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鏡子前的少年搔首弄姿,時而羞澀時而撒嬌。
「嗚嗚嗚,陸哥哥不要丟下我好不好,不然我就生氣了......要你哄哄才能好....」
短短一句話,他不斷調整語氣和搭配進行的微表情,甚至一秒擠淚,甩著手跺著腳,好像在尋找撒潑與做作的狀態中間值。
看上去他已然愛的深沉,卑微可憐。
「嗚嗚......靠。」
台詞忽然中斷,突兀的粗口多少有點兒震耳欲聾。
男孩練的太大力了,胳膊不小心甩到了鏡子,含情脈脈瞬間變成了齜牙咧嘴。
他忍著疼,捏著小手帕捻去淚滴,開始抹乳液遮眼圈,並拿出腮紅往膝蓋和胳膊肘上塗。
這個步驟很重要,在小說里叫蜜桃少年關節粉,醫學上叫睾酮分泌水平高。
謝靈保明顯是個低的,整個身體包括臉都白的沒有血色,只能依靠外力來維持嬌軟小甜心的形象。
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像在鎮邪一般喃喃自語,「老闆雖賤,別動殺念,再忍兩年,工資千萬...」
這的確是本小說,身為裡面的奶嗝受,謝靈保幾乎把人設融入骨血,從未ooc過。
這一演,就演了十八年。
而「老闆」,就是這次穿書局要服務的對象、不可忤逆的甲方、本文的天命之子氣運之王、他練了一早上的那個「陸哥哥」。
陸哥哥有著時下最流行的瘋批人設,先是因不幸童年導致了扭曲的心理,之後為了復仇逆襲不惜去利用傷害無辜的小受,也就是謝靈保。
僅僅一場故意設計粗糙至極的「英雄救美」,謝靈保就對他徹底淪陷,甘願被玩弄被欺騙被傷身傷心,最後死的連渣都不剩。
而這位陸哥哥聽聞他的死訊后,只是淡淡一笑,「哦?那可真遺憾。」
很渣,很冷酷。
謝靈保祝他幸福。
推開門的剎那,小奶嗝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
先是揚起一抹甜甜的笑,接著小腿一跳,跳出了「噠噠噠」的聲響,「管家爺爺!陸哥哥來了嗎?」
管家一臉焦急地迎過來,「小少爺你可終於下樓了!陸總就在車裡等你呢!哎別忘了帶上牛奶,剛給你熱的。」
謝靈保手忙腳亂地接過奶瓶,戴上漁夫帽,一頭粉色亂毛翹的壓不住,也顧不得系鞋帶了,推門就跑了出去。
陸昀升已經等了五分鐘,西裝革履頭髮噴漆,滿臉不耐煩,聽到腳步聲,他看也不看地催促,「上車,快點兒。」
此時的陸昀升還沒到瘋的地步,還在走霸總路線,大到人身自由命運夢想,小到衣服款式內衣型號,全都要干涉一二,極致的寵溺也時刻伴隨著幾乎觸犯法律的控制欲:
「禁足,不許見任何人。」
「手機交了,不許和任何人聯繫。」
「給你請家教,不許去學校上課。」
就連用什麼姿勢上車,也得聽他的。
「一隻手不能拉車門么?扭扭捏捏的。」陸昀升皺著眉表達不滿。
謝靈保的眼眶「騰」就紅了,「我.....我沒扭.....」
管家趕忙拉開車門請謝靈保坐進去,慣常當氣氛調解員,「小少爺很聽話,一大早就起來打扮了,還特意穿了您送的新衣服,不小心才耽擱了會兒。」
陸昀升表情緩和,淡淡道,「不管什麼理由,下次別讓我等。」
謝靈保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衣袖撒嬌,不忘禮貌地跟管家說再見。
管家目送車開走,長嘆了口氣,感到憂慮。
陸總的脾氣越來越差了,這也說明他的內心還需要更多的溫暖和關愛,真希望有人能拯救這個午夜才會傷心的男孩,教會他什麼是愛與包容。
那位如天使般甜美的少年,會不會就是上帝派來拯救陸總的?
