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哥哥

季長風喊得焦急，聲音大，嚇得季管家一愣，將雙手抱起來的小客人放在了座椅上鬆了手。

「小少爺？」他有些困惑轉頭。

也很詫異，他從來沒見過小少爺這個模樣。

可小少爺哪裡管他，一把將他往邊上推，擠著湊了前，語氣焦急還帶著心疼：「弄疼你了嗎？哪裡疼告訴小哥哥好不好？」

羽霏疼得冷汗都出來的，腦殼裡嗡嗡直響，根本聽不清少年說了什麼。

可又怕他不知輕重再湊上來碰到自己，雪上加霜，只得用手掌推了推靠近的人。

這個小小舉動，讓季長風誤會了，但他也不惱，一門心思道歉，「很疼是不是？管家爺爺不是有意的，對不起，你別怕。」

我怕你個球球！

我這是怕嗎？我這是往死里疼！

羽霏想罵髒話，可是那一下實在太疼了，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得過了有一分多鐘，才緩過那個勁。

敞開的車門外，一大一小四隻眼，眨也不眨盯著她。

大的困惑還雜了些歉意；小的那臉兒上堆滿擔憂。

羽霏愣了愣。

莫名穿來讓她思緒到現在仍舊很混亂，這幾個小時更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也許，就因為這麼難受，讓她感受到這來自陌生人的關懷時，被無限地擴大了。

心頭有些暖，也有些軟。

她微微張了張嘴想擠個笑，卻笑得有些勉強，輕語地安慰這個善良的少年，「我、我沒事……」

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偽裝一個五歲的懵懂小孩了。

多年以後，季長風仍記得這個慘白臉色的笑容。

像一根白色的羽毛那般軟軟的，又像春日裡的陽光那樣暖呼呼的。

直擊他的心臟。

那一擊特別生猛，像是有什麼，往裡扎了條根。

一下子，他的眼眶就濕了。

聲音有些發酸，「我、我不碰你，你坐著，我們現在就去找你爸爸。」

這麼小這麼軟的小孩，怎麼會有人狠心傷害她？

小少爺這個時候體會不到大人世界的險惡，只覺得心裡難過極了。

長這麼大，頭一次這麼想哭。

他關上車門，用手背擦了擦眼后也繞到另一邊上車。

這個時候，季管家已經聯想到這個小客人身上可能藏有傷，而且看起來傷得不輕。

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使得那張從來慈愛的臉有些嚴肅。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又恐是自家小少爺的過錯。心裡有疑慮，卻也沒敢耽誤，趕緊上了車啟動車子。

車子開出季家院門，從後視鏡能看到離羽家越來越遠。

羽霏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如果被抓回去，以她的身體狀況，短時間內根本無能為力再做任何反抗。

這種罪她一點都不想再受一次！

季長風眼也不眨一直留意著她，見她非常小心翼翼且緩慢地靠上座椅背後，輕輕吐出一口氣的模樣，他也不自覺地跟著吐出一口氣。

她一定傷得很重，是不是很疼。

想到這麼小的她這麼受罪，他就跟著難過。吸了吸鼻子，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水袋模樣的東西，挪近了但沒敢碰她。

「寶貝喝一下這個糖糖水好不好？這糖糖水會讓你不疼疼。」他喉嚨發酸，聽起來聲音有一絲沙啞。

原本想閉目休息的羽霏聞聲半睜開眼，看到面前的水袋時，微微一愣。

她剛才沒留意這個小少年往包里裝了什麼，但看上面的字，就知道這是特質葡萄糖水。

他並不知道她身上是發生了什麼，只可能是從她的反應中判斷出她可能有傷在身，於是顯得有那麼點小心翼翼。

難能可貴的是，他還這麼小，卻不會無所顧忌地提出來要查看她身上的傷。

甚至還知道要給她服用這種帶著消炎效果的能量營養水。

這份細緻的貼心，讓他看起來很不像一個九歲的小孩該有的成熟。

該不會……這男孩也是穿來的吧？

再不濟，搞個重生什麼的？

嘖。

羽霏心中嘖嘖稱奇，面上毫無波瀾，目光再落在面前的營養袋的說明字上，這是特質營養水，嬰幼兒可用款。

這麼小的小少年，懂得倒是挺多。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季長風被她這麼看著，一時腦子有點懵。

