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515380

第七十二章515380

353首歌,515380次的播放量。

岑野猛一下看見這兩個數字，有點眼花繚亂，甚至有點看不懂515380到底是多少,「個十百千萬十萬」這樣來來回回數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這是五十一萬五千三百八十次，但數倒是數清了,可心緒忽然變得複雜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時揉在心裡的每一種感情。

是開心的,驕傲的,也是滿足的。他女朋友建了一個只有他的所有歌的歌單,並且播放了很多很多次,這比任何人聽他的歌都讓他覺得開心。

這些年無休止地創作,就是為了讓她可以在最耀眼的地方能輕而易舉地看到他，期待著有朝一日,她能聽著他的歌回憶起來：哦，曾經身邊有一個叫岑野的人。他們從前一起拍大作業,一起吃飯，見證過京城的日新月異,在同一片天空下看過京城最絢爛的煙花,也一起做過很多很多其他的事。

他記得他第一張專輯發出來那天，數據一下子就爆了,他原本沒想到會這樣，可以說大家沒想到會「黑馬」到那種程度，他也在眾多才華斐然的歌手中脫穎而出,一舉拿下了當年的新人獎。此後,他就在這條路上走得越來越遠,站得也越來越高,後來無數人跟他說，現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在放他的歌，說句家喻戶曉都不為過。身邊的人都在恭喜他，說熬了這麼久，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然而，岑野的腦子裡卻全都是「還差一點」，心裡空落落的。

但現在，心裡這點空隙逐漸因為蘇意梨的歌單而被填滿，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輕輕滑動著手機，這個歌單包含了從他出道開始，一直到現在所發過的所有歌，每一首都在，每一首都點亮了那顆「紅心」，收藏到了「我喜歡」里，五十多萬的播放量也證明了他的歌對她來說有多特別，多重要。

即使他是一個音樂人，聽過大量的曲子，五十多萬的聽歌量對一個音樂人來說算不了什麼，可「515380」對他來說就像是個天文數字，也很清楚地知道這個播放量沒有幾年時間是絕對做不到的。但岑野更明白，他與她才相逢不過多久，如果她花一整天的時間，也只能堪堪聽完一遍歌單，那總播放量也才353次，幾個月加起來也才不到一萬次。

515380，她怎麼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做到？

所以看到兩串數字的這瞬間，他更是頭腦空白的，猶疑的。

他真的想不出515380次的播放量是如何做到的，或許，她花了幾年？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他們錄第一期節目從聚寶源出來，去音樂學院的時候，他在計程車上開玩笑似的問了她，有沒有聽過他的歌。她跟他說，她聽過他的很多歌，他那時候沒刻意往心上放，因為她那時候拍馬屁的痕迹和嫌疑太大了，而且還把《想她》和《夏夜日光》搞混了，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對他歌曲的「生疏」。

岑野翻了個面兒，烤冷麵上的雞蛋糊成了一片黑，已經不能吃了。

「哎，你怎麼還沒換呢？我現在滿腦子全是我佛慈悲，一點好氣氛都沒了，」孫述安說：「選不出來就放咱們節目主題曲！」

「嗬，今兒這歌單還真是挺跳脫的啊，」孫述安說：「《送別》就《送別》吧，反正咱今兒就該跟漠河告別了，而且這調也挺不錯的。」

他的世界出現裂縫，從手機上抬起眼。

這個想法忽然間涌了出來，讓岑野好像瞬間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腦子裡清晰的線條變得一團亂麻。

可她又在掩飾些什麼呢？表演些什麼呢？

一想也是，他們七個在那邊舒舒服服坐著，有說有笑地串肉串，獨留她男朋友一個人在這裡孤獨寂寞冷和烤冷麵作伴，而且這烤冷麵還是給她做的，屬實是委屈了。

現在再回想起那時候的畫面，回想起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時他才發覺，她回答那個問題的時候，是真的帶著些掩飾的意味，帶著些表演的意味。

岑野沒應聲，低著頭，退出她的歌單，沉默地緊壓著眉眼，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岑野搖搖頭，仍然沒有說話，喉嚨堵著，心口也堵著，像是塞了團棉花，要上不要要下不下地卡在這裡，很難受。

