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天亮了。

林隨意疲憊地拉開門,他揉了揉眼睛去看這扇被敲響的門。門板上不少指甲抓出來的抓痕,他碰也不敢碰,隨即又看看地上,沒看到狗毛。

昨晚是死人在敲門的猜測就成立了一半。

有了證據后,林隨意趕緊去找樓唳。

樓唳的屋子門是關著的,林隨意也在他的門上看見了指甲的抓痕,他愣了下掉頭去看其他的屋子。

不僅是樓唳住的屋子,這戶人家的每扇門都有這樣的抓痕,除了關狗的那間屋子。

關狗的屋子緊閉著門,林隨意怕狗,他沒膽量打開這間屋子的門,進到有狗的房間里去看門的反面——如果死人真是黑犬變的,那麼成為死人的黑犬在離開屋子時就會在門的另一面留下痕迹。

林隨意遠遠地站在關狗的屋子前,他現在能聽見屋裡的狗叫聲。

他低頭思索,不管死人與黑犬有著什麼樣的關聯,每扇門的抓痕都說明昨晚被死人敲響房門不是他的問題,死人一碗水端平,樓唳和老頭同樣得到了死人的『照顧』。

『吱——』得一聲。

老頭起床做飯,他的屋子就在黑犬所在的屋子隔壁,開門就瞧見了林隨意。

「小夥子起挺早。」他打了聲招呼后說:「我這裡沒牙刷,你們只能用茶葉漱漱口。」

「好的。」林隨意沒心思刷牙,他想了想旁敲側擊地問:「叔,你是不是沒有把狗關好,昨晚上一直撓門來著。」

「這不是關的好好的嗎?」老頭側目看了眼隔壁。

林隨意說:「那我聽見的聲音是什麼?」

「什麼聲音?」老頭說:「我沒聽見。」

林隨意指了下門:「敲門的聲音,你看門上都有痕迹。」

老頭順著林隨意所指看去,見怪不怪地說:「哦,黃皮子唄。」

「這畜生激靈得很,就跟人一樣。」老頭的語氣稀疏平常:「估計是黃皮子上門沒找到吃的,白跑一趟氣得撓門。只要門沒壞,就讓它撓唄。」

林隨意信他個鬼,但沒再問下去了,老頭要麼是真的不知道昨晚上敲門的是什麼東西,要麼就是故意忽悠,反正是沒辦法從老頭口中知道些什麼了。

「我要去做早飯了。」老頭說:「你們多久走?要是走得晚,我就多煮點飯。」

林隨意也不知道樓唳是什麼打算:「我得問問我朋友。」

老頭說:「行,去問問吧。」

林隨意轉身去找樓唳,他耽誤的這會兒功夫,樓唳已經從屋子裡出來了。

見到林隨意來了,樓唳掃了他兩眼:「昨晚沒睡?」

林隨意點頭,心再大昨晚也睡不著啊。

樓唳沒說什麼,伸手撫了下門上抓痕,放在鼻尖輕嗅。

林隨意趕緊跑過來,站在夯土台階下小聲對樓唳說:「樓先生,我聞到了味道,昨晚敲門的東西和黑犬身上的味道一樣。」

他把《夢林玄解》的那句話再次說給樓唳聽:「樓先生,我覺得昨晚敲門的是死人,我還猜測死人應該是黑犬變的。」

說完林隨意就噤聲了,他瞅著樓唳,等著人家公布正確答案。

樓唳用手帕擦了擦沾到氣味的手指:「怕嗎?」

林隨意:「啊?」

樓唳說:「死人敲門。」

「怕肯定是會怕的。」林隨意愣了下,反應過來自己猜對后,他的聲音里有點小興奮:「但後來就不怕了。」

樓唳停下擦拭的動作,掀了掀眸看他。

「因為樓先生讓我晚上不要亂跑,所以我知道屋子裡是安全的。」林隨意訴說自己的想法:「樓先生說夢會因為人的基本常識而有基礎邏輯,我們晚上要待在屋子裡睡覺是因為在人的基本常識里,晚上是危險的,所以凶煞只會在晚上出現。」

「黑犬就是凶煞!」林隨意給出結論。

樓唳看著林隨意眉眼,糾正道:「大部分凶煞會在晚上出現,不是絕對。」

他一直看著林隨意,沒有錯過林隨意眼底閃過的尷尬。

這人一下就拘謹了起來。

「但白天就會出現的凶煞很少,我也從未遇到過。」樓唳淡淡道:「你說凶煞只在晚上出現不算錯。」

林隨意眼睛亮了亮。

樓唳考他:「那你知道凶煞為什麼在晚上出現嗎?」

林隨意心說不是因為人的基本常識里晚上就代表危險嗎?

