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的挑釁
白小雲本來已經將沈燼臨迎上車了,她正要因為取消莫名其妙的婚約而鬆一口氣時,沈燼臨卻突然將修長的腿抵在白小雲將要關好的車門上。
他面色冷凝,眸中氤氳著不明的情緒,白小雲有些茫然,小心翼翼的問了句。
「沈,沈哥?不回去了……?」
沈燼臨卻未曾開口,而是發力將車門踹開,一臉冷色的走出車門,白小雲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著沈燼臨突然冷下的臉,她還是抿住唇不再開口。
怎麼,怎麼了?
剛不是從小舔狗家裡出來嗎?沈哥這樣子倒像是去找她算賬。
伏明落平時出那間屋子都是鎖門的,未曾讓他進去一步,沈燼臨本來沒有多餘的好奇心,但是她這般躲著卻讓他的胸口莫名其妙湧起一股好勝心的不爽。
今天伏明落沒有鎖門,等他進去環顧了一下,猛地頓住。
這像是個男人的房間。
牆壁粉刷得清爽,而書桌上卻有一些毛絨小玩意,被好好的收起來,連一層灰塵都不曾有,顯然是經常仔細打理。
伏明落不是喜歡毛絨玩具的性子,那這些東西是誰的?
然後他走近書桌,發現桌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和她親昵,指尖都比在一起形成了個愛心。
沈燼臨有一瞬間洶湧的惱怒,近乎讓他本就不理智的情緒更加猛烈,胸口猛然湧起洶湧的喘息,就像是自己的東西被不知名的野犬叼走,少年wink的眼角就像是和他挑釁一般。
他受不得這樣的挑釁。
沈燼臨早就知道自己瘋了,甚至能坦然的接受自己和一個時間線久遠的照片中的少年針鋒相對,照這張照片的時候,顯然沈燼臨還沒有和伏明落相識。
可他還是壓抑不住。
那樣的表情在他眼裡扭曲成了挑釁,似乎還在嘲諷著他的怒氣。
他垂眸看了許久,又閉上眸子,胸腔顫抖著慢慢平緩,許久才睜開眸子。
指尖微微顫抖想要撕掉卻未曾繼續下去,只是深吸一口氣扔到了桌子上。
這種東西不值得他生氣。
只是礙眼而已。
……真礙眼。
她似乎從來沒有在他面前笑得那般漂亮和輕鬆,她就像是被刻意畫出的完美的畫卷,唇角的弧度一如既往。
……真礙眼。
真礙眼。
她就連回來的時候都是那副表情,連照片上十分之一的靈動都沒有,沈燼臨沉寂下的怒火猛然迸發,本來答應去處理莫名其妙婚約的沈燼臨突然壓抑不住情緒,起身回到了伏明落家裡。
那個野狗一樣的東西是誰?
憑什麼笑得那麼歡喜?