她從沒跟他提起過這些，也沒有提起的意思，要不是他今天偶然間看到了她的歌單，他應該永遠也不會知道。

孫述安沒聽清，問她：「下一首是什麼？」

蘇意梨帶著一次性手套，怕調料蹭到身上，舉著手走過來，《大悲咒》剛好停了，換成了《恰四》的主題曲，她笑眯眯道：「換了啊，我還說看你糾結這麼半天，讓我來選歌呢。」

蘇意梨放下手機，鼻息間忽然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她連忙抓住了岑野的胳膊，「哎哎哎烤冷麵糊了！」

「怎麼了？」蘇意梨看他，「你站累了啊？」

「我看看，」她把沾滿了調料的一次性手套摘下來，接過手機，點開播放列表，「下一首是《送別》啊，怎麼今天的歌都這麼奇怪。」

「《送別》！」

她在掩飾她的熟稔，表演她的生疏。

心裡好像正在隱隱約約冒出些什麼以前從沒有想過的事。

「那我去給你搬把椅子。」蘇意梨掂著腳親了他一下，又往旁邊那六個人身上看了眼，悄聲說：「哎，不是我不在這兒陪你，但那邊的肉實在是太多啦，人多力量大嘛，這樣咱們也能早點吃上燒烤。」

末了，又沒忍住親了他一下，笑意洋溢地說：「這個糊了，再來兩張吧，磕四個雞蛋，多放點兒辣。辛苦辛苦。」

岑野抓住她的腰，輕輕彎唇，很艱難地張口：「沒事兒，你別跑了，我不累。」

蘇意梨拍馬屁失敗，「那我的烤冷麵也得要兩張，而且四個雞蛋一個也不能少！」

岑野終於笑出來，捉住了她的唇，結結實實吻了下：「你上輩子是烤冷麵吧！」

「啊……！」蘇意梨捂著嘴，眉間皺起來：「你怎麼咬人啊！」

岑野搭著她的腰，意猶未盡地看著她：「烤冷麵給你弄的，你總不能讓我一點兒辛苦費都拿不到吧？」

蘇意梨：「……」

從漠河自駕回到哈爾濱，再從哈爾濱輾轉回到京城，已經是兩天後了，也到了過元宵節的時候。

付明蔚整整一周多沒有見到蘇意梨，蘇意梨也整整一周多沒有跟她說過幾句話，不知道是被什麼男人絆住了腳，反正付明蔚還挺挂念她的，從來沒這麼在這麼久的時間裡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以往她工作都是她陪著的，心裡也有底，現在不看著總有一種怕她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的感覺，而且她女兒也是她的粉絲，一直叨叨著想見梨梨姐姐，再加上後頭有工作安排得好好跟她交代交代，就在機場外頭等人等了半天，翹首以盼。

好不容易把人接到保姆車上，正打算跟司機說啟程回她家，帶蘇意梨去她家吃湯圓。

可話還沒說出來，蘇意梨便歡天喜地告訴司機：「天哥，元宵節快樂啊，今兒中午多吃點湯圓。你直接把我送回中棠灣就行。待會兒岑野帶我去他們家吃湯圓！」

付明蔚：「……」

「你倆還沒待夠是吧？」付明蔚說：「我還想說讓你上我們家去吃湯圓呢。」

「啊？那我……」

「行行行去吧去吧，但是注意著點兒時間啊，今天下午還有別的通告呢，」付明蔚一副女大不中留的表情，「我先簡單跟你說說，待會兒把詳細行程安排發你手機上。」

「明天跟後天咱們得飛上南，然後你就得直接從上南飛長沙錄第六期節目了，導演組說待六天，啊還有，在長沙別老想著吃！」

蘇意梨：「我沒有啊……」

「你自己說這話心裡不虛的慌嗎？要不是因為你貪吃那口紅腸，岑野能著急忙慌地抱你去集合？」提到這個事情付明蔚就覺得無語至極，他倆顯然是沒拿路人當外人啊。

蘇意梨自知理虧，連連點頭：「好的，你放心吧，我那時候就是一時嘴饞。」

付明蔚接著道：「錄完節目之後，正好第二天就是情人節了，我沒給你在這天接通告，你自己規劃這一天就行，好好過個生日之後再說別的，再說了，你生日，而且又是情人節，你們家那位能沒有什麼表示？」

