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察

後勤隊在清點設備時，察覺原本存放在倉庫的科研專用機甲不翼而飛。他們趕緊調看監控記錄，發現在兩小時前，喬希趁著換崗的間隙，偷偷潛入倉庫，駕駛著科研機甲跑出據點。

這讓大夥相當震驚。

一直以來，喬希總是乖巧安分，從不添亂。平常最多也就只在據點附近轉悠，收集異蟲樣本。偶爾見到有傷者送回來，他就衝上前去看看是什麼等階的異蟲攻擊，甚至還藉此判斷前線的戰況。

誰也沒想到，他竟會趁著大家不注意，駕駛機甲跑出去了。

儘管機甲上帶有追蹤系統，可喬希在出發時把系統屏蔽，如果貿然出去逮人，危險度極高。

「我就知道這貨是個惹事精！」區景山邊背著手來回踱步，邊破口大罵，「你說帶什麼研究員？看，自找麻煩！」

尹北辰凝著眉眼沒有說話，寧鋒舌尖抵了抵腮，鬆鬆垮垮的站在身旁，「啊呀區隊，現在說這些沒用，咱們還是趕緊討論怎麼救人吧。」

「什麼？！救人？」區景山瞬間氣得鼻孔漲開，好像冒煙似的，「他自己要去作死，老子為啥要派人去救！」

「別忘了咱們的主要任務是採集樣本。」

「沒了他一樣能採集。」

「區隊——」

抬手打斷了雙方的爭持，尹北辰淡漠的說道：「派人專門負責監控機甲信號，其他人員，準備出發。」

「你不管喬希了？」寧鋒很詫異。

「採集樣本是首要任務，我們必須找到領主。」尹北辰的眼神依舊不可琢磨，說話也不帶語調，「何況喬希痴迷蟲族，肯定會想方設法跑去找領主的坐標。」

聞言，寧鋒抿緊了唇，眼底里的情緒格外複雜。

也是，喬希對尹北辰這麼重要，對方怎麼可能不管？自己一個外人，在這瞎操心什麼？

真是多事。

**

尹北辰的回答讓區景山很滿意，他立即命人加快速度準備。

沒多久，一行人再次出發。

根據昨天的分析，假設這個星體有且只有一隻蟲巢領主，那就是說，這裡的所有地裂都只會通向一個目的地——領主的蟲巢。

所以，他們這次選擇的地裂，距離預測的蟲巢位置更短。

經過昨天的勘測，他們調整了機甲的配置，不但所有機體加裝了隱身潛行插槽，還在地裂附近加派了增援，連戰列巡航艦的大炮都向著這附近瞄準，實時偵測蟲族的動向。

幽暗的洞穴像是一張大口，照不進一絲光，偶爾有幾隻甲蟲蠍子快速爬過，發出咔咔的細微響聲。隨著隊伍逐漸深入，幾人很快就來到了第一個分岔口。

與昨天很不一樣的是，這次兩邊的分岔口尺寸相當，就連表層的土壤也沒什麼差異。如果單靠肉眼觀察，很難辨別。其中一處有很明顯的挖掘痕迹，儘管表面做了掩蓋，但痕迹看上去很新很粗糙，像是臨時挖上去的。

那些臭蟲居然會設置陷阱來迷惑人？

又變聰明了。

這時，前方負責偵測的小五發現了異樣，聲音有些急促，「長官，前方發現機甲活動的痕迹。」

「機甲？」尹北辰眼神閃了閃，當即上前查看。寧鋒站在後方戒備，抽空瞄了一眼。

但見鬆散的土堆上，很明顯的有一連串巨大的腳印。這些腳印有些凌亂，但比起輕盈的戰鬥機甲，只有板甲厚重的科研機甲，才會留下如此沉重的痕迹。

「是喬希。」尹北辰斷定。

「這傢伙怎麼跑這裡面來了？」區景山煩躁的撓撓光頭。

「這不挺好嘛，採樣順道找人，不用跑兩趟。」寧鋒一隻手搭在儀錶盤上散漫的道。

「寧鋒，聯繫喬希。」尹北辰直接下令。

雙眉上挑，寧鋒嘗試接入信號，然而過了好一會，頻道的另一邊仍然毫無反應。

這裡的石壁似乎帶著某種奇怪的磁場，雷達信號很弱，不止是喬希，他跟外面部隊的通訊也是時斷時續。如果在同頻道影響比較小，只可惜昨天喬希已經被尹北辰踢出頻道外面了。

「哎，要是他能把畫面傳過來就好了。」小四有些可惜。

「別傻了，人家只是個科研員，能活著就不錯了。」小五白了一眼。

淡眉交織在一起，尹北辰暗忖片刻，望向了寧鋒，「你怎麼看？」

寧鋒被問得一愣，回頭髮現其他幾人竟也在靜靜等著自己的回答。

其實他們隊里的每一位都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並不比自己差，但想到昨天自己靠著偵聽蟲語，好幾次警告都非常及時，也許也有這方面考量吧？

