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景帝的壽辰如約而至。
各星球貴族權貴雲集帝都星,除了帝都所在區域,整顆星球上空時不時有車輛甚至機甲在來往。
皇宮之中更是忙碌,為了維護秩序,負責巡邏的士兵都增加了一倍。
太子寢殿內,淮裴彆扭地打量鏡子里的自己,不是很自信地問道:「我這樣穿真的可以嗎?」
景佑彎腰挑選著領帶,耐心地第十八遍重複:「可以,沒問題。」
「……哦。」
過了五分鐘,淮裴回過頭:「真的……」
景佑拿著選好的領帶,直起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淮裴默默把頭扭回去了。
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和往日一般無二的花容月貌,足以秒殺全場,就是身上穿的衣服……
白色全套禮服,領口袖口都綉著金紋,肩膀上更是明目張胆綉了大片金色鳶尾花,材質剪裁都是頂尖水準,唯一的問題就是……
這身衣服和景佑今天穿的那身完全就是情侶裝啊!
這可是景佑父親的壽宴,無數人看著,這麼明目張胆秀恩愛真的沒問題嗎?
淮裴心裡沒底。
景佑看他焦慮得不像樣,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與其擔心這個,你不如想想別的。」
淮裴心不在焉地問:「什麼別的?」
「聯邦的外交官三天前就到了帝都,今天也會出席宴會,一會兒見了面……」
口頭上的公告終究是虛的,一旦淮裴正式以他未婚夫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叛國」的罪名就被被徹底坐實。
消息傳回聯邦后,說不定還會被冠以「叛徒」和「賣國賊」等罪名。
這些都是可以預見且無法避免的,淮裴心裡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景佑是真的有點迷惑。
肉眼可見的麻煩已經出現在眼前,他竟然還在糾結第一次「見公婆」就穿情侶裝會不會讓對方不高興。
淮裴倒是沒想到這一茬,愣了兩秒,「要不你再想想?」
「嗯?」景佑沒反應過來,他該想什麼?
淮裴認真地說:「我和他們不熟,我去接待的話場面可能會很尷尬。」
「……」景佑一時沒拿準他是在裝傻還是真傻,索性挑明了話題,總好過出去了再糾結來的好,「你不怕被他們看到?」
淮裴奇怪道:「我又不醜,為什麼要怕這個?」
「……」景佑道,「這件事讓聯邦知道以後,你會被罵得很慘。」
淮裴在一旁坐下來,不確定地說:「不會吧,我離開聯邦的時候他們還說聯邦對不起我,希望我能在帝國過得好,現在我過得就挺好的,罵我做什麼?」
「難道是他們嫉妒我馬上要嫁入皇室了?」
景佑:「……」
見他一臉無語的神色,淮裴斂下眼睫,朔雪般的長睫蓋住眼底的異色。
他當然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但是,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道理。
景佑並不需要一個在聯邦受人愛戴的未婚夫。
他是帝國太子,又不是聯邦總統,伴侶在聯邦內名聲好有什麼用?
