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
正對著甜點桌處的房間敞開著門,裡面是間小型的籃球場,籃球架子很矮,上面還掛著不少毛茸茸的玩偶,顯然是為女孩子們設計的。
為首的女人穿著香檳色的長裙,紅唇嫣然,看向林純熙的眼神絕對稱不上是友善。
夏梔幾步走過來,長裙在光潔的地板上搖曳,親手為林純熙盛了一塊巧克力熔岩,遞給她:「抱歉啊,剛剛投籃砸到你了。」
「沒關係。」即便接收到了她的不友善,林純熙搖搖頭,伸手去接盤子。
今天是宋爺爺的壽宴,不能因為她個人的事情讓老爺子心裡不痛快。
手伸到半空,夏梔唇角彎起個弧度,先一步鬆了手。
「哐當——」
盤子自半空落下,垂直砸在林純熙鞋面上。
她疼地倒吸一口涼氣,疼得彎下腰去。
夏梔先錯開一步,狀似驚訝:「對不起啊,我手滑了。」
黑色的熔岩奶油自少女腳背延伸至纖細的腳踝,像是惡魔的翅膀,與紅色晚禮服相得益彰,即便這樣看過去,她也不顯得狼狽。
嫉妒在夏梔眼眸中一閃而過,她蹲下身,湊近些,眸子中帶著「關切」道:「你的臉怎麼了?怎麼還帶著面具?」
林純熙捂著被砸到的地方,緩和一下,睜開眼眸。
夏梔的那群小姐妹也跟了過來,個個都在看戲,還嘰嘰喳喳笑著討論。
「夏梔,你不知道嗎?這位是林家的小小姐,就是那個蘇北林家,早些年家中落道的那個。」
「戴面具當然是因為毀容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嗎?原來是個醜八怪,有意思。」
......
紅色的系帶下,少女漂亮的蝴蝶骨似乎抖了一下,林純熙不說話,攥緊了手掌,站起身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眼下只想逃離,不給宋先生和宋爺爺添麻煩。
林純熙拎著裙擺站起身來。
「哎,等等,你把蛋糕弄在地上了,不得擦乾淨再走?」夏梔像是吃准了她在宋家不受重視也不敢造次般,手裡的把玩著香檳杯,一繞,擋在她面前,「宋公子這次帶你來晚宴只是因為缺少個不落人口舌的女伴罷了,你這張毀容的臉,正合他意。」
林純熙心臟像是被無形的刀棱隔空穿過,一瞬間收緊了,瞪大了眼睛。
她眼睛生得漂亮,水晶燈下像是施華洛世奇般光芒流動,看得夏梔心頭的嫉妒像是燎原的烈火般。
「我確實是容顏醜陋上不得檯面,但是宋先生絕對不對您說的那樣子的人,他是個好人。」林純熙攥了攥拳頭,毫不示弱的回懟。
沒想到這軟包子醜八怪還敢同自己頂嘴,夏梔妒火中燒,大小姐脾氣讓她忍不了,區區一個沒家世的小丫頭片子,敢當著眾人懟她,真是不想活了。
她幾乎是瞬間出手,狠狠地推搡了林純熙一下。
大理石地板光滑潔凈,林純熙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一推,不受控制往前跌過去。
眼前就是高高疊著的香檳塔,這一下撞上去,宋爺爺的壽宴可能就毀了——
她心裡升騰起一種莫大的絕望,冰冷冷的,浸入雪落湖底般的窒息。
林純熙閉了閉眼,手肘在桌面上拄了一把,改變跌落的方向,直直地朝著地板栽過去。
那裡還有剛剛摔碎的盤子,碎瓷片混合著奶油蛋糕,尖銳的稜角朝上豎著。
夏梔也愣了一瞬,這個人是不知死活嗎?隨即,她抱臂站在一邊,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耳邊略過一陣風聲,像是雪夜曠野,帶著雪松的冷冽,經久不息。
林純熙栽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意料之外。
鼻尖撞在男人西裝領口露出的白襯衫上,隔著柔軟的面料,感受到堅韌起伏的肌肉。
宋知亦抬手在她的細腰上摟了一把,鋼筋一樣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身,防止她栽進來時在他胸膛上撞疼鼻子。
大廳里燈火通明,優雅的小提琴聲喧囂的交談聲似乎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怎麼回事?」宋知亦眸光沉沉。
夏梔也沒想到,宋知亦這麼護著那個女孩,幾步就過來將人接住。
「宋公子,是我們剛剛在叫林小姐過去一起玩,誰知道林小姐不但不領情,還將夏夏給她的蛋糕打翻了。」一個小姐妹道。
宋知亦沒說話,漆黑的眸子落在懷裡驚魂未定的女孩身上。
夏梔攥緊了拳頭,他的目光甚至沒有一瞬間是在她身上停留的,就像是略過什麼物件。
林純熙從驚惶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不管怎樣,宋家於她有恩,她不能因為自己破壞宋爺爺的生日宴。
「行,那道歉吧。」他鬆開手。
從他的懷裡退出去,林純熙有一瞬間的怔愣。
男人單手抄兜立在她身前,擋住了水晶燈部分光線,背光而立顯的他眉眼深邃,唇瓣削薄。
皮相太俊美。
周遭人的目光紛紛注視過來,林純熙咬了下唇,說不委屈是假的,但是礙於是在宋家,她轉了個身,朝向夏梔,就要結結實實地鞠躬道歉。
還沒張口,手臂被人拽住,拎著她輕巧地掉了個過兒,面朝他。
