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發
見一人一貓玩得忘我,周瑤推搡一下謝冰,謝冰正想怒喝她「做什麼」,便收到她遞來的眼色。
謝冰端起茶掩飾了一下神色,裝作不經意地湊上前,她的袖口抹了平時用來逗狸奴的貓草。
果然,狸奴聞著熟悉的香味兒,伸出爪子去抓謝冰的袖子,動作迅速,謝冰來不及躲閃,手裡的茶杯被貓爪揮落,砰地碎在地面。
茶水完全灑在謝冰的腿上,裙子濕了大片,她連忙站起來抖開茶漬,帶來的貼身丫鬟也忙用香帕去擦,可哪裡擦得乾淨。
謝冰慌亂的模樣也嚇壞了一人一貓,沈珏連忙摁住貓爪,貓兒也縮在她懷裡,耷拉著耳朵。
沈珏心道壞了,謝冰的驕縱性子是府里出了名的,仗著她是衛國公最小的女兒,姐姐哥哥都讓著她。
曾經謝冰看中首飾鋪的一套頭面,熟料那套頭面已經被六品官吏的趙家娘子搶先一步買走,她出兩倍的價也買不過來,一氣之下和趙娘子打起來。
她又是扯頭髮又是抓胳膊,直撓得趙家娘子破了相,到現在出門不僅要戴帷帽,還要挂面紗。
一想到此處,沈珏喉嚨發乾,懷裡的狸奴「喵」地一下,才讓她意識到自己力道加重,抱得它不舒服。
謝冰插著腰,氣呼呼的。
好在周瑤提議,「臨水小築和怡蓉院離得遠,外面又天寒地凍,一來一回不得染上風寒?四娘子不如讓下人去取衣裳,先在這裡換上沈姐姐的衣裙湊活一下,等衣裳取來再還回去。沈姐姐、四娘子您們看如何?」
謝冰一哼,嫌棄道:「只好如此。」
「我也沒什麼意見。」好話都讓周瑤說遍,謝冰也肯答應,落在最底層的沈珏哪敢不情願?
沈珏:「碧雲,上次送來的新制的穿花納錦羅裙你知道放在何處,你引四娘子去裡間換衣裳吧。」
碧雲躬身,誰知一直默不作聲的陶嬤嬤卻忽然衝上來,「我知道它放在哪兒,四小姐跟奴來吧。」
謝冰掃她一眼,皺鼻撇嘴的嫌棄神情有一絲改變,緊跟她繞過雲母屏風。
被搶了活兒的碧雲嘀咕:「剛剛站著都能打瞌睡,一副誰來都驅使不動的模樣,現在做樣子給誰看呢?」
餘下的只有沈珏與周瑤相對而坐,兩人之間彷彿隔著一條看不見的楚河漢界。
沈珏對她並無好感,一是預知夢裡,她害死自己腹中胎兒的從容不怕深刻入心;二是現實中,她有心與自己爭奪,討好祖母,取代自己的位置。
謝冰透過屏風薄紗,見沈珏仍逗著球球。
恰好陶嬤嬤遞上乾淨嶄新的衣裙,謝冰展開雙臂,讓丫鬟幫她更衣,對陶嬤嬤低聲道:「你快些找出來!」
「誒誒!」陶嬤嬤應兩聲,就去衣櫥里翻,一件件衣裳整齊疊放,卻根本沒有她要找的東西。
謝冰已經換好了新衣服,催促道:「你找到沒有?」
「快了,快了。」她敷衍著,終於在打開衣櫥旁的紅木箱子時,從最下面翻出了那件大氅,衣面散發濃淡適宜的婆律香。
陶嬤嬤呈給謝冰,「找到了找到了。」
謝冰抓著那件大氅,就像是逮到沈珏的小尾巴。
沈珏將手裡的步搖當做逗貓棒,珍珠流蘇映在琥珀色的貓眼中,它迅速地伸出爪子——
它找到了!
與此同時,謝冰譏嘲的聲音傳來,「好啊沈珏,你竟與其他男子有首尾!」
沈珏鬆開步搖,驚疑道:「四娘子?」
謝冰三步並兩步衝過來,「你這樣做對得起我二哥哥嗎!」
坐在桌邊的周瑤立刻起身,生怕謝冰跋扈的氣勢殃及自己,站得遠遠的,以帕捂嘴靜靜地看。
「我不知四娘子在說什麼。」
「呵。」謝冰將大氅往她臉上扔,「你自己看看,既無首尾,你個未出閣的姑娘房間里怎會有男子衣物?」
碧雲撿起地上的大氅,攔在沈珏身前,「四小姐你怎能污衊我家姑娘?」
謝冰完全不給她一個眼神,一個搬不上檯面的蟲子,與她說話反而辱沒自己的身份。
另一邊周瑤擰眉,一臉可惜之色,「我竟想不到沈姐姐文文弱弱的,竟是這樣一個……」
她後面的話兒沒有說完,但遺留的空白足夠令人往最齷齪的方向遐想。
清白對一個女子來說比命還重,失貞往往意味著死。
沈珏也不例外,她正過被大氅打得騙過去的臉,貝齒咬著褪去血色的唇,「不,不是的……」
謝冰指著她鼻子,又指了指衣裳,「那你解釋大氅從何而來?」
玄色狐毛領的大氅從手裡拂過,溫暖異常,就像那人在冷冰冰的雪天給予她的溫度。
沈珏的一時無言,在謝冰眼裡卻是她羞愧得無力辯駁。
「我謝府可不是白養你的,你居然做出此等有辱門楣的事,就該隨我去見母親,請她做主,逐你出府!」說罷,謝冰就指揮兩個貼身丫鬟要去抓住沈珏。
沈珏懷裡的狸奴被奪回,它受到驚嚇,在丫鬟的手背撓出血痕。
丫鬟倒抽一口涼氣,她打不得四小姐的狸奴,就把怒火都發泄在沈珏上。
沈珏被她們死扣著押出屋,碧雲衝上前,被周瑤旁邊的丫鬟推開,後腦磕在桌角,撞得她頭暈目眩。
「你們放開我!」沈珏掙扎,但那被狸奴抓撓的丫鬟用了巧勁,往她胳膊上掐,疼得她說不出話。
碧雲忍著暈眩爬起身,也顧不上袖手旁觀的陶嬤嬤。
「你們不能這樣對姑娘!」她甫一衝出半月門,就被丫鬟推搡,身後就是清澈池塘,湖面枯萎的芙蕖被清理乾淨,一眼能見到底,但若淹死一個不會水的人也足夠了。
沈珏焦急地喚了聲「碧雲」,到現在她知曉自己是多麼勢單力薄。
她用力掙脫了丫鬟的桎梏,兩個丫鬟都沒想到剛剛還柔柔弱弱的姑娘,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沈珏奔赴碧雲身邊,將摔在湖邊的她扶起來。
「你們愣著做什麼,把她給我捉去見母親,問出來到底是和哪個野男人勾勾搭搭!」謝冰大怒。
周瑤也使了個眼色。
除了一開始的兩個丫鬟,連周瑤的貼身丫鬟也上來,誓要把沈珏押過去認罪。
她們慍色忿忿,巴不得把從主子那裡受到的氣撒到同為主子的沈珏身上。
「姑娘……」碧雲額頭汗水密布,她的狀況並不好,仍舊不管不顧地抱住沈珏。
也在此刻,半月門外的曲折白玉橋傳來一道聲音,彷彿寶石零落錦緞,華貴無比——
「你們說誰是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