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爸爸媽媽
沈燼臨似是理直氣壯地住在了伏明落的家裡,他慢條斯理的把玩著手裡的男士香煙,指尖又摩挲著打火機。
A大的教學樓幾乎是他家和白家贊助,他就算一天不去上課也是能完美畢業,但是伏明落不一樣,她在富貴雲集的A大人眼裡只是個勤奮的窮丫頭,課也幾乎不拉下。
白小雲也跟她打招呼了,說是沈燼臨和家裡鬧翻不想回去,好好照顧他別惹到這位祖宗爺,近乎是千叮囑萬囑咐。
但是他的卡並沒有被停,沈少爺依舊是身價不菲,他之前也並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只是自己住在單獨的別墅里。
他有錢有房,再不濟還可以找白小雲救濟,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裡。
說到底她還是有些疑惑為什麼他要賴在她的家裡,伏明落的生活規律又尋常,她並不是……很想被沈燼臨打亂。
大抵是她的目光過於明顯,沈燼臨頓了頓,放下了煙,抬眸看向她,抿了抿唇:「怎麼?受寵若驚?」
伏明落頓了一下,但並沒有否認。
她片刻之後還是開口:「這棟房子並不大,只是普通的房子,我的生活費也並不多……」她指了指桌上的飯菜,那是她自己做得普通炒菜。
「並不能保障你錦衣玉食,你為什麼不回你的別墅去呢?」
沈燼臨頓了頓,眉尖蹙起,嗤笑一聲:「想趕我走?陪你吃苦還不樂意了?」
伏明落垂眸不語,沈燼臨猛地欺身向前,嗓音沙啞低沉,「你們女人不是最喜歡陪你吃苦的男人了嗎?」
「現在……」他的嗓音喑啞,眸中氤氳,「你是在向我要租金嗎?」
「……養男朋友是你的責任吧。」
他的嗓音淡淡,帶著平靜。
「你的經濟能力這麼糟糕,當初是怎麼想著追我的?或許是……你配得上嗎?」
伏明落早便練出了左耳進右耳出的本領,依舊是笑著溫和至極,毫無疑問,在她眼裡沈燼臨只是色厲內荏一直強調著自己強大的可憐小狗。
對她來說,他的話語毫無意義。
……只是面對狩獵者無所謂的吠叫而已。
其實,在伏明落心裡,她從他身上榨取到的滿足和愛意足夠彌補他惡言惡語的愚蠢。
她很滿足那張臉那副皮囊依舊鮮活明亮對著她笑,哪怕內里的靈魂骯髒又低劣,是個十足的劣等品。
沈燼臨頓了頓,然後垂眸,湊到她耳邊,啞聲說。
「那麼,和我做吧。」
「……作為租金。」
他的呼吸微微撲在她的耳尖,尾音帶著顫抖的笑意。
伏明落頓住,腦中飛速的運轉起來。
和他做的話,首先要考慮他的性\交次數與人際交往,他曾經坦然讓他送套向她展示自己的濫交……或許是有可能染上病的吧。
話說他有去醫院檢查過嗎?他的眼光挑剔,能和他上床的大概也是優質的人,那麼這些人中有艾滋病的可能人選嗎?應該風險低,但是他周邊的花花小姐很多……
伏明落垂眸便是沉思。
上次送套也並不知道他的尺寸,為了討他歡心這次也要全尺寸都買嗎?但是自己最近的經濟能力並不是很好。
她無時無刻都在衡量利弊,沉思片刻剛要拒絕,沈燼臨卻突然玩味的嘲笑起來,「唔……哈哈哈哈哈哈你該不會是當真了吧?」
他的嗓音略微沙啞卻極為好聽,此時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俯,眼角滲出淚花。
「我怎麼可能讓你這個窮丫頭碰啊?哈哈哈哈哈……就算我是你男朋友但你也要認識一下我們之間的差距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伏明落不動聲色之間鬆了一口氣,她抿了抿唇剛要開口,沈燼臨卻突然止住了笑意,面上一瞬間冷凝,低頭捏住了她的下顎。
「喂,這麼嘲笑你,都不會生氣一下的嗎?」
「面對其他人也是這麼好欺負嗎?」
「……像個誰都可以欺壓的蠢貨。」
伏明落頓了頓,從「染病」的風險思緒中走出來,對他笑得輕柔又漂亮,面容在白熾燈下泛著細碎的光亮,高潔又柔美。
「……並不會。」
沈燼臨皺起眉頭,胸口猛然一陣煩躁,坐下啞聲「嘖」了一聲,然後突然放鬆了表情,嗤笑擺弄著自己手裡的打火機。