宋知亦緩緩彎下腰來,語氣不疾不徐:「跟我道歉。」
他靠的有些近,溫熱的氣息噴洒在她耳畔。
從這個距離,林純熙能清晰地看到他白襯衫被隆起的胸肌撐得微微鼓脹,太有侵略性的男性氣息鋪面而來,加之周遭看客們的目光都饒有興緻的落落下來。
林純熙覺得自己像是被圍觀的小丑。
他讓她道歉,她都準備倒了這人為什麼還是這麼多事兒。
明明錯就不在她。
難堪,羞赧,委屈的情緒像是潮水一股腦兒湧來上來。
怎麼說她也是被林家從小捧到大的,除了奶奶在蘇綉上對她要求嚴格之外,也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今天三番四次受的委屈火山噴發一樣爆炸出來。
林純熙瞪圓了澄澈杏眸,一句「對不起」哽咽在唇邊,深呼吸幾口氣也說不出來。
明明面對夏梔可以坦然接受這份羞辱,但是面對著他,她毫無原因的委屈心慌。
「我.......」她欲言又止,眸子還泛上一層水光,虛張聲勢全部偃旗息鼓。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像是網子將她兜頭罩住。
難堪,羞辱,委屈各種情緒混亂地上涌。
極輕極輕地一聲「對不起」從她顫抖的唇瓣中吐出,太軟太乖了,小到聲音只有他能聽到,噙在眼眸中的淚水像是忍不住般要往下滾落。
男人的眼眸深沉得看不見低,唇角似乎彎了一下,審視十足地眼神讓她覺得渾身發抖,像被什麼洪水猛獸盯上了。
莫名地想逃。
說完這句,她再也強裝不下去無所謂,低著頭,死死咬住下唇,拎著裙擺從人群中借過出,落荒而逃。
周遭一陣死寂。
人們都沒有聽到林純熙那一小聲的道歉,錯以為她驕矜不肯道歉。
玉面修羅被這樣一個小姑娘當眾甩了臉子。
連夏梔都不敢呼吸大聲,生怕惹到了宋知亦。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還是謝祝不怕死的出來打圓場,笑眯眯地支走眾人。
宋知亦還保持著剛剛半彎腰的姿勢,腦海里是小姑娘剛剛紅了的眼眸,還死撐揮舞著小爪子威脅他。
那樣子,太誘人了。
過了會兒,他兀自笑了兩聲。
回味似得。
連委屈都跟貓似得,又倔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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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純熙一口氣跑到後花園,夏夜只聞陣陣蟬鳴,混著草木香氣,讓她慌亂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衝動過後迎來的是害怕和後悔。
她寄人籬下,低頭也不差那一次兩次的。
但是她當眾甩了宋知亦面子,他如果生起氣來不但把她趕出家門,而且還把她送到蘇鈺手上......
那她真的會後悔死博他面子。
林純熙攏了攏披肩,小小一隻窩在花園裡,懊惱得垂下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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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接近尾聲,宋知亦跟著宋老爺子在主樓門前送客,眼看著時間不早了,宋書先一步上樓睡覺去了。
宋知亦將最後一波客人送走,抬腕錶看了眼時間。
九點十分,還算早。
林純熙那裡有葉特助跟著,他倒是不擔心小姑娘出危險。
現在,是時候算算賬了。
宋家老宅佔地九萬多平方米,包攬了三座室內泳池以及兩座室外泳池。
在馬場邊是一間八百平的室內游泳館,裡面亮著燈,挑高十幾米,碧藍色的池水在燈光下波光粼粼。
夏梔是被宋知亦身邊的高助理請過去的,她有些拿不準宋知亦的意思,他確實讓林純熙給自己道歉了,但是神態和動作都不似為了維護她。
過去的路上,夏梔試圖旁敲側擊從高助理口中打聽,但是這個男人就像個冷冰冰的木頭,除了帶路,一言不發。
游泳館開著冷氣,一進去,夏梔打了個哆嗦。
男人正站在窗邊,樹影籠著他頎長的身形,幾乎融為一體。
聽到腳步聲,宋知亦轉過身來,眸光落在夏梔身上,微勾唇角:「夏小姐。」
「宋、宋公子,不知道您找我來是做什麼?」
「想聽聽看,真相。」他漆黑的眸子帶著笑意,卻不及眼底。
高助理將彎腰恭敬地將旁邊的椅子搬到男人身邊。
他撣了撣西褲,雙腿叉開坐下,雙臂拄在膝上,十指優雅的交握,像是古堡里的歐洲紳士。
「什麼真相?」被他這樣的目光盯著,彷彿洞悉所有,夏梔有一瞬間的慌亂,「確實是林小姐沒接住我的遞給她的蛋糕,我也真心想邀請她一起——啊啊啊!」
夏梔被人一把拎起領子,扔進泳池裡。
冰涼的池水爭先恐後的灌入鼻腔喉嚨里,她從小就怕水,四肢胡亂地撲騰著,凄厲地呼救著。
他瘋了!!!
他一定是瘋了!!!!
就算是宋書對她父親都要留幾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