伏明落還在慶幸著照片沒有被撕毀,鎖好伏清房間的門便轉身看到了門口沈燼臨的影子。
他平靜的站在門口,手插在褲兜中,表情冷凝。
伏明落有些怔然,輕聲開口。
「你不是……和白小雲走了嗎?」
沈燼臨突然抬腳向她走過來,猛地側過頭幾近貼住她的嘴唇,只是嗓音低啞,飽含著平靜。
「那個莫名其妙的野狗是誰?」
伏明落猛地頓了頓,見她不解,沈燼臨壓抑下胸口的煩躁,深吸一口氣,喉頭是顫聲的怒火。
「那個照片里的男人是誰?!」
可照片里的分明還擔不上「男人」的稱呼,只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子而已。
「那是……我哥哥。」
伏明落微微垂下眸子,柔軟的髮絲披在肩上,眉梢是微微的下垂,溫馴又一如既往的平靜。
沈燼臨頓了頓,他似乎能感受到她輕柔下嗓音的顫抖,可眸中卻是波瀾不驚的平靜,像是朦朧著霧氣的月亮,如湖水一般,不曾有一分的漣漪……她甚至比以往更加沉寂。
「是我哥哥。」
她又重複了一遍。
沈燼臨怒火宛若被撲了水的煙花,猛然熄滅。
他記得……伏明落是個孤兒。
他只依稀在狐朋狗友那裡聽說她是個孤兒,那麼那個照片里的男人死了?或是……
沈燼臨因為她身上莫名其妙的氣質而恍惚,情緒也猛然放鬆,抿了抿唇,啞聲道,「……嗯。」
他眉梢的怒火與陰鬱不在,只餘下柔軟下的笑意。
可他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凌厲,眉梢都是野性。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剛想轉身離開去白小雲車裡,卻猛地被伏明落捉住了衣角。
她輕聲說,嗓音清啞。
「要和我去畫展嗎?」
沈燼臨頓住,他們之間的「約會」少之又少,只有沈燼臨閑來無事的逗弄,就算是伏明落邀請他,他也會嗤笑著拒絕。
她的表情沒有了往日刻意的溫柔,唇角也沒有那抹弧度,只是捏著剛剛從桌子上拿的宣傳單,看向沈燼臨。
他本該嘲諷——我不喜歡畫展,我的時間很珍貴,我會去飆車、會去酒吧、會去ktv……為什麼要和你浪費在這樣的東西上?
這樣的東西本該與他毫無交集,他並不與高雅的東西相配,那樣的畫作應該高雅而光明正大,不該與他有一絲的關係,就像他永遠是低劣的劣質品,或許只有在胡亂的紅色塗鴉地獄下找才能到共鳴。
宣傳單清雅漂亮,寫著燙金的小字——「被譽為破碎詩人的德國畫家阿切爾·利茲的作品將在A市展出」。
沈燼臨頓了頓,不知為什麼她看著伏明落的神情恍惚,還是點頭答應了她。
猛地,伏明落笑起來,不像是平時得體溫柔的樣子,反而像是照片里的輕鬆與靈動,眸子微微彎起。
沈燼臨看得愣神,恍惚了片刻之後,捂住自己的臉,嗤笑一聲。
他像是照片里的野狗,讓她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胸口猛然迸發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然後他開始煩躁又平息。
……
白小雲一邊開著車一邊在後視鏡里看著沈燼臨閉眸休息,他的眉尖不再如往常一樣蹙起,反而看起來輕鬆,心情也是不錯,和剛剛怒氣沖沖走回去的樣子大相徑庭。
不過她也習慣了沈燼臨的神經質,心中鬆了一口「沈燼臨不會把怒火發泄到她身上」的氣,轉眼之間便到了沈家。
她恭恭敬敬的把沈燼臨請下車,看著走來迎接她的溫評和沈母,頓了頓,飛快的上車踩油門離開。
這是沈燼臨平日里住的地方,沈母為了蹲到沈燼臨,特意這兩天在這裡住著。
她相信沈燼臨一定能阻止這場莫名其妙的訂婚。
她不想在沈母壓迫的眼神下稀里糊塗與沈燼臨訂婚,更不想在這裡拖後腿影響沈燼臨的發揮。
按照沈哥那瘋勁,婚約被撕了不成問題,說不定還能把沈母給撕了。
沈燼臨挑眉看著白小雲飛快逃離的車子,又轉頭看向趕來的沈母和溫評。
溫評的手還包著繃帶,臉色蒼白脆弱,小心翼翼的躲在沈母背後,沈母則欲言又止。
沈燼臨頓了頓,嗤笑一聲看向溫評,輕蔑嘲諷,「不過用叉子插了一下,不至於裝得像是整個胳膊廢了。」
