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他怎麼還不回家?
李懷敘坐在地上,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獃獃愣愣地看著公孫遙,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公孫遙也是,看著他被自己推到地上,一時也反應不過來,應該做些什麼。
她好像有些後悔,不該推他那一下;可她又實在生氣,若非是他提前與淑妃通好了氣,也許今日需要在這王府里提心弔膽的,就不是她了。
她不能做到對李懷敘完全氣消,只能悶悶地越過他,想要自己出去靜一靜。
可李懷敘突然麻溜地起身,轉身抓住了她的手。
「你去哪裡?」
「不要你管!」
「我怎麼不能管你?快用午飯了,你這時候出去,待會兒誰陪我用飯?」
「你愛找誰陪你找誰陪你,反正我不想陪你!」
她擰起精緻的五官,十分用力地想要掙脫他。
李懷敘見她這麼不要命地掙扎,生怕會真的弄疼了她,又不想放手任她跑出去,只能鬆開她以後又立馬抓住她手臂,從后往前緊緊地將她抱住。
他箍緊她的雙臂在自己身前,緊貼著她想要解釋:「我……」
「王爺!」
為期突如其來地闖入,叫他剛啟了一個字的聲音頓時消弭在半空。
他上下滾著喉結,十分不耐地抬頭去那洞開的房門。
為期九尺高的個子杵在那,叫人想忽視都不能。
大抵也是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與李懷敘對視不過一瞬,他便立馬垂首,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腦袋。
「王爺,陛下急召,喚您入宮。」
可是有些話,他還是不得不說。
「什麼?」李懷敘驚詫,貼在公孫遙鬢邊的腦袋總算徹底抬起來。
「為何突然召我進宮?」
「不知是何事,總之,來通報的人臉色看著不是很好。」
「我最近沒幹什麼吧?」
李懷敘琢磨著,再不情願,也只能先鬆了與公孫遙的束縛。
「那我午飯就不能陪著你用了……」他遺憾地叮囑道。
可公孫遙根本懶得聽,在被他鬆開后便直接提著裙擺跑了出去,留下一陣似風的纖瘦背影,連給他再多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失笑地站在原地,只能先行準備進宮。
—
離開了和李懷敘同住的那個小院,公孫遙才總算覺得自己是自在的。
她漫無目的,第一次在這府里與他生氣,胡亂亂竄,卻仍舊不知道該去哪裡。
這地方說是她的家,卻又不像是她的家,就如同公孫府一樣,住是可以,但一到關鍵時刻,便到處都顯露著她是個外人。
蟬月不知是何時跟上來的,手中抱了件披風,默默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她注意到的時候,不知她已經跟了多久。
「他叫你帶上的?」她無奈地看著蟬月手中的披風,神色寡淡。
「是。」
蟬月對自家這位姑爺縱有再多不滿,但有時也不得不承認,他對自家小姐的照顧,的確是體貼入微的。
她抱著披風,一時竟也想為他說兩句話。
「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怪他?」而公孫遙看著她,默默也拋出了這個問題。
是,她其實也知道,李懷敘待自己並不差。他雖然愛玩,時常會胡鬧,但不僅在家裡事事都聽她的,在外頭也願意給足她面子,雖然說的話,十句裡面常有九句都不靠譜,但仍願意為了她去與自己的姐姐頂嘴,甚至差點挨上她的巴掌,她對他,實在討厭不起來。
