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壞得徹底
王天茗落荒而逃的背影狼狽至極,伏明落有些茫然的看著她的背影,頓了頓還是走到房門口敲了敲門。
等待片刻傳出來沈燼臨啞然帶著疲倦的嗓音,「進來。」
病房裡帶著雞湯的香味卻油膩的撒在地上,帶著噁心的油膩,沈燼臨躺在床上,手背蓋住眸子微微喘息。
伏明落將手中的橙子放到床頭柜上,便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指尖冰涼柔軟的捏住了他的下巴,在沈燼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提起他的下巴便打量起來。
「唔——」
她性格素來溫和,未曾這般主動逾矩,沈燼臨瞪大了眸子,又看她眼眶微紅,仔仔細細打量著他的臉。
依舊的如玉般精雕細琢,沒有一絲傷痕。
伏明落唇角微微上揚,似乎鬆了一口氣,又輕柔放下了手。
雖說護士保證未曾傷到臉,但她還是怕一些細小的傷痕讓他染上瑕疵。
她此時格外慶幸的笑起來,難得這般燦爛又耀眼。
沈燼臨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複雜,但還是嗤笑開口:「很開心嗎?」
伏明落點了點頭,臉頰都帶上了薄紅的歡喜:「你只傷到了腿,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大抵是眸中溢出歡喜的柔情,嗓音清啞,一字一頓,帶著揉碎的深情。
「是的,我很開心。」
沈燼臨猛然頓住,恍惚了一瞬突然冷凝下臉,眉峰一挑,帶著嗤笑,眸子卻偏執的盯著她看,然後伸手摸上她微紅的側臉。
「所以你不生氣嗎?」
他抿了抿唇,嗓音沙啞又低沉,「喂……剛剛我可是差點和人接吻,甚至還罵你舔狗。」
他的嗓音有一瞬間的失聲,只是執拗的盯著伏明落,指尖發力微微顫抖。
「真的合適嗎?哪怕是我做了這樣的事,你也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伏明落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洞茫然,她有些不解的蹙著眉頭,似乎在問著他——
『這有什麼能讓人在意的呢?』
沈燼臨突然怔然,然後煩躁起來,扯起唇角,胸口的怒火還沒有咽下,又洶湧的襲來。
「呵……伏明落你瘋了吧?」
他的指尖猛地用力然後顫抖,深吸一口氣。
「我跟你說了吧?!我剛剛和一個不知名的蠢女人差點接吻!!你他爹的至少給我露出個生氣或者悲傷的表情啊!」
他的嗓音嘶啞又帶著凶戾,說完便氣喘吁吁的垂下頭,似乎無力的捂住臉,因為缺氧而面色發紅。
伏明落輕輕拍打他的脊背讓他冷靜下來,指尖輕柔。
她頓了頓,雖然不理解他的怒火,但還是輕聲開口,「如果你需要一個解釋的話,那是因為,我愛著這樣的你。」
沈燼臨突然停止了喘息,頓住,抿住唇不言語,只是修長的指尖顫抖,顯然因為發力而微微泛著白。
他或許是內心情緒翻湧,隨後低低嗤笑一聲,「滾,我還不需要你這樣的愛。」
伏明落沒有言語,只是拿起旁邊的橙子給他剝開,房間里瀰漫得是雞湯與橙子混雜的奇妙味道。
她垂眸看著指尖染上的橙子汁水,眸中是可悲的憐惜。
他需要這樣的愛。
因為沒人愛他。
她覺得這樣的沈燼臨有點可笑,甚至有點可憐。
她追求了他很長時間,也見證過他身邊無數的追求者,足夠她透徹他的行為。
他喜歡對所有追求者進行高傲的命令,惡劣至極,直到將人折磨到離開自己。
正如那次沈燼臨讓她送套一般,他用盡手段來驅趕愛著他的人,讓本該愛著他的人恨他,又坦然接受別人的離去,甚至還能笑出聲,得意洋洋對自己下達這樣的結論——看,果然沒人愛他。
她甚至覺得這樣的沈燼臨是劣等品,凶戾又惡毒的靈魂加上絕色的皮囊——組成了名叫沈燼臨的惡鬼。
但這副皮囊遮蓋不了他的劣質。
毫無疑問,他是最相像的替代品,又是最劣質的替身。
他分明和他的臉不搭邊,甚至湊不到一絲的高潔。
伏明落在很久以前有試著扭轉他的性格,讓他向那張臉的主人靠攏。
但是沒有用,無論如何,都難掩他是個劣等品的事實。
他的品行不會因為愛而改變,他的扭曲也不會因為愛而正直,而他僅僅只是名為沈燼臨的那個劣等品,高高在上,惡鬼一般,扭曲又倨傲。
他僅僅只是有著最高潔的皮囊……以及,最低劣的靈魂。