相反,他在聯邦的名聲越好,他背叛景佑的成本就越低,對景佑就越不利。
只有和聯邦徹底劃清了界限,景佑才能真正放心他。
他才不會永遠被當做一隻金絲雀,養在這一眼就能看到頭的太子寢宮內,說句話都得反覆思量。
「要是他們想勸你回去……」景佑玩笑似的說,眼神里卻分明有些認真和刺探的意味。
淮裴不敢置信地抬眸:「就他那一個月除了吃飯就不剩多少工資的破工作也想勸我回去?」
景佑心說你的關注點是不是有點奇怪,不過,「聯邦上將的工資這麼低?」
淮裴:「倒也不是,但首都星物價很高。」
再高也不會高到聯邦上將差點吃不起飯吧?景佑含蓄道:「這麼恐怖嗎?」
「原本不至於的,」淮裴無聲長嘆,「曾幾何時,我的工資也有盈餘。」
「然後?」
淮裴語氣中有種看破一切的滄桑:
「然後我養了狗,一個月下來,狗糧,狗玩具,還要給他買大骨頭,它沒事再運動運動,磨磨爪子什麼的,偶爾還要打個疫苗看個病……一整套下來,我就成功加入了月光族。」
景佑:「……」
難怪當初他聽到他的狗不能和他一起嫁進來的時候沮喪成了那樣。
簡直眼底都沒了光。
他咳了一聲,「如果聯邦那邊承諾,不但官復原職,還給你漲工資呢?」
淮裴:「不可能,仗都打完了,他們就等著卸磨殺驢了,不弄死我都算好的,還讓我回去?」
「萬一呢?」
淮裴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搖頭:「那也不回去。」
景佑看著面前不知不覺在他面前袒露越來越多真性情的青年,眼底含笑,十指交叉,好整以暇地問:「為什麼呢?」
「某位我不記得名字但一定很偉大的哲學家曾經說過,一個人絕不能在同一個坑裡跌倒第二次,再說了——」
淮裴頓了頓:「如果我回去,對聯邦而言,可能並不是一件好事,好歹也費心費力地保護了它這麼多年……」
「還是好聚好散吧。」
景佑眸中閃過一抹深思。
淮裴這話,分明是說他和聯邦之間有間隙,如果他回到聯邦,一定會做出一些不利於聯邦的事。
是什麼呢?因為這次背叛?
景佑下意識覺得不是。
電光火石間,無數念頭略過腦海。
景佑面上絲毫不顯,微微挑眉重複道:「好聚好散?」
「對,好聚好散,」淮裴道,「當然,我不想回去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我現在過得挺好的,為什麼要回頭?」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沒有意義的東西,留在過去就好。」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裊裊茶香升騰,模糊了兩人的視線,終於景佑收回眼神,彎起眼睛笑了下:「你說的有道理。」
淮裴松下一口氣,剛端起茶杯,想喝口茶緩一緩,就聽景佑慢條斯理道:「既然你不怕,那我就省點功夫不安慰你了。」
淮裴端著茶杯:啊?
你剛剛也沒說你是打算安慰我啊,我還以為你在試探我呢。
「我的太子妃真勇敢。」景佑用讚歎的語氣,慢悠悠地又補了一刀。
淮裴覺得嘴裡的茶莫名開始發苦。
景佑站起身,把手遞到他面前。
淮裴抬頭看著他。
青年眉目姝美的,微微含笑: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太子妃,帶你見公婆了。」
.
科羅爾伯爵在帝都星有一座莊園,依山傍水,風景秀麗。
科羅爾伯爵的小兒子,諾蘭少爺此時正在卧室內偷偷打電話。
這件事不能讓僕人們發現,如果讓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告密給伯爵。
那樣的話,伯爵很可能就會知道,他和一個聯邦的omega談戀愛了。
伯爵只有這一個alpha兒子,十分重視未來兒媳婦的人選。
從諾蘭成年開始,伯爵就在領地內尋找足夠優秀的omega,甚至參考了景帝當年給太子選未婚夫的方式,召集了領地內很多貴族omega養在莊園內,勢要選出最出眾的那一個。
在這種形勢下,諾亞半點不敢讓父親知道自己的戀情。
「……阿珩,我已經到帝都了……嗯嗯,已經到了一段時間了……沒事,沒有水土不服,帝都星天氣挺好的……」
諾蘭捂著通話口,門外有侍衛侍女在值班,他小心翼翼不讓話音落入的他們耳中。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他的眉目明顯柔和了下來,「我不冷,真的……織圍巾很麻煩的,我不想你為了我這麼辛苦。」
「這怎麼能叫辛苦呢?」
首都星藝術學院林蔭道上,omega懷裡抱著一堆美術專業書籍,邊走邊打電話,說出的話輕柔又熨帖,「只要想到你,怎麼都不會苦。」
omega長相精緻,皮膚白皙細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溜圓,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剛出生的幼貓。
夏日天熱,他抱著書走了一路,額頭上滲出幾顆晶瑩的汗珠,越發顯得皮膚白皙瑩潤。