嗓音低啞卻輕,似乎喃喃自語。
「也是,沒人會欺負我沈燼臨的東西。」
「……至少我活著的時候不會。」
話畢他突然垂眸,嫌棄地看了一眼桌上伏明落做好的飯菜,「我不想吃這個。」
頓了頓,又開口,「去給我買碗湯,我常吃的那家,要熱的。」
伏明落垂眸看了一下飯菜,很普通的一菜一湯,她又看向沈燼臨的俊臉。
「挑食並不是好毛病。」
沈燼臨的吃飯時間並不規律,一天只吃一頓也是常事,大概只有潭庄酒店的湯能讓他勉強下咽,就連這幾天住在她家都是隨意吃兩口。
沈燼臨不語,只是抬眸看著他,微微抬起下顎,示意她快去。
伏明落當然會去,他這兩天不吃飯,餓壞了他的身體麻煩的還是她,她起身穿好風衣,便出門下樓,便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平靜坦然的接受了,他要求她在做好了飯菜的情況下去買湯。
一言不發、坦然、乖巧、平靜。
沈燼臨頓了頓,微微茫然看著她的背影,胸口莫名煩躁,他捂住自己的頭撐在桌子上緊緊皺著眉頭,許久才伸出筷子夾了還依舊熱著的飯菜放入口中,緊縮的眉頭慢慢舒展。
他想,伏明落還是有些優點的。
……或許只有一點。
伏明落回去的路上髮絲被風吹起來,然後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但她走得急並沒有帶傘,她深吸一口氣,皺著眉頭抵住風便要往前走,剛走沒兩步,便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學姐!」
伏明落猛地回頭,她看見陸今撐著雨傘似乎略微有些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看向她。
他小步跑過去,氣喘吁吁地將雨傘撐在她頭上,又抬眸看她,笑得爽朗漂亮:「學姐,這麼晚了還不回去?」
「你沒帶傘吧,要不我送你?」
他的笑容讓伏明落恍惚一瞬,唇角的弧度以及從眸中迸發出來的熱情沾染了幾分伏清的模樣,伏明落頓了頓,片刻才回應。
「太麻煩你了,而且大晚上讓你一個小男孩在外不安全,我送你吧。」
陸今頓了頓,耳尖有些發紅,他似乎有些羞恥地摸了摸鼻尖,「不麻煩,我……我,那學姐就送我吧。」
其實伏明落只是客套一下,就算陸今拒絕她作為一個女人的責任也會將他送回去,但她也沒想到陸今能答應得如此爽快。
她怔然片刻,還是開口:「你家在哪裡?」
「……明華小區,就在前面,不是很遠,學姐送我到門口就好了。」
伏明落突然笑起來,微微露出潔白的牙尖,「我也是明華小區的哦。」
陸今看見她的笑容,猛地低下了頭,抿住唇結結巴巴。
「嗯……嗯,學姐真巧啊……」
走到半路,大抵是氣氛尷尬,陸今突然開口,「我平時是住宿的,偶爾想爸爸媽媽才會回家住,他們真的很嘮叨,總是說著想我想我讓我回家看看,可是A大離家裡又不遠,我兩三天就回來一次,但爸爸媽媽還是無時無刻都在擔心我是不是受到欺負,真是的,我已經是大學生了,能照顧好自己的……」
他氣鼓鼓的鼓起臉,突然側頭對伏明落笑
「不過真沒想到我和學姐你是一個小區的,學姐在幾單元,說不定我爸爸媽媽認識你父母。」
「我爸爸特別喜歡和別人聊天,什麼情報他都知道的哦,說不定你爸爸能和他成為朋友……」
伏明落的表情依舊得體,只是溫和的轉頭輕笑:「沒有哦。」
「……啊?什麼,沒有……」
陸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眨了眨眼,尾音微微發懵,似乎並不知道她在否認什麼。
此時已經到了陸今家的單元,她停下,路燈照在她臉上,細碎的光澤將她的髮絲都打亮,宛若神明一般,顯得溫馥又恍惚高潔,嗓音輕柔又平靜。
「……我沒有爸爸媽媽。」
陸今猛地愣住,伏明落看他已經到了小區樓下,輕笑一聲向他道別:「你到了,那麼我先走了。」
「不是……學姐……」
陸今恍惚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怔然得站在原地。
沒有,爸爸媽媽……
是父母雙亡嗎?