沈母看他不知悔改的模樣胸口湧起一股怒火,可愛子心切之下只得壓下。
他們幾人走到別墅里,坐在沙發上,氣氛沉寂,倒有幾分嚴肅談話的味道。
沈燼臨知道沈母不可能給他訂下婚約,不過是逼著白小雲去找他,大概只有白小雲才傻乎乎的信了。
既然要見他,那便見。
他翹起腿,靠在沙發上,凝眸看向沈母。
沈母抿了一口茶,啞聲開口,「燼臨,我知道你對你溫小爹有些偏見,但他確實很想和你和睦相處,你弄傷了他,你小爹人美心善,他也不準備追究,只希望你能接納他……」
她的尾音還未落下,沈燼臨便懶懶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二人。
「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勸說我們和睦相處的?」
沈母愣了愣,聽出他話里的挑釁,深吸一口氣,「沈燼臨,我是你母親!」
沈燼臨嗤笑一聲,看著溫評可憐巴巴的模樣,閉上眸子。
「一個賤人而已,和我好好相處……?我沒殺了他就算不錯的了,還有你,沈華盛……我這兩天不回來是不想看到你被賤人耍得團團轉的蠢臉,識趣點就帶著這賤人趕快滾……」
「你……!」沈母氣得呼吸不勻,臉色漲紅,「我是你媽!你怎麼和我說話呢?!你應該叫我媽而不是口無遮攔的叫全名!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
溫評撲上前去哭著抱住沈母,「老婆!老婆你別生氣,燼臨對我有怨言也是應該的,都怪我連累燼臨討厭了你,都是我的錯,嗚嗚……都是我的錯……」
沈母心中煩躁,看著溫評梨花帶雨的樣子更加生氣,她將手機惡狠狠得摔在桌子上,瞪向沈燼臨,恨鐵不成鋼。
「沈燼臨!你怎麼死活不悔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得這麼面目可憎,你真是,你真是!」
她喘息幾口,顫抖幾下,溫評連忙拉住她,抽噎著叫著老婆。
「沈燼臨!為了你!我委屈你小爹,不和他生孩子,沒想到你廢成了這個樣子!」她痛心疾首,捂著胸口控訴,頓了頓,啞聲道,「夠了……我放棄你了,我和你小爹準備備孕,你會有一個妹妹。」
「你爸他……」
「滾出去,你沒資格說我爸!」
沈燼臨猛地抬眸開口,嗓音冷凝狠戾。
沈母頓了頓,拉著溫評便走出去。
看著面前這一出鬧劇,沈燼臨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在沈母摔門離去的時候扯起唇角,毫無笑意的笑了一下。
管家小心翼翼地走出來,為沈燼臨倒了一杯水,啞聲說。
「少爺,天色晚了,去洗澡嗎?」
沈燼臨坐在那裡許久,管家也依舊站在那裡,許久之後沈燼臨才眨了眨發紅的眸子,僵硬著起身,眼眶紅著,啞聲開口。
「……去。」
溫熱的水撲在身上,他身上勻稱漂亮的肌肉沾著水珠,從喉結滑下到胸膛再到小腹,沈燼臨裹上浴衣,擦著凌亂的髮絲走出去,水汽一下子瀰漫。
一盆新鮮的白玫瑰被管家放在桌子上,還帶著微微的水珠,搖曳生姿,沈燼臨頓了頓,垂下眸子。
他平靜著臉一如既往的走到那個巨大的落地鏡前,鏡子上是密密麻麻的便簽,凌亂得寫著他飄逸的字體。
他的手腕上是暗沉的疤痕,似乎洗澡的時候他刻意摩挲,已然發紅,他帶著水汽的指尖摩挲著鏡子上「自殺」的字眼。
又瞥眸看向洗澡前他寫下的。
——『和伏明落明天去畫展。』
他剛剛在浴室里,拿著刀比劃了許久,手腕上的傷口又差點崩裂。
他今天本來是想嘗試自殺的。
……一如既往的。
但是他約好了明天和伏明落去畫展的。
沈燼臨帶著渾身的水汽躺在床上,他蓋住自己的眸子,抿著紅潤的唇,沉默不語。
……那就算了。
他還不想讓伏明落因為自己沒去,而傻愣愣的站在畫展的入口等著他。
別人會帶著怪異的眼神看向攥著兩張門票的她,那樣的伏明落一定會低落下情緒,一如既往的好欺負,或許別人會嗤笑。
所以沈燼臨還是沒有用刀劃開本來就破破爛爛的手腕。
他不想讓伏明落露出那樣的蠢表情,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