可也談不上喜歡。
尤其知道了今日這番事,一想到或許當初她沒有上那濟寧寺,最終出嫁的人也許就不會是她,她便更加難受,心裡鬱結。
蟬月頓了一下:「小姐……」
「你是想替他說話嗎?」公孫遙悄悄地抹去眼角一兩滴泛濫出來的晶瑩淚花,聲音稍有哽咽道。
蟬月又頓了一下,靜靜點了點頭。
「都說嫁給九皇子不是件好的親事,奴婢先前也這麼認為。可這幾日,奴婢見小姐隨著他吃吃喝喝,是真的開心,便覺得,其實嫁給他好像也沒那麼不好。」蟬月斟酌著,站在她邊上道。
「小姐從前在家中,雖說是府上的一小姐,但那一大家子,真正把小姐當家人的,又有幾個?大夫人帶著三小姐四少爺他們,和老爺其樂融融的,他們是一家人,小姐卻處處都要受到排擠,受到冷待,有時候就連大夫人房裡的丫鬟,都敢對我們冷嘲熱諷的。」
她說著心酸,不覺間竟也和公孫遙一樣紅了眼眶。
「瑞王殿下卻是不同。」她又道,「他待小姐,就連奴婢也能看出,是有幾分真心的。他雖為人混沌,但照顧小姐,卻是絲毫不混沌。小姐將來與他好好過日子,定會比在公孫府的時候要開心。」
「所以你也覺得,我今日其實不該同他發脾氣,是不是?」
「奴婢不敢妄言……」
雖是這樣說,但公孫遙從她的神色中,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扶著邊上石刻的棋桌,坐了下來,春日裡的清風柔軟地拂過她的鬢邊,金燦燦的湖面,泛著波光粼粼。
這樣好的日頭,其實不用披風也是可以的。
但若是想要趴著睡一覺,還是需要用它來遮擋一些不知輕重的風。
「把披風給我吧。」她睏倦的,朝蟬月招了招手。
蟬月抬起頭,欣喜不已,忙不迭將東西送了上去。
「小姐這是打算原諒王爺了嗎?」
「沒有。」公孫遙嘴硬道,「我是困了,想趴在這裡先睡一覺,等他從宮裡回來,你再喊我起來吧。」
「好。」蟬月在邊上候著,十分明白她家小姐的口是心非。
而公孫遙趴在這冰涼的石桌上,第一時間其實並未睡著。
她仍在回想自己方才的衝動。
好像的確不該沖他發脾氣,她想,不論最後嫁出去的是不是她,她都已經跟家裡徹底鬧掰了,公孫綺,公孫雲平,她以為唯一待她還有點血緣親情的兩個人,卻原來都恨不能立刻將她送走。
她看清了這樣的一家人,即便不出嫁,家中也早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還不如跟李懷敘生活,好歹就目前看來,她在王府比在公孫府要如魚得水的多,李懷敘待她,也比那一堆名義上的親人要和氣的多。
可他為何在濟寧寺不過碰到了她一回,便要叫淑妃娘娘確認下是她呢?
公孫遙不知不覺間又擰起了眉頭,緊閉的雙眸,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她心底里其實是有一個模糊的答案的,結合李懷敘近幾日的表現,那答案,好像也十分合理。
可她不是很願意接受。
她心煩意亂,最後趴在桌子上,居然真的就這樣睡著了。
夢裡她又見到了娘親,是她抱著她坐在船頭,與她咿咿呀呀學唱南曲。
那時候的爹爹早已經走了,只留下她和娘親在錢塘,相依為命。
可是她們在錢塘時的日子,其實過的還算不錯。
五歲那年,公孫遙記得很清楚,有個教書先生經常上她們家的門來,給她們送這送那的。
娘親起初還不要他來,無論他送什麼,她都叫惠娘還回去,但後來,不知怎的,他又送來東西,娘親卻收下了。
後來,他們兩家便時常來往。
就在她以為,娘親馬上要嫁給那教書先生,他們兩家即將成為一家人的時候,娘親突然病了。