「夢裡的凶煞豈止一個。」樓唳淡淡道:「昨晚卻只有死人敲了門,其他凶煞在哪?」

林隨意想不明白,「樓先生,您公布答案吧,我猜不到。」

他用了『猜』這個字,讓入夢找凶煞的行為顯得有些兒戲。

樓唳沒跟他計較,「白天有人惹了凶煞,所以凶煞晚上出現害人。死人敲門卻沒破門,是因為你不是白天惹凶煞的那個人。」

「樓先生的意思是,死人昨晚敲門其實是在找人。」林隨意臉色僵了一下:「那凶煞找到人了嗎?」

樓唳說:「凶煞不會失手。」

「有人……死了?」林隨意臉色更難看了:「是那六個人嗎?」

「不一定,凶煞會殺夢裡的任何生命,不管是夢裡的人還是活人。」樓唳說:「就是夢主惹了凶煞也會被凶煞殺死。」

林隨意吃驚:「連夢主也會殺,怪不得叫凶煞。」

他隨即想到:「樓先生讓這戶主人家將狗栓遠點,是一早就知道黑犬是凶煞嗎?」

他當時還有些自作多情,以為樓唳是在照顧他怕狗的情緒。

「黑通陰,黑犬是陰犬,夢黑犬是凶兆。」樓唳將擦過氣味的手帕收了起來:「凶兆害了人才能判定凶煞,凶煞一定是凶兆,但凶兆不一定是凶煞,入夢后看到凶兆離遠一些就是。」

樓唳說得風輕雲淡,林隨意卻聽得心驚膽戰,他臉色一白再白:「所以誘餌的作用是驗證凶兆是不是凶煞。」

惹凶煞,原來是這麼一個惹法。

「喂,兩個小夥子!」

不遠處,老頭朝他倆吼著:「吃早飯嗎?」

「給他說,我們在這裡再住幾天。」樓唳的形象就不適合做扯著嗓子喊話的事,林隨意趕緊調整了情緒,拉高音量說:「要吃。」

「叔。」林隨意吼著:「我們的導航還沒修好,可能要多打擾幾天。」

「好嘞。」老頭求之不得:「你們要住幾天啊?要是住的久,家裡三張嘴,我得去弄點糧食回來,不然家裡沒飯吃嘞。」

林隨意聽出老頭這是要飯錢的意思,他看向樓唳。

樓唳:「再住三天,三天飯錢額外給他一千。」

林隨意驚訝:「一千?」

樓唳看出林隨意的摳門:「我往夢鼎里燒了兩個億的紙錢。」

紙錢啊,那沒事了。

林隨意喊破了音:「叔,我們再住三天,除開房費,我們再給額外給你一千飯錢——」

吃過早飯後,林隨意看著根本沒動筷子的樓唳,「樓先生,您多少吃一點吧。」

林隨意在夢境里是有五感的,他有樓唳肯定也有,昨晚上樓唳也沒吃飯,他擔心餓著樓唳。

「不吃。」樓唳反而問他:「你吃好了?」

林隨意點頭:「嗯,吃好了。」

樓唳站起身:「走吧。」

林隨意趕緊擦嘴,站起來跟上樓唳。

村裡的路也是多是泥路,林隨意跟著樓唳在村莊里轉了幾圈,村子不算大,十多、二十分鐘就走完一圈。

走完一圈后,樓唳又開始走第二圈。

林隨意跟著樓唳走了第四圈的時候終於開口問:「樓先生,我們是要做什麼?」

「昨晚死了人。」樓唳說:「死的是村民,村子就會有消息,看看是怎麼死的。」

林隨意恍然,這個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村民也開始活動了,從老頭一開始對他們的態度可以窺見,村民對非本村人是有警惕和防備的。