「我建議走天然的岔口。」男人聳聳肩。

「理由？」

「蟲族連夜挖出這麼一個洞，分明就是想迷惑視線，不想讓我們過去真正的蟲巢。」他的聲音不徐不疾，「而且天然形成的洞穴怎麼都比後期挖掘的強，我們的艦隊就守在上方，除非領主活膩了，不然我實在想不出讓它挪窩的理由。」

頓了好一會，他又輕笑一聲，「再說了，喬希不剛好在這邊嗎？」

聞言，尹北辰眉心微蹙，從牙縫裡冷冷的道出幾個字。

「走天然的岔口。」

**

如是走過了幾個岔口，路上除了零星偵察蟲外，是連一隻二階以上的異蟲都沒有見到。越往裡走，便越是陰暗，就連頭頂的探照燈，都照不出五米外的範圍。

小隊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巨大的機甲走在石道里，摩擦出一種呲咔的聲響，就像磨牙的聲音……然而寧鋒聽在耳里，卻顯得微弱而空洞。

明明行進非常順利，也沒有遇到突襲，可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到底是哪裡不對？

男人使勁嚼著口香糖，嘗試釋放壓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的原因，後頸的疤又開始隱隱發癢，他忍不住用力搓了搓皮膚。

就在這時，大屏幕彈出了個私人頻道的小窗口，顯出了尹北辰淡漠的臉。

「怎麼了？」

寧鋒怔了怔。他確信剛剛自己的行為並沒有顯示出任何端倪，操作也十分流暢，尹北辰又是怎麼發現的？

「啊呀，長官是在擔心我嗎？」他懶散的微眯著眼，「真是受寵若驚。」

藍眸緊鎖著他，尹北辰淡漠的說道，「擔心你等下操作變形。」

「誰操作變形了？我只是覺得有點悶。」男人下意識反駁，「顯然就是機艙空氣不好，大鬍子檢修的時候肯定偷懶了。」

其實駕駛艙的空氣凈化系統做得很完善，奈何洞穴中本身就缺氧，越是深入就越是不通風。再加上大夥一直安靜的沒吭聲，所以才——

等等，安靜？

突然，不知是誰提到了一塊岩石，哐的一聲響，又咕咚著滾向了遠處。回聲一直在洞穴里回蕩，震得人耳膜發癢。隊員紛紛抱怨，氣氛倒是輕鬆了一些。

而這一聲聲敲打聲，卻像是個大鎚一下下敲擊在寧鋒心頭。

對了，聲音！

寧鋒猛然瞪大了眼。

昨天他一進地裂，就聽到各種蟲子的交談聲，可是今天他們走了這麼久，竟是沒聽到一句蟲語。

一句都沒聽到。

剛開始，寧鋒顧著煩躁倒也沒有在意，以為注射了解毒劑的緣故。但在擊殺子蟲的時候，他還是聽到了子蟲瞬間的慘叫聲。

也就是說，他依然能聽懂蟲語，但是蟲子沒有說話。

蟲族集體噤聲，這非常奇怪。

就像是他們作戰時，察覺頻道被地方偵聽，集體切換到其他頻道一般。蟲族有沒有其他通訊頻道他不清楚，可是它們肯定發現了有人能聽懂蟲語。

這就很要命了。

關鍵是，它們是怎麼知道的？

寧鋒感到脊背一陣寒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發現了嗎？】

忽然，一道聲音在他頭腦深處響起。

那聲音很低，幾不可辨，然而就像一道閃電，劈向了寧鋒！

蟲族果然知道了！

男人緊咬下唇，操作機甲的動作明顯一頓，但半秒不到，又繼續穩穩的向前走去。他一邊認真的聽著周遭的細微聲響，一邊死死盯著偵測雷達，寧鋒感到掌心薄薄的積了一層汗水。

只是那個聲音，好像憑空消失了。

正當寧鋒猶豫著要不要讓隊伍停下來時，頻道忽然傳來了區景山急促的聲音。

「長官，前方有發現！」

寧鋒眼神一凜，馬上點開了視訊共享，通過區景山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見在他的不遠處，躺著科研人員的專用機。整機尚算完整，艙門打開，駕駛員不知所蹤。