聽對方說話時,他嫩紅的唇輕輕抿著,神情格外認真,任誰見了,都會覺得他在和心愛的人聊天。
他耐著性子聽對方分享完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行程,眉眼溫軟,嗓音輕快:「是嗎?」
「嗯嗯,你都不知道,我姐姐多損。她眼光比較好,爸爸就讓她逛街的時候順便給弟弟買身新衣服,結果她買了一斤蘋果,然後用膠帶把蘋果外面的紙粘起來,給弟弟做裙子,還騙弟弟說這是最新流行的乞丐風。」alpha說得興高采烈。
「是嗎?」omega的嗓音卻突然低落下來,不過他很快重新振作,似乎不願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別人。
「你姐姐真是心靈手巧,小裙子一定很可愛吧,真想看一看。」
alpha自然不會錯過這一絲落寞,心裡暗罵自己說話不過腦子,連忙安慰道:
「寶貝你別擔心,我已經在找辦法偷偷進宮了,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查清楚太子殿下把你哥哥藏在了哪裡。」
「我不著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哥哥他已經……如果你也出事,讓我怎麼活呢?」
「我知道的。」
聽著戀人的關懷,諾蘭心裡都是甜的,一下子就覺得太子殿下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他害怕戀人繼續沉浸在擔憂里,連忙岔開話題:「我倒是真沒想到,聯邦赫赫有名的戰神居然會是你哥哥。」
「嗯,其實我也是才知道。小的時候家裡出了事,我和哥哥不小心走散了,他被好心人送去了福利院,我當時雖然被人收養了,但養父母很不喜歡我和原來的家人聯繫,我不敢忤逆他們,直到現在才有能力去找他,誰知……」
說到最後,omega的嗓音都哽咽了。
諾蘭萬萬沒想到,隨口一問問到了戀人的傷口上。
他只知道左珩有一個失散的哥哥,這個哥哥叫做淮裴,找了很多年都沒有消息,直到聯邦戰神出名之後,左珩這才驚覺自己哥哥的身份。
然而,兩人還沒來得及相認,淮裴就被送到了帝國做俘虜。
為了讓戀人放心,諾蘭冒著被父親活活打死的風險,到處收集調查關於淮裴的消息。
然而事與願違,淮裴被送到帝國之後行蹤就徹底中斷了。
諾蘭多方打聽,才在一個人口裡得知,皇宮裡最近多出了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美人,遠遠看著,很像那個被送來做俘虜的聯邦戰神。
他拿著禮物冒險潛入皇宮,誰知被景佑撞了個正著,回來后好幾天還心有餘悸。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哥哥!」
戀人的哽咽宛如刀子割在心頭,諾蘭連忙保證。
「謝謝你,諾蘭。」omega認真地說,「但是你答應我,一定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不然我就自己去找哥哥。」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諾蘭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
另一邊,左珩擰開宿舍的門,走進房間,把手裡的書全部堆在桌子上。
首都星藝術學院的宿舍都是兩人間,室友見到他回來,向後仰起頭靠在椅背上,摘下一邊耳機笑嘻嘻地問:
「老遠聽到你在打電話,怎麼,又在和你那小男友聊天?」
左珩臉上染上一抹紅暈,矢口否認:「我才沒有。」
「得了吧,你倆天天不是電話就是視頻,」室友感慨,「說來也是不容易,慕燃在我們聯邦這麼多年,雖然聯邦沒有虐待他,還讓他繼續上學,但是讓一個alpha來讀藝術系簡直就特么離譜。」
「整個藝術學院方圓百里連只耗子都是母的,他一個alpha在這,跟麥田裡長了棵樹似的。」
室友拍著桌子,唏噓不已:
「當初我們都對他避之不及,怕他因為仇恨聯邦做出什麼過激的事,只有你關心他,因為這事你還被調查了好幾次,現在他好不容易回到帝國,還成功恢復了身份,你倆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左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活動了一下因為搬書而酸痛的肩膀,笑著說:「苦盡甘來?還早著呢。」
「秀恩愛是吧?」室友撇嘴。
「本來就是,再說我有什麼好秀的?」
室友把椅子轉過來,「真的啊?他不是都回去了嗎,難道是擔心他家裡不同意?也是,好像是聽說他家裡給他定了一個什麼娃娃親,不過只要你們真心相愛,家裡安排的未婚夫又算什麼?」
左珩眼眸彎成月牙:「那就承你吉言了。」
「——但願我的願望能夠早日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