樓唳是在帶著他找死人的消息。

他們轉第五圈時,終於在一處樹蔭底下看見幾個圍在一起的大媽。

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會有八卦,林隨意躲在人群後面偷聽。

「又有城裡人來嘞。」

「每個月都有人來。」

「不是,來的是個明星嘞,我在電視里看見過她,演的那個什麼……公主,太平公主!」

林隨意估計說的是應朝霞,他連忙豎起耳朵。

「啊,她也來了?」

「是啊。」

「也來拜拜?」

「來咱村裡的城裡人不都是為了拜拜。」

「我給你們說吼,她就住我家裡嘞,我親眼見了,長得比電視上還漂亮嘞!」

「那你讓她給你簽名,我聽說簽名是可以賣錢的。」

「真的?」

「騙你幹什麼……」

林隨意聽到後面,話題就圍繞著簽名可以賣多少錢展開了。沒甚可聽的,林隨意回去找樓唳,他把聽到的給樓唳說了。

「樓先生,我聽到她們說什麼拜拜。」林隨意猜測:「是不是祭拜?」

樓唳不置可否:「先去找那六個人。」

林隨意沒問為什麼,村民聚在一起聊明星說明村裡還算太平,所以昨晚死的人在那六個人之中。

不過他們已經在村裡轉了好幾圈,根本沒見到那六個人。

但樓唳卻有目的地往村口去,好像知道他們要找的人就在村口一樣。

林隨意跟著樓唳到了村口,一看,果然有人在村口等。

不過只有兩個人,花襯衫和一個女人,他們三人組的第三人不在。

那花襯衫遠遠看見樓唳和林隨意,便丟下女人,獨自朝著他們走過來。

林隨意瞧著花襯衫好像也在等著他和樓唳。

離花襯衫還有幾米遠的時候,樓唳就停了下來,林隨意跟著停下腳步。

花襯衫朝著樓唳作拱手禮:「先生福生無量天尊。」

作禮后,花襯衫也無所謂樓唳冷著臉,他笑嘻嘻地說:「先生是受夢主所託解夢來的吧,只要先生交給我清醒約章,我就告訴你誘餌是怎麼死的。」

林隨意瞪大了眼,他沒見過這種人。

這個時候樓唳也沒忘記講課,他把花襯衫晾在一邊,側頭對林隨意說:「結束夢有兩種方式,一是等夢主自己醒來,二是在夢主入睡前親自寫下能讓自己意識到在做夢的字條,這叫清醒約章。解夢師會帶著清醒約章入夢,如遇險境或在夢主自然醒來前解了夢,就可以想辦法讓夢主見到清醒約章,夢主見到清醒約章如果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繼而夢醒。夢醒,活人離開夢境。」

林隨意心裡砰砰跳。

他明白了!

花襯衫是另一種解夢師,他入夢是為了窺探應朝霞的秘密,自然不會去費心解夢。他們從應朝霞的夢裡得到秘密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應朝霞的夢是大凶,他們待得越久就越危險。

花襯衫犯不著把命搭進去,所以他在昨天白天就用掉了誘餌,是為了和樓唳交換清醒約定。

有了清醒約章,如遇危險,花襯衫可以隨時離開。

「也有夢主見了清醒約章也無法醒來的情況,很多。」樓唳說:「清醒約章的作用聊勝於無。」

「樓先生,真要給他們嗎?」林隨意頭一回見人性之惡,心裡駭然。

他聽到『聊勝於無』四個字,感覺樓唳是要答應了。他知道自己的話沒有分量,左右不了樓唳的決定,但他還是試圖央求道:「樓先生,別給他們,行不行?」

「原來是樓先生。」花襯衫聽見林隨意對樓唳的稱呼,他又拱了拱手以示對大名鼎鼎的解夢師的尊重:「樓先生原是在手把手帶徒弟啊,我就說嘛,先生光風霽月,看著就跟我們不一樣,怎麼會帶誘餌入夢。」