而在更遙遠的地方，他看到了幾乎窒息的一幕。

只見小小的洞口外面，是一個開闊的大岩洞，但是昏暗的光線讓人看不大清楚，洞穴在這裡形成長而平緩的曲線，成為一個寬闊的隧道，牆面被蟲毯包裹著，非常平滑。整個洞穴擠滿了異蟲，各種大小，各種等階，在忙碌穿梭著。而在它們中央，一個球形的東西掛在洞穴上方。

那是一顆眼珠，人類的眼珠——

如果有人的眼珠真的能長到直徑三米大小的話。

它後面拖著一束卷鬚狀物，末端分成數個岔梢，交錯絞纏在數個洞口邊，像是張粘稠的巨網。而那眼珠就懸挂在這網的中心，像是只詭異的蜘蛛，在附近異蟲的蠕動下，興奮的不住扭動。

這是領主。

十二階異蟲，蟲巢領主。

「天啊！快看那邊！」

不知誰喊了一聲，寧鋒眯眼仔細看去，驚見就在領主的前方，垂吊著幾根軟狀觸手，上頭扭曲纏綁著一抹紡錘狀物體，正一突一突的脈動著。

那人正是失蹤的喬希！

他低垂著頭輕聲哭泣，亞麻色的短髮耷拉著，臉色顯得異常的蒼白，乍看之下，沒受什麼致命傷。異蟲在他腳下穿梭行走，偶爾還爬到身上，刮出道道血痕，他嚇得渾身顫抖。

「真是惹事精。」區景山罵罵咧咧，立即打開頻道呼叫援兵。

而寧鋒則眉頭擰得死緊，隱約中，他聽到了什麼聲音。

【來了，來了……】

【那人到了。】

【噓，蟲母大人說，不能驚動他。】

【對，不能驚動他，那人會知道的……】

他？那人？

不想深思異蟲口中的「那人」到底是誰，寧鋒感到一陣頭痛，尤其是後頸處，似是被什麼東西撕咬著。這種感覺有點像蟲毒臨近發作的癥狀，可他昨晚才剛注射過解毒劑，怎麼可能又發作？

用力甩甩頭，他看向小屏幕那張俊美的臉，頓時覺得身體的不適減輕了不少。

「小辰辰。」

「嗯。」

「這裡有些不對勁。」

「怎麼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躊躇片刻，寧鋒低聲道：「異蟲好像發現我們了。」

尹北辰皺著眉。

他們所有人都開啟著最高級別的潛行狀態，除非是有輻射蟲掃描出位置，或是近到三米範圍內，不然是不可能發現行蹤的。更何況若他們被發現了，那面前這堆蟲子怎麼會毫無反應？

寧鋒也覺得自己的話無解，但又不知如何解釋蟲語的事，最終只能苦笑一聲。

「小辰辰，注意安全。」

黑暗中靜悄悄的，似乎等了很久，寧鋒才聽到對方輕輕「嗯」了一聲。

區景山向外面待命的地面部隊發送了位置坐標，幾人默默潛伏在黑暗，等待其他隊員接應。然而不稍片刻，寧鋒再次聽到了模糊不清的低語。

【到了，到了。】

【援兵到了！】

【再等等，再等等。】

……

援兵？

聞言，寧鋒怔住了。

蟲族所說的援兵，肯定不是指他們的隊員，那隻可能是——

男人神色驟變，當即站起身來高聲大吼，「撤！快撤！」

「又撤？」區景山抽了抽嘴角，「可是增援都在路上了。」

「別問了快跑！」不再理會幾人，寧鋒轉身就要往外狂奔。不想才剛邁開步子，腦海傳來了尖嘯的叫喊聲。

【發現了，他發現了！】

【不！不能放他們跑！】

【殺掉那個指揮官！！】

寧鋒一怔，猛的驚出了一身汗。

無論是高空軌道的平靜，鑽進地底的埋伏，還是異蟲洞的散播，原來它們的目標，由始至終都是尹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