車裡的謝靈保表示:我不行,我不是。
二十八的男孩我可救不了。
他只是一頭人在穿書局不得不彎腰的社畜,當著基層幹部,做的最慘服務。
雖人設刁鑽,結局悲慘,但炮灰的作用影響深遠,不可或缺,是整本書里最具貢獻力的角色。
這是局裡開會時高層用來鼓勵他們的動員詞,聽者振奮聞者上頭,殊不知裡頭摻著多少缺大德的苦。
謝靈保就是來吃苦的。
為了練哭戲天天掐自己,為了打奶嗝每天喝牛奶,為了跑起來噠噠噠每天鍛煉腿部肌肉,為了外表上貼合粉嫩水蜜桃每天往關節上擦粉。
這一擦,就是十八年。
「怎麼,聽到我要帶你去泡溫泉,開心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陸昀升的手搭在謝靈保腰上,「你不是一直都想坐我懷裡泡么,今天滿足你。」
不能泡,粉會掉。
更何況這就是個精蟲上腦。
謝靈保扯了扯嘴角,「晤,哪有大早上泡、泡溫泉的呀。」
他噁心到結巴。
陸昀升以為他高興到結巴。
「我平時太忙,好不容易擠出來時間,不管早晚,都得抓住機會。」陸昀升眼含深意,「你已經跟了我兩個月,該給點甜頭嘗嘗。」
說白了就是想操.他,還想操完就丟。
陸昀升並非好人,但這不是他的錯,全怪那美強慘式的命運。
身為商界大亨的父親陸延恩在他七歲時突然把小三領回了家,小三是個妓.女,懷了別人的孩子,陸延恩卻甘願戴這頂帽子,幫她養娃,給她名分,並廣而告之說她就是自己的愛情。
原配承受不住這種打擊,更丟不起這個臉,毅然決然跳了樓。
年幼的陸昀升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就被冷血的父親送去了國外,一待就是好些年。而那個小三,理所當然佔了母親的地位,成了陸家新的女主人,還生下了那個野種。
後來,所有關於小三的資料都被洗了個乾淨,妓.女從此成了高貴的豪門夫人,野種成了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子。
聽說陸延恩當時給那野種起的名字是「陸昀息」,但小三堅持要用她起的名,還得跟她姓,就成了賀烯。
真是個笑話,當了婊子,還要裝出一副有自我的模樣,簡直虛偽至極,而她教出來的野種也青出於藍,如果不是因為謝靈保,還真找不著他什麼把柄。
陸總看著緊貼自己的少年,就像在看一隻誤入陷阱無法逃離的獵物。
愚蠢,天真,是條好狗,得好好利用。
身邊的謝靈保還在臉紅,「我、我害怕......」
陸昀升:「怕什麼,不會讓你疼的。」
突然手機「叮咚」一聲接到消息。
-陸總,公司出事了,速來。
陸昀升正要回復,就被謝靈保八爪魚一樣扒住了半邊身體,他擠著眼淚開始哭鬧,「嗚嗚嗚,陸哥哥不要丟下我好不好,不然我就生氣了......要你哄哄才能好....嗝。」
幾乎完美復刻站在鏡子前的演習,連那個淡淡奶香的嗝都打的恰到好處順理成章。
陸昀升看著他無理取鬧的樣子,心底煩躁不已,想睡他的念頭都被嚎淡了。
原本打的一串「手機里說吧」的字通通刪掉,改成了「我很快到。」
他揉揉眉心,「行了,別哭了。我去趟公司,讓小程把你送到俱樂部,你就在那兒等我。聽見了嗎。」
謝靈保:「那你什麼時候才忙完啊......嗚嗚......」
陸昀升遞了張紙給他,「儘快。」他突然想起什麼,語氣冷了些,「我不在你身邊時,如果又接到賀烯的騷擾電話,該怎麼做還記得么?」
謝靈保擦著淚說,「記、記得,讓他滾,罵他是變態。」
陸昀升摸摸他的一頭粉毛,「嗯,真乖。」
*
車終於開到了公司,溫泉也可以不用泡了。
畢竟這裡是穿書局分部:綠江區。
像泡溫泉這種露脖子以下的活動是絕對禁止的,敏感機制會用各種意外阻攔應對。
雖然封建矯情,但也算做了件好事。謝靈保可一點都不想跟傻逼睡覺。
他目送渣男離開,閑閑地翻了翻手機,越翻越不對勁,別說騷擾電話,連個簡訊都沒有。
可劇本里寫的清清楚楚,暗戀自己多年的竹馬賀烯每天都會給他發信息打電話,舔的盡職盡責,愛的卑微可憐。
怎麼今天連個標點符號都沒?
如果他沒記錯,一會兒在俱樂部也有一場戲,雖然耗時不長,但很重要,算個小高潮。
陸昀升會當著所有朋友的面和謝靈保確定關係,在其他人起鬨的時候,賀烯會淋著大雨出現,像條狼狽的敗犬,鼓起最後一絲勇氣向謝靈保告白,謝靈保狠狠拒絕他,並目送他心如死灰地走進大雨里。
賀烯因此大病一場,之後就變得不再君子端方,不再沉穩豁達,開始瘋狂破壞陸謝二人的感情,這也是導致他輸給陸昀升的重要原因。
謝靈保壓下疑慮,仔細捋了遍劇情,背了遍台詞,確認時間后才下了車。
雷聲轟隆,涼意蔓延,頻繁出現的雨已經開始下了。
套著透明雨衣的小少爺一路蹦蹦跳跳避開小水坑,「噠噠噠」跑進了俱樂部。
陸昀升的朋友們都在,但和謝靈保不熟,也看不上他那副嬌滴滴的奶0模樣,很默契的把他隔絕在外,時不時還用嫌棄的眼神打量一下,直到陸昀升出現,氣氛才好一點。
「陸哥哥,你公司的事情處理好了嗎?」謝靈保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嗯。等著急了?」陸昀升勾著嘴角,「知道等人有多難受了么,以後還敢不敢讓我等?」
謝靈保撒嬌,「哼,怎麼還記著呀,靈保又不是故意的.......」
「哎?他怎麼來了?」突然有人驚呼,還瞄了謝靈保一眼。
順著眾人視線看向窗外,那個本該在一小時后出現的賀烯,居然提前到了。
手裡還舉了把傘,身上是一滴水都沒淋到。
完全不狼狽,甚至穿的很保暖,很好看。
謝靈保:....…
他恨不得穿條秋褲。這還怎麼大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