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金陵城(27)
細看肖簧辦的差事,做事細緻有條理,是個可用之人。
至於肖簧家中二姑娘的信息,就更少了。
元慶只查到這位肖二姑娘名叫肖婷,閨名巧巧,二十歲還未嫁人,今日元慶潛進肖府,便見有兩個年輕男子前來拜謁肖簧。
一個一表人才,瞧著不到三十歲,乃是內閣建極殿大學士唐孟揚,正五品銜,掌管奉陳規誨,點檢題奏,票擬批答等。
另一人年輕些,也是一身白衣,儀錶堂堂,嘴角有一顆痣,亦步亦趨地跟在唐孟揚身後。
肖簧滿面春風地迎他入內:「唐大人啊,快快請進。不知這位是?」
唐大人介紹道:「這是國子丞文晟禮文大人。」
肖簧立刻拜道:「原來是文大人,久仰久仰!請進!」
國子丞,從六品,如此年輕的國子丞!前途無量,肖簧自當善氣迎人。
原本只是官員間稀鬆平常的拜謁,元慶也只是隨意看看,不一會兒,便看見那國子丞文晟禮,假借解手,去了后宅,又鬼鬼祟祟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元慶倒掛在樹上偷看,是一張手繪地圖。
文晟禮有些緊張,好似在找東西,找了一會兒,瞄見湖心亭站著的一個姑娘,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得近了,整理髮冠,仰頭開始對著梅花吟詩作對。
那姑娘,也就是肖家二姑娘,聞聲望去。
「那是誰?這樣好的才華。」
文晟禮被打斷,假裝扭頭去,當即躬身道歉:「在下是來府上拜謁肖大人的,見肖府這梅花開得正好,不由得詩興大發,無意衝撞了姑娘,慚愧!還請姑娘莫怪。」
「那你還不出去!」肖婷羞惱地半遮住臉,文晟禮偷偷抬眼去瞧,視線變得有些直勾勾的。
肖婷瞥他一眼,文晟禮則是暗自一笑:「在下失禮了,姑娘,改日定來府上賠罪。」
旋即,文晟禮將懷中摺扇故意落下,接著腳步匆匆地離開。
肖姑娘「哎?」了一聲,遲疑地彎腰撿起摺扇。
她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咬了下唇,將摺扇收進袖中。
不一會兒,她託身邊丫鬟去打聽:「今日,都有誰來拜謁過我父親?」
丫鬟很快來回話:「二姑娘,今日只有兩位大人來拜謁了老爺,一個是建極殿大學士唐大人,還有國子丞文大人。」
元慶看得嘖嘖稱奇,這文晟禮,怎麼故意去勾引一個戶部主事家的小娘子?
他抄著手臂,待這唐大人和文大人離開肖府,他又跟了上去,正大光明探聽兩人對話。
文晟禮說:「唐兄,你說得不錯,這肖家二娘子,是有幾分姿色,溫婉動人啊。我照你說的,丟了把摺扇給她,那扇上詩文,乃是我最得意之作。不過唐兄……」他話鋒一轉,「我聽說她已有婚約?」
唐大人語氣溫和道:「她那婚約對象,不過是個落榜的舉子,文賢弟你可是二甲進士出身,一個舉人如何爭得過你?這肖簧,如今是薛相手底下得力之人,升遷指日可待,若你能與肖家二娘子成事,便是在薛相那裡掛了名,在薛相面前多露臉,對你的好處,不用為兄多說吧?」
文晟禮聽得心動,連聲道:「多謝唐兄!」
畢竟自己可不像唐孟揚,是當朝內閣首輔義子。二人同為文泰四年二甲進士,唐孟揚考上了庶吉士,進了內閣,如今官居五品,自己才六品。
屋頂,元慶看出門道來了。
——原來是特意來拆那林書生的婚約的。
要元慶說啊,這文晟禮的樣貌氣度,比起林書生,還是差得遠。
肖姑娘常年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見過好男人,瞎子見了文林二人,也知道怎麼選。
元慶想著,腳下輕功一動,不動聲色地跟隨唐孟揚,發現他竟去了應天府書院,找林子葵。
人沒找到,有人告訴他:「林舉人離開還不足半月,他應該是去了京外的行止觀溫書。」
唐孟揚若有所思地告辭后,上了馬車,車軲轆在金陵街衢間轉了幾個彎,最後停在了內閣首輔徐徽的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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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觀,洗心堂。