又湊近了一點，「小哥哥不是怕人對不對？不是壞人給的東西，是可以喝的，對不對？」

他還挺會哄人。

聽起來還很有道理，是小孩子的思路。

羽霏心想。

她看著這滿臉焦急的少年，然後張口往前湊，將那管口含住，不敢用力地輕吮了起來。

看到她肯喝，季長風鬆了口氣，「這是呂叔叔……也就是我們家的家庭醫生給家裡備用的，我也喝的哦。」

羽霏看著他，小口小口地嘬。

車子駛出這片園區后，一直留意後座的季管家開口，「小少爺，要不要給……你朋友的爸爸打個電話聯繫？有她爸爸的聯繫方式嗎？」

季長風一手還托著那個營養水袋，抬眼從後視鏡與他對視一眼，回答：「聯繫過了，無人接聽。」

他想了想，「可能設置了拒絕陌生人聯繫。」

媽媽的私人電話就是這樣設置的，身為大明星，即便是私人聯繫號碼也經常被泄漏。

季管家：「那……我們要去哪裡？」

季長風也頭疼。

他收回視線，看不知什麼時候又閉上眼，時不時嘬一口的羽霏，皺了皺眉頭，輕聲問：「寶貝，先別睡，告訴哥哥，爸爸在哪裡好不好？」

這主僕二人的對話，羽霏當然聽見了。她只是太虛弱了，聽到身邊少年湊到耳邊小聲問，她眼也沒睜，小聲回答。

「……爸爸在……遠航集團。爸爸是那裡最厲害的人……」

季長風不知道那是哪裡，但季管家卻聽得一愣。

遠航集團最厲害的人？

他從後視鏡盯著那小女孩看了兩眼，難道這位小客人是隔壁那個大園子的小主人？

身為一位優秀的管家，隔壁那些事他的確略有所聞。

比起自家小少爺，他對那邊的情況更加了解。

當初小少爺懷疑隔壁有個小女孩被欺負，非要鬧著小姐出面，結果那次使得小姐顏面盡失，背了好大的不是。

小姐自然沒有怪小少爺多管閑事，甚至還表揚他是個小英雄見義勇為幫助弱小。

因為這事，所以他對隔壁園子更加留意。

那園子頗神秘，裡面的人又深居簡出，他也就只見過那位漂亮的太太，男主人極少出現。

他也沒見過那兒的小主人。

只聽小姐提過，那是個非常漂亮又膽怯的小可愛。

想到剛才小女孩的反應，他立馬就想到，也許，當初小少爺是對的，這個小孩的確有被那漂亮的后媽虐打。

抬眼往後視鏡看過去，哎呦，這臉色怎麼這麼差？這打得有多重啊？

看她臉啊、手啊都白凈沒有於傷痕迹，不會專往身上人看不見的地方打吧？

那也忒惡毒了！

真是，那樣的豪門人家，居然也有這麼惡毒的人，連這麼小的孩子也打！

越想越氣，越看也越擔心，「要不，我們先去呂先生那裡給……看看？」

沒想到他剛提出建議，原本閉著雙眼的小女孩猛地眼開了眼，與他視線對上了。

季管家怔了一下。

看了眼前路，再回往後看時，卻只看到一個小女孩虛弱地垂下視線。

方才，是錯覺吧？

他為什麼會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

羽霏再抬眼時，那一瞬的寒光早已不見。

只剩下極度驚恐下的焦灼，忽然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驚慌無措地抓住少年還托著水袋的手。

「我、我要找爸爸……小哥哥，我們去找爸爸……不要去別的地方……」

她掙扎著扭動起來，對身上的傷痛不管不顧，轉身急急去拉車門。

把季長風嚇了一跳，趕緊俯過去抓她的手。

「好好，哪兒都不去，我們哪兒都不去，我們只去找爸爸！」

沒想到管家爺爺的一個提議就把她嚇得這麼慌亂，季長風又急又心疼，努力放軟聲輕哄安撫，「我保證哪兒都不去，只去找爸爸，好不好？」

「你別亂動，小心碰到疼疼。」

「哥哥答應你，哪兒都不去，只去找爸爸，好不好？」

他的聲音，彷彿帶著魔力，讓小女孩逐漸冷靜。

那雙濕潤的眼，看著他，「真、真的嗎？」她需要一個確認。

「真的，我保證！」

驚慌的小女孩盯著他看半晌，「那、那你保證，如果、如果我睡著，你也不能帶我去別的地方，一定要找到……找到爸爸……」

「好，我保證！」

別說找她爸爸，只要這小可憐別再激動弄疼自己，讓他找神仙都找。

羽霏盯著少年那認真嚴肅地用力保證，半晌，才虛弱地鬆了手，緩緩坐回去。

她現在兩眼冒金星，根本不需要裝，模樣就非常嚇人，也著實把小少年給嚇壞了。

可是，她仍需要確認這小少年可不可信。

她知道自己隨時可能會暈過去，只能趁機加重這小少年的愧疚感與責任心，確保自己有個保障。

萬一她真暈過去沒了意識，這兩好心人一個好心過頭，先把她送去醫生那裡，后通知宅里那惡毒女人，那她真的就芭比Q了。

這次能這麼輕易逃出來，完全是因為那個惡毒女人根本沒想過怯弱又極度聽話的小孩會有出逃的一天。

只要這次沒逃成功，羽霏以後的日子必然持續水深火熱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今天所受的罪，她是打死都不想再受多一次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利用一個善良小少年的行徑十分不對，可當下的她沒有別的任何辦法，也不敢輕易試探去冒險。

她今日欠他的，日後一定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