說出那樣炫耀自己家庭溫暖的話的他,一定很過分吧,可她還笑著回答他的問題。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伏明落的身影依舊平靜,卻很快又消失不見,陸今看著她的背影,抿住唇,眼眶微微發紅。
學姐,不是,對不起,我不是想傷害你。
可他手裡的雨傘因為無力而掉到地上,清俊的少年失神的低頭,雨水打濕了他的髮絲。
剛剛她平靜的笑容和話語給他造成了嚴重的衝擊,猛地從胸口迸發出酥麻的顫抖愧疚與淚意,最後變成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並不是故意的。
他想追上去道歉。
可是陸今只是站在原地,僵硬地看著她在細碎的小雨中離去的背影,然後眼眶發酸著抿住唇哽咽起來。
他恍恍惚惚地上樓,提著傘面上還流著淚,一進屋便哽咽哭泣起來,他爸爸見了立刻圍上去,焦急地詢問著,「怎麼了寶貝?誰欺負你了?」
就連速來不苟言笑的陸母也一臉擔心著將他擁入懷中,「告訴媽媽,怎麼了?」
家人的話很溫暖,可是越溫暖便越能讓陸今難過冰冷,他想到伏明落離去的背影,又想到了她的笑容與溫柔,更加劇烈地哭泣起來,泣不成聲地癱軟在父親的懷裡。
陸今毫無疑問是一被人捧在手心裡的白兔,家人為他撐起了天空,他無憂無慮的長大,然後踏入大學。
他飽含熱情與憧憬,這樣離他生活遙遠的父母雙亡對他來說衝擊大得非常,陸今一想到她的笑容就忍不住顫抖,一想到她的照顧便忍不住哭泣。
他在恍恍惚惚之中一遍遍建造著內疚,這種內疚開始與在短視頻里見到伏明落的心動衝擊開始交融混合,密密麻麻交融在心裡。
他從未接觸到「無法從家人身上汲取愛意」這樣可憐的事情。
真是太可憐了。
他從小在別人的愛意下茁壯成長,瘋狂地汲取著然後宛如朝陽般揮灑黎明。
他的愛意有得有失,宛如互相交換一般在這樣完美的家庭中流通,他愛著別人,別人也愛著他。
對,完美家庭,完美人際,完美的他。
……太可憐了。
得不到愛意,太可憐了。
很可憐,對吧?
明明這樣的愛意對他來說觸手可及,她卻絲毫都沒有。
陸今躺在床上抱著家人送他的熊玩偶,將頭埋在裡面,一遍遍想著伏明落那時溫柔在路燈下泛著細碎光亮的表情。
「我沒有爸爸媽媽。」
可陸今的父母正因為兒子突然的自閉回屋睡覺而擔憂,小心翼翼的敲門詢問著他,柔聲柔語的安慰著他。
這樣的反差讓他又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她的表情。
是有一點哀傷嗎?她唇角的弧度一如既往的體面嗎?
她那時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嗎?
她……悲傷嗎?
她會因為得不到愛意,而自卑嗎?
她夜晚,會偷偷流淚嗎?
那樣的學姐,會有脆弱的一面嗎?
這樣的猜測讓陸今抱著熊玩偶的手臂開始不由自主的緊縮,呼吸也微微開始急促起來,胸口莫名其妙的悸動酥麻開始縈繞全身,他低喘著捂住臉,臉上卻是滾燙的潮紅。
少年悸動的身體猛然開始發燙,處於青春期的他不由自主地開始雙腿摩挲掩下濕潤氤氳的眼①。
好喜歡……
好可憐……
陸今開始顫抖,然後忍不住抿住唇笑著,流下淚來。
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