她病的很重很重,光是請郎中看診和吃藥就花光了家裡幾乎所有的積蓄,可依舊沒什麼起色。
教書先生起初還是會時常來看她,為她煎藥,送吃的,後來便不知道去了哪裡。
聽惠娘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知道娘親這病是個無底洞,他便跑了。
再後來,便就是娘親去世,爹爹親自到錢塘來接她。
三年不見的父親,再見到他時,她甚至都不敢叫他。
他好威風,身後帶著好幾個家丁手下,他把她抱起來,叫她迢迢。
一連幾日沒有清理過的鬍渣刺得她臉頰生疼,她縮在爹爹懷裡,突然之間放聲大哭。
她終於見到了爹爹,可是她沒有娘親了。
如若再見到他的代價是失去娘親,那她寧願這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他。
她想留在錢塘,留在娘親身邊。
離開錢塘的船隻在夢裡逐漸飄的很遠,很遠,江面上霧靄朦朧,她從一開始的被娘親抱坐在船頭,成了被爹爹抱坐在船頭。
她不知道該拿什麼去面對未知的未來,她只有縮在爹爹懷裡,不住地放聲大哭,哭累了,夢裡才能見到娘親,心情也才會安穩。
……
打濕的衣襟浸在公孫遙的臉上,她的鼻子一抽一抽,鼻腔里嗚嗚咽咽,不知是夢見了什麼。
蟬月抬頭看看如今這日頭,又看看她不對勁的樣子,小心翼翼地上手,將她拍醒。
「小姐?」她道,「小姐,醒醒吧,再睡下去,晌午都該過了。」
公孫遙總算睜眼,迷迷瞪瞪地去摸自己的臉頰,卻只觸到一派粘膩又濕滑的淚水。
她是又在夢裡夢見娘親了嗎?她神情還有些恍惚。
抬頭也看看如今的日頭,問:「他回來了嗎?」
「還早呢。」蟬月道,「剛去了一個時辰不到,這皇宮一趟來回,怎麼也得是半下午了,小姐還是自己先去用午飯吧。」
公孫遙迷迷糊糊地點頭,在她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起身,稍微穩了穩身形,才往花廳回去。
午飯是她一個人吃的。
她用完飯,又回到屋裡徹底安穩地躺了一會兒,才算終於清醒。
在屋裡看賬簿看到半下午,她又起身,想要去花園的池塘邊散步餵魚,放鬆一下。
在池塘邊看到那尾躍動地最厲害的錦鯉,她忽而腦海中靈光閃過,想起兩人初見那日,李懷敘曾送與自己的那條。
那條錦鯉被他送來的時候就已經脫了不少時辰的水,她拎著它還沒回到家,它便已經不成氣候了。
她最後只能把它給扔了。
她眨眨眼,望著那尾仍舊生龍活虎的胖錦鯉,總算又招來蟬月問:「他回來了嗎?」
蟬月還是搖搖頭:「還沒呢。」
公孫遙點點頭,知道如今時辰尚早,便也沒放在心上。
她在池塘邊繼續餵魚,待到覺得累了,便又叫蟬月把書取來。
春日的光陰實在是好,她捨不得浪費一絲一毫,便就坐在池塘邊的廊下,讀些閑書。
待到天色漸黑,書上的字已經開始看不太清,她才闔上書頁,順便又問蟬月:「他回來了嗎?」
蟬月仍是搖頭:「還沒呢。」
「還沒?」公孫遙總算稍微上了點心。
「是還沒出宮,還是已經出了宮,在外頭與人吃酒賭牌,尚未回來?」
蟬月盡職盡責道:「已經打聽過了,說是瑞王殿下自今日進宮后,便一直未有出來。」
「一直未出來?」公孫遙心下頓時泛起不好的預感,手中的書本也漸漸捲成了軸。
「那可有消息送回來?」她最後不報什麼希望地問。
蟬月也是搖搖頭:「也不曾有。」
完了。
公孫遙心底里突然發涼,想,李懷敘這回該不會又是犯了什麼錯,被皇帝扣在宮裡了吧?
她抬頭,望著隱隱已經有月色吐露的天空,著急喊道:「蟬月,備馬車,我也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