「我還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蘇意梨笑了下，朝她豎大拇指：「不過蔚姐，還得是你啊！」

「……」

「瞧你那德性。」

節目第六期在湖南長沙錄，蘇意梨在上南原計劃待兩天，但主辦方那邊臨時出了點差錯，導致她們的時間不得不往後推一下，快到正月十七晚上零點才把通告趕完，這邊一結束，她又馬不停蹄坐上了到湖南的航班，飛機落地已是凌晨兩三點了。

岑野和孫述安來接的她，陳韻溪頭天晚上才過了個生日，大家喝了些酒，岑野喝了點兒，孫述安怕他酒沒醒，便充當了把司機。

連軸轉兩三天，蘇意梨都快累虛脫了，也沒管旁邊是誰，直接抱著岑野的腰往他懷裡一紮就開始睡覺，孫述安見怪不怪，跟付明蔚打了個招呼，付明蔚也輕手輕腳地坐到了副駕駛，打算先休息一晚再回京城處理工作。

蘇意梨在車上安安穩穩睡了一覺，睡得還挺熟，直到車停在這次節目組選的根據地，岑野抱她下車她都沒醒。

孫述安這次在長沙沒有訂酒店，而是訂了兩間別墅當宿舍，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別墅區休息。

岑野把她抱到房間，剛往床上一放，蘇意梨就醒了。

「啊？到哪裡了？」她迷迷糊糊打了個哈欠，攬著岑野的脖頸說：「我都睡懵了，現在幾點了？是要天亮了嗎？」

岑野趴在她身上，雙臂支在她身體兩側，偏頭親了下她，「三點多了，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

「不了，」蘇意梨清醒了，讓他抱她起來，「我現在有點餓，能點外賣嗎？我想吃小龍蝦和臭豆腐，一定得是正宗的長沙老字號臭豆腐才可以，我在上南都惦記好久了，啊還有一家麵館，我聽好多人推薦過了，但要是點不了也沒事，那我就隨便吃點。」

岑野看著她打開手機點外賣的動作：「……蔚姐這兩天是沒給你飯吃？」

「還真沒有，我倆今天忙了一天，都沒吃，」蘇意梨吐槽道：「哎呀你不知道這次這個商務活動有多亂，紅毯亂內場也亂，後來一看主辦方，原來是佟舟的好徒弟，我真是服了他了，就這辦事態度，恆業早晚變下一個萌音。」

Q｜Q音樂的圖標在手機桌面上一晃而過，「515380」這個數字又在眼前浮現。

她在上南工作這兩天沒空看手機，他知道她會累，自然也沒怎麼去騷擾她，所以有了大把的時間思考歌單和播放量這件事，卻覺得始終無法下手，內心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煎熬之中。

抱著岑糖糖在家裡待了兩天，臨出發來到湖南之前，他才有勇氣開始計算。

515380次播放量的實現，至少，要花四年，一天353次，循環播放四年。

所以，這是不是就代表，蘇意梨聽他的歌聽了四年？從他第一首歌發布，她就已經在聽了。

得到這個結果，岑野就覺得更加煎熬了。

真的是他想的那樣嗎？這件事來的毫無預兆，劈頭蓋臉就朝他砸了過來，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能力，全然失去了清晰的神思。既怕自己想錯了，又怕自己沒想錯。

「啊？要不就關店了要不就是超出配送範圍，」蘇意梨懊喪道：「咱們住的地方這麼遠嗎？」

岑野喉頭翻滾，輕聲「嗯」了下，「別墅在郊區，周圍餐廳比較少。」

蘇意梨摸著肚子，餓得不行了，「那算了，這兒有吃的嗎？我先墊墊。」

岑野說：「有水果，別的我得去看看。」

「那辛苦我男朋友了。」她懶得動，只想坐享其成等著張嘴，犒勞般捧著他的臉在他唇上吮了下。

岑野就吃這口犒勞，起身去給她拿水果，剛拉開房門，身後響起一首歌，是周杰倫的《晴天》，放的剛好是這首歌的副歌部分──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就這兩句，很短暫。

岑野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心，再度被緊緊攥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