這幾日林子葵因為腳傷,每日飯菜都是墨柳特意去齋堂打回來的,他因著晚上挑燈夜讀,眼睛越發漲疼不堪,那種想要考取功名的焦慮感,在認識二姑娘后,越發之甚了。
墨柳的說話聲也啞了:「公子,喝些菜粥吧。」
林子葵起身,含著他餵過來的木勺,溫潤的米粥融化在口中,他越發愧疚:「墨柳,今日你無需給我念書了。」
「這怎麼行呢公子,您日日都要讀書的,您自己說,不能懈怠的,怎麼可能停?」
林子葵搖搖頭:「是我今日有事差你做,之前唐兄送我那方歙硯呢?」
墨柳放下碗去找:「在呢公子,收得好好的。」
林子葵自己端著碗,道:「將這硯帶下山,當了吧。然後換些上好的銀絲炭。」
「哎?」墨柳吃驚,「觀中有柴火燒,緣何換銀絲炭?這等好炭,是官家用的。況且,這是唐大人送的上好歙硯,當掉實在可惜了……」
「這天越發冷了……我,」林子葵輕咳一聲,「你便按著我說的辦,再剩些銀兩,你買些梨糖和麻糖回來吃,等你回了,我看看能否請一位讀書認字的道長,與你交替著,替我念書。」
「公子……」墨柳聲音啞得厲害,知曉林子葵是聽見自己聲音心疼,才賣掉那方稀有的歙硯的。
墨柳揣著歙硯下山,林子葵開著窗坐在檐廊下,爐子里燒著火,還有一壺咕嘟燒著的茶,他手捧一冊書卷,睜眼湊近看一會兒,又閉眼思量,口中喃喃自語,好似作答。
蕭復的玩心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才沒幾天,好像就把那林書生給忘了。
那書生性子雖可愛,也迂腐彆扭,蕭復給他送了葡萄,他倒好,一個也不吃,扭頭送了回來。
和金樽對坐在棋桌上,蕭復神情倦怠,百無聊賴。
門外傳來腳步聲。
金樽耳朵一動,倏然站起:「侯爺,慶哥回來了!」
元慶站在門外,敲了敲門,得到蕭復允肯,方才進來。
他將查來的事一五一十說了:「這肖二姑娘,倒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徐徽有個義子,是建極殿大學士,叫唐孟揚。這個唐孟揚帶著手下去肖府勾搭肖二姑娘,截了林公子的胡,我瞧是故意的。看樣子,肖簧會找林公子解除婚約。」
蕭復:「徐徽義子。」
「正是,那個唐孟揚,屬下也去查了一番,他是三年前的進士,林公子便是當時和唐孟揚在應天府書院做同窗,后春試落了榜。」
聽著沒什麼特別之處。
蕭復卻聽出隱含之意:「這個姓唐的,和林子葵乃是做過同窗,想必認識,如今卻帶人去壞他的婚事,莫非是結了仇?」
「屬下在應天府書院打聽了,聽說唐孟揚頗為照顧林公子,還介紹名醫為他診治雙眼,方才,還特意去書院尋過林公子。」
「那便是喜歡他了,這才拆他婚事。」蕭復手持白子,頭也不抬地道,「既然有這層關係,那林子葵為何來行止觀念書?」
一個內閣大學士,能給林子葵提供數不清的方便。
元慶說:「聽說,是囊中羞澀,在書院念書四處都需打點,還要找大夫治療眼疾,診金不菲。林公子入金陵不到兩個月,錢就花了不少,他沒錢了,遂只能離開應天府書院,來了行止觀。」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道稚子聲音:「有人在么?」
是林子葵身旁那書童。
元武就站在檐下,推開院門看見林子葵也在,問:「你有何事?」
墨柳臉上有兩條黑漆漆的手印,和林子葵一人各自抱著一箱木炭,林子葵有些靦腆地低頭說:「快入冬了,這是從山下買的紅螺炭,是鎮上能買到的最好的了,我……特來送些給二姑娘。」
他身上披著一件青灰的兔毛領薄披風,說著話悄悄朝裡頭張望了眼。
模糊可見門扉緊閉,二姑娘好像不在。
元武也回頭望了眼,想自家侯爺,多半也沒把這林舉人放在心上,侯爺一向沒什麼耐心,沒成想林舉人今日卻送了木炭來。
他瞅了眼,還是優質炭,不是便宜貨。
元武:「公子稍等,我知會我家主子一聲。」
「好。」林子葵擔心這炭入不得她眼,有些忐忑地點點頭,炭火重,他有些抱不動了。
元武推門進去,對蕭復說:「侯爺,林公子送了兩箱紅螺炭來。」
「紅螺炭?」蕭復掃向元慶。
元慶也納悶:「兩箱紅螺炭?這怎麼也要十兩銀子吧。他不是沒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