哥臉色「刷」一下變得難看，語氣也沒有了之前的溫和，而是僵硬地打量著瓜田木二，硬邦邦地問：

「你有證據嗎？你要怎麼才能證明那戶新搬來的雷電宅子里有危險品？」

「我親眼見到了

——那種聲勢浩大的動靜，我非常肯定不會只有我一個人聽到！」

聲勢浩大？

公安小哥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息？

不過還請稍等，我需要跟上級彙報再確認一下貝克街的具體情況。

所以，還有什麼能夠告訴我的？

你放心，只要證據確鑿，警方絕對會保證你的安全！」

「那是肯定，作為一位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相信公安一定會想民眾所想，念民眾所念，只不過……」

公安小哥趕緊又問：「只不過什麼？」

瓜田木二嘆了一口氣濁氣，臉微微偏右看向內部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單向玻璃，緩緩開口：

「每一個人，都不希望自己舉報別人的樣子被其他人看到。

尤其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對他們而言，一兩次小小的善意謊言如果能換來幾十年穩定和平的鄰里關係，也算是一樁美事。」

公安小哥猜測道：「您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會互相包庇……？」

「我的天吶警官大人！何出此言吶！」

瓜田木二慌慌張張止住了公安小哥的未竟之言，比了個小聲點的手勢，湊到他跟前才繼續說道：

「你想啊，一邊是和他們這輩子扯不上半毛錢關係的外地人銷售，一邊是家庭和睦相處已久的老鄰居

——富人區就這麼大，米花町的高檔社區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個，大家一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倒不是說他們一定撒謊什麼的啦，但是像睡覺、外出、沒注意這種話，不也在調查中非常常見呢？」

「瓜田先生，」

公安小哥由衷地豎起大拇指，「您真是經驗十足，但既然您已經想到了結果，那這次前來……」

瓜田木二擺了擺手，長嘆口氣，四十五度抬頭仰望對準了攝像頭，緩緩道：

「面對盤問，居民們可能會裝傻。

——但如果只是向同時詢問一下黑貝街的情況，順帶不經意和執勤的同事談論起那座宅子呢？」

公安小哥恍然大悟。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幾十年活得真是爛透了一點為人處世的基本能力都沒有學會。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瓜田木二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故作不小心地說漏嘴：

「還有一件事……但說出來，說實在的，我都怕您覺得是我在異想天開……這……要不還是算了吧？」

「您請放心——只要您說的都是事實，不管這個雷電宅平時到底隱藏得有多深，我們日本公安必定會將他們繩之以法！！」

「那我說了？」瓜田木二眼神躲躲閃閃，一臉恐慌與擔憂。

但此時的公安小哥變得出奇的有耐心，屏氣凝神只為等他說出真相。

瓜田木二知道，計劃成了。

就算這個公安小哥再怎麼向附近居民盤問，已經被烙印下「鄰居們不會向著瓜田木二」概念的他，再也不會信任這個說法了。

「真是個傻孩子……做壞事都做不明白的，現在也不多見了。」

瓜田木二，不對，應該是碓冰律子透過單向玻璃，意味深長地目送著公安小哥逐漸按捺不住笑言，飛快地朝座機奔去。

剛開始的時候，她可沒有說是雷電宅。

魚兒上鉤了，那她這條草魚也該溜了。

在死角化成水觸電溜開后，在盤問期間已經用水把攝像頭淹短路導致現在渾身上下酥酥麻麻的碓冰律子感慨：

怪不得那些怪人拿瓜田君和她當誘餌，她這麼一合計，好像他們倆確實挺好用的……

「教主大人，您先前刻意囑咐過需要重點關照的那戶雷電宅有緊急情況——就在剛剛，有個名叫瓜田木二的銷售，前來舉報雷電宅藏匿危險品……」

年輕有力的聲音從失真的老舊話筒中傳來，逐一彙報剛剛得到的新鮮消息。

「不應該啊，他們居然沒有清除瓜田木二的記憶……這究竟到底出現了什麼誤差……」

夏油傑將聽筒放回座機的凹槽處，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雷電宅的那群人放過瓜田木二的理由。

像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外地人，在米花町本地沒有幾個朋友，足跡能遍布整個米花町的傢伙，殺了之後也不用費心掩蓋行蹤，等他的家屬意識到瓜田木二失蹤，至少也得需要2-3個月才能完全過度到死亡調查。

如此完美的滅口對象，究竟為何不滅口……

「看來是你輸了啊，夏油。」

漏瑚看向深思的夏油傑嘲諷道：

「真正的強者才不會躲躲藏藏，他們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

他們就在這裡，要找麻煩的話就來吧！

要我說，這樣洒脫的非人類強者才值得我們結交！」

「少在這裡說風涼話了，漏瑚。」

夏油傑深深透過漏瑚撇了後面人滿為患的展台一眼，一手放在桌上，另一手抵住下巴，思考著下一步計劃。

「在真人把那個律師女的靈魂塞進草魚身體里去試探他們一家子底線的時候，我們就不可能和他們結交了。

你應該感受到了吧，那股強大的、仿若暴風雨的強大氣息……就算是相隔兩個街區，那深深的威懾已經讓米花町以雷電宅為圓心的方圓二十公里內的咒靈全部消散。」

「哦？」

細心的漏瑚注意到，夏油傑刻意咬字的標記的特級以下讓它不免好奇：

「你的意思是，我們中有人，在那個範圍之下抗住了那恐怖的威壓？」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夏油傑送漏瑚一個白眼。