「認識我?」樓唳問。

花襯衫笑嘻嘻地說:「解夢第一人,自然是聽說過的。」

樓唳冷眼瞧他:「那你認為少一、兩個凶煞,我就解不了夢了么?」

花襯衫一頓,他扯了扯嘴唇,維持著臉上表情堅持道:「你來村口不就是猜到了我要什麼嗎?不然你來做什麼。」

「林隨意。」樓唳對林隨意說:「走了。」

林隨意愣了下,隨即:「哦!」

「樓先生。」花襯衫登時慌了,應朝霞沒有向他述說過夢境,他也就無法卜夢問凶吉。帶人入了夢之後,一卜卜出了一個『凶』。

沒有清醒約章,不知道夢的前情提要,這麼貿然入夢是會死人的。

樓唳根本沒理他,花襯衫操蛋了,他後知後覺發現樓唳來村口還真他媽的是為了手把手帶徒弟解夢——在夢裡怎麼應付他這種解夢師也是正統解夢師的必修課。

操。

「他白天的時候被黑狗咬了一口,晚上死人就找上門了,是開膛破肚!」花襯衫扯著嗓子沖著樓唳的背影喊道:「樓先生,我已經告訴了你他的死法,如果我不慎惹了凶煞,還請您拿出清醒約章結束這場夢境!」

林隨意聽著花襯衫聲嘶力竭的聲音,垂眸。

白天被黑犬咬到就是惹凶煞嗎?開膛破肚的死法未免太可怕了。

身旁,樓唳忽然道:「解解看。」

林隨意:「啊?」

「第一個凶煞,黑犬。惹凶煞方式是被黑犬咬,死法開膛破肚。」樓唳說了關鍵詞后瞥他一眼:「不是背過書么。」

「哦好。」林隨意壓下驚疑。

「夢犬預示……」

他剛開口就被樓唳打斷:「讓你解凶煞,沒讓你背書。」

「……」林隨意只好用自己的話來解:「黑犬是陰犬,代表死人。被黑犬咬,是惹凶煞的方式……所以我覺得可以解釋成招惹了死人……」

他越解越窘迫,解的什麼東西,但樓唳沒說話,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解下去:「然後被死人開膛破肚……」

解到最後,他腦袋都埋了下去。

所謂死背書,就是他這樣。

「樓先生。」林隨意實在解不下去了:「我解不出來。」

「死人如何招惹?」樓唳提問。

林隨意想了想,搖頭。

林隨意有想過應朝霞可能有過墮胎史,可未成形的胎兒算不得人,就算是算,胎兒在一開始也並非是死物。

招惹死人,重點在『死』上。難不成應朝霞是把誰的墳給掘了,亦或者是咒罵了亡靈?

估計是可憐他絞盡腦汁,樓唳提醒:「養小鬼。」

林隨意赫然一愣。

對!養小鬼不就是招惹死人,招惹死物嗎!

他也確實聽說過娛樂圈有養小鬼的風氣。

「應朝霞養小鬼,養就有『服務』『伺候』的意思!就和『龜神之役』對上了。」林隨意反應了過來:「應朝霞養小鬼的同時懼怕小鬼,所以她的夢境里根據她的內心恐懼出現了黑犬這樣的凶煞。夢裡黑犬咬人,黑犬代表死人對應小鬼,也就是小鬼咬人,應朝霞養著小鬼,卻被小鬼反咬,反咬……反噬。應朝霞被小鬼反噬,所以小鬼開膛破肚,不,不對,開膛破肚不能這麼解。」

人間的應朝霞好好的,並沒有被小鬼開膛破肚。

林隨意思考了一會兒,反噬和開膛破肚……

開膛破肚。

膛和肚。

林隨意抬起頭看向樓唳:「應朝霞養小鬼,小鬼反噬,反噬的點在應朝霞的肚子上。」

「樓先生。」林隨意這回虛心不少,他不好意思地問:「我的思路對嗎?」

「嗯。」

「謝謝。」

「難道是應朝霞的腹部有什麼疾病?」林隨意還在琢磨『小鬼開膛破肚』,琢磨了一會兒,他忽然頓住:「她不會生了一個小鬼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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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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