可憐到幾乎令人落淚窒息。
她不知不覺手上加了些力氣,橙子的汁水湧出來,滴滴答答的到了她的裙擺上,又到了地上,連她如玉的指尖都是暗黃的污漬。
伏明落抿了抿唇,她微微蹙起眉尖看著手中軟爛的橙子,遺憾的閉上眼。
一個劣等品的橙子。
她剛要扔掉,沈燼臨卻突然湊過來,他低下頭,張開唇,尖利的虎牙若隱若現,然後咬上她手裡狼狽的橙子,一下子滴滴答答的汁水湧出來。
沈燼臨咬了一口,扯下幾瓣便抬頭,唇被潤得發紅,唇角流下汁水,他伸出舌尖舔舐乾淨,又伸出手用手背擦去唇角的液體。
大抵是有些嫌棄的垂眸,他開口:「……難吃。」
可是汁水盡數淋在了她的身上,迸發出粘膩與清香,伏明落頓了頓,剛準備起身洗手收拾地面,沈燼臨卻突然拉住她的衣領,把她拽過去,抬頭吻住她的唇。
他的牙尖尖利,近乎啃咬撕扯,又帶著橙子的甜膩。
伏明落愣住,眸子一瞬間晦暗。
卻僵住沒有推開他。
這個吻是橙子味的,可是剛剛他分明和另一個女人調情。
她甚至覺得他污染了這個橙子的甜味,又猛然愣住,發現自己也是如同他一般的卑劣。
他將自己的唇作為調情的工具,而她將自己的唇作為安撫他的工具。
伏明落的睫毛尖有些顫抖,閉上眸子,與他擁吻。
她同他一樣低劣。
……真可憐。
伏明落自小便是那樣的性子,面無表情的時候,黑黝黝的眸子看得人心顫,就連宛如模板一般溫和又高潔的笑容也是裝出來,這樣的皮相與笑容最能贏得人的好感,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伏明落明白笑容與溫柔的意義——是最能被挑出來的、受歡迎的商品的必備的東西。
但是他不一樣。
伏清不一樣。
他的笑容是發自內心,唇角上揚,眸中是歡喜的朗氣與溫柔。
正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伸手拉起她的手,然後笑著對她說。
「從今往後,我是你哥哥。」
——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時候的場景已然模糊不清,伏明落只記得他笑起來露出的牙尖。
其實伏明落到現在也分不清,究竟是是時間久遠模糊了記憶,還是當時留下的淚水氤氳模糊了那張臉。
沈燼臨很像伏清。
他們的鼻尖一樣高挺,他們的唇一樣紅潤,甚至眼型都相似,沈燼臨有時候不知不覺露出的柔軟,和那人一模一樣令人心顫。
伏清一直是她的月光。
可沈燼臨沾不到他半分的高潔與風姿,他像是月色濃夜下,花田裡的荊棘或者是紅色的薔薇,都是一樣的刺人,灼出來血一般,又是不退讓的倨傲與瘋癲。
伏清的衣擺上是陽光的清香,從身後抱住他的腰,然後將頭抵在他的脊背上,他會笑起來,然後胸腔顫抖著叫著她的名字,無奈又溫柔的轉身抱住她,說她不可以任性。
可沈燼臨身上是男士香煙的刺鼻野性和爆珠的澀意,無時無刻都在刺激著人的神經,他是任性到極致的瘋子,連頭破血流都能捂著臉笑起來。
他們是兩個極端,是分毫不沾染的極端,可卻有著相似的一張臉。
伏明落總能恍惚著看著沈燼臨,就如現在一般,垂眸吻住他,就像吻住她真正愛著的那個人一般,溫柔又極盡愛。
一向囂張跋扈的沈燼臨摔斷了腿,十分讓他的小妹們詫異,雖然他不討喜,但還是有許多人送來了禮品來探望,病房裡近乎被填滿。
等護士進來收拾的時候沈燼臨頭埋在被子里,啞聲道了一句。
「全都扔了。」
「……啊?」
那個男護士有些怔然,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沈燼臨不耐煩的把頭埋在被子里,又煩躁的重複了一句。
「把這些全扔了。」
高級病房裡的人都是出手豪闊的富家子弟他並不奇怪,可是這些禮品全扔了的話,也太……
小護士猶豫了一會兒,看他態度堅決,還是把這些東西收拾起來。
等他剛要收拾,沈燼臨又突然開口。
「……把橙子留下。」
「其他的全扔了。」
小護士茫然點頭,看到橙子,他突然想起了那個送他橙子的女孩,一下子臉通紅,暈暈乎乎的開始收拾。
沈燼臨窩在床上,髮絲蜷縮起來,眼神複雜又閉上眸子。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那一句。
他分明不愛吃橙子。
可大抵是他早就壞掉,不明愛意,才莫名其妙說出那樣的話來。
……如今也是,壞得更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