「當然是因為有腦子的特級不會找死，也不是所有咒靈都看不明白這如同天塹般的實力差距。」

「不過話說回來，真人弄到的那個靈魂還真是有本事，居然能有用那種笑死人的形態成功接近到雷電宅。

但她的死無疑是雷電影用來催促我們做出選擇的威懾——」

得考慮把真人術式高效化提上日程了。

還得想個法子弄來更多的靈魂。

夏油傑一邊想著，手指一邊有規律地敲擊著被紅綢布裹著的桌子，發出沉悶的響聲。

「漏瑚……是時候，讓盤星教的福音散播到米花町的每一處角落了。」

夏油傑十指交叉，低聲說。

「喲喲喲，『讓盤星教的福音散播到米花町的每一處角落』？

我還當是哪個原來堅定不招收『低端民眾』的高尚教會破例來招人！

——沒想到是我們號稱有日韓財閥支持的盤星教呀～

怎麼，因為招不到人教主大人開始氣得自言自語起來了？」

銀鈴般的笑聲狠狠刺激著夏油傑本就衰弱的神經。

夏油傑，HP－１０

冷靜點夏油傑——一群看不見咒靈沒有才能的愚民，不足畏懼。

「夏油教主大人要是願意加入我們地球喵喵救世會，海芭夏教主大人或許會看在盤星教昔日的輝煌，能安排你當一個區副主教哦～」

居然被這麼兒戲的組織教派嘲笑！

夏油傑，HP－１００

「哈哈哈哈哈哈夏油傑，笑死我了！」

漏瑚仗著在場除了夏油傑無人能夠看見他，笑得頭頂上的爐都跟得高壓鍋冒氣一樣。

「地球喵喵救世會——這是什麼鬼東西啊？！笑死人了！」

夏油傑，受到來自不知情的友方單位漏壺的反戈一擊，HP-150

「地球喵喵救世會，去年年底才正式拿到政府許可、成立不到一年的新興教派，但一成立，就吸引了眾多成員的加入，甚至曾經被官方懷疑是否為□□而進行內部調查。

但結果令人大跌眼鏡——地球喵喵救世會幾乎均等全面覆蓋各個年齡階段。他們甚至人均本科以上，為今年宗教學上至博士下至學士的廣大畢業生提供了嶄新的論文題材。」

夏油傑緩緩開口，但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孤零零的盤星教教主在自言自語罷了。

了「目前，盤星教、地球喵喵救世會和飛天意麵神教並稱為三大國民性新教。」

誰知那人卻是不屑地道；

「盤星教就別往自己身上貼金了

——連教主都要親自出馬找人，看來只能騙騙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暴發戶。

對了，還得在90年代騙，因為現在騙不到有錢人了。」

夏油傑，HP－200

「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經濟騰飛的年代過去了，老江湖東拼西湊的不科學教義當然比不上後來者。信仰自由，自主選擇嘛～」

夏油傑，HP即將告罄！

「說起來，要是一個教派登記在冊的人數不足50好像在年底審查的時候就會被強制解散？」

實際註冊不足50人的盤星教：）

「不會吧不會吧，三大教派里居然還有這種渾水摸魚的湊數混子？不過看夏油教主老神在在風采依舊，想必只是空穴來風的謠言吧？

夏油「老」教主：……

「不過話又說回來，像盤星教這樣底蘊豐富、資金充足還背靠大財團的傳統老教派，五十個人登記在冊，可不是請輕輕鬆鬆手到擒來？這捏造謠言的人，功課做得有些許不足咯～」

夏油傑，HP歸零，再起不能！

曾幾何時，盤星教如日中天，實乃道神之下無敵手。

可無奈，生不逢時，五條悟成名，御三家當道。

盤星教之子弟，多為富賈之家，無奈身不復咒力，不敢公然在盤星教登記在冊。

咒術界萎靡憊怠、結黨伐異之風橫行已久，眾多詛咒師敢怒不敢言，自然也是無法登記在冊

——這天殺咒術界的高專學歷竟然還扣押學位證！

由於咒術師們的才能多在幼年起就被發掘，大多在初中畢業后就直接被拉到咒術高專填補學校KPI。

如果在咒術高專學習期間叛逃，學籍檔案統統被高專扣押甚至註銷，一夜之間失去了學歷和身份，無法在普通人的社會立足，只能委曲求全在黑市做些不怎麼好看的勾當。

眾所周知，專職教派人員學歷理論上不得低於高專。

對於大部分興旺的教派而言，標準甚被至刻意拔高到修士！！

但哪怕是盤星教最輝煌的時期，盤星教的核心人物也是普通的富豪，而非真正屬於盤星教核心的詛咒師們。

無他，人均水平在高專肄業甚至胎教水平的詛咒師群體，實在是過不了教派職工學歷審核那一關。

還有一部分人被咒術高專這一手扣押學位證逼瘋的詛咒師即使願意加入盤星教，也不願意透露任何有關的信息，更別說登記在冊了！

這天殺的咒術高專直接斷人生路！！

要是咒靈能登記在測，他夏油傑還用得著費這麼多功夫？！

究竟是哪個稅金小偷想出的按人員規模分配教派公共場所津貼？

別看他們登記的不多，黑戶可是能塞滿一整棟樓的！！

隱忍，只是緩兵之計。

今日所受之屈辱，必定在年底教派委員會審核清算前悉數奉還！

地球喵喵救世會、還有飛天意麵神教……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盤星教窮！

天不生我夏油傑，盤星教萬古如長夜——漏壺、真人、花御給我一起拉人頭！！

夏油傑咬一咬牙，大手一揮：不就是教義嗎？咱們重編！

漏壺看了看已經點燃的三方教派戰火，又看了看桌上厚厚的宣傳單——

完蛋，夏油傑終於被壓力逼到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