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夏日烤得人發燥的氣溫,隨著白露時節一卷清涼的風,漸漸靜了下來。燕家別墅院落里種著的石榴樹上,掛起一顆顆青澀的果實。
白西野在夏天裡「種下」的投資,也結出了頭果。
這天一早,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來電者是他和燕夙投資的一部電影的製片人。
當時白西野在燕夙給他的那一堆項目里發現這個電影的時候,電影剛剛拍攝結束,卻在最重要的後期特效製作關頭,被不再看好他們的投資人撤了資。
那位投資人在圈裡頗有名聲,他放棄的東西,輕易也沒有人想冒險接手。這才給了燕夙和白西野一個沙裡淘金的機會。
從白西野他們這邊拿到不菲的投資后,電影的製作團隊直接把後期經費拉到頂級。
原本就是一個好劇本,先前不被看好,完全是因為部電影幾乎是製片人和導演白手起家,整個劇組從上到下全都是新手上路,演員也都是籍籍無名的新人、甚至素人。
電影選在暑期檔上映。製片人本來不敢在暑期檔和其他名導、流量明星加持的電影撞上,其中一部甚至還是他們前投資人的下家。
撞問題不大,誰菜誰尷尬。
製片人很怕自己成為菜的那個,他寧願選擇流量不怎麼好的9月開學季。
是白西野頻繁跟他強調,一定要選擇暑期檔,給他洗腦暗示自己是一匹黑馬——直到最後製片人真的被腌入味兒了,直接拍板上映。
然後他們的電影暑期檔大爆,正如白西野所預言的那樣,成了一批真真正正的黑馬之王。
當然,作為這批黑馬之王的飼養者,白西野和燕夙也賺得盆滿缽滿。
現在已經步入九月中旬,電影剛剛下映,製片人這次打電話,是邀請白西野參加劇組的慶功宴。
但即使製片人在電話里百般邀請,白西野思索片刻,也還是沒有答應。
「燕夙替我去就行了。」他說,「我這邊可能還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忙。」
「不過放心,我們永遠是最堅實的合作夥伴。」
白西野笑了笑,真心實意道:「期待你和雲導的下一部作品。」
期待你們的下一部作品能為我賺的更多哦!
掛了電話,白西野嘆了口氣。
哪是他不想去呢?他那分明是不敢!
……雖然也有他懶得換衣服,只想宅在家裡的原因在。
他記得可太清楚了,原著小說里那四個定時炸|彈,其中之一就是娛樂圈的男模!
投資進軍娛樂圈是工作必要,但起碼一個慶功宴他還是躲得起的。
只要他本人對娛樂圈接觸的夠少,那麼他遇到定時炸|彈之一的概率就會大大減小。
一想到自己哪兒都不用去了,白西野瞬間沒有了起床的動力,直愣愣就往枕頭上栽了回去,像是天生就該貼貼的磁極兩端,一黏上,就再也分不開了。
男人有什麼意思?白西野想。
我要和床組CP,快點把我們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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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到午飯過點,直到老管家敲響他的門,說晏教練已經在健身房等著了,白西野一個激靈,瞬間和自己的新CP對象解綁。
他套了個運動服,隨便洗了一把臉,頭髮都沒來得及打理就衝進了健身房——反正等會兒出了汗,頭髮濕了還是要洗的,那現在梳這個頭有什麼意義嗎?
一推開健身房的玻璃門,他就看見他的體校生教練站在落地窗邊,背影顯得有些寂寥。
白西野愣了一下。
他雖然是個臉盲,但也正因如此,對人的細微特徵和情緒感知要更加敏感。
白西野試圖活躍氣氛,一個立正,模仿著高中時候自己更清脆一些的聲線,站在門口喊:「報告!老師對不起!我遲到了!」
他的教練回頭,嚴肅的臉上顯露出一些不符合他形象的遲疑。
「老闆……」他開口,「很抱歉,今年結束過後……我可能就不能在您這裡工作了。」
「啊。」白西野臉上的笑容頓了頓,有些意外。
淺麥膚色的青年略略垂頭,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屬於大學生的拘謹。
「對不起老闆……您的工作機會我真的很珍惜。但我因為一些事情,需要離開這裡,回我的老家工作了。」
他說的實在是太突然,哪怕距離真正離開的時間還有許久,但白西野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跟小晏教練相處得很好,兩個人除開老闆和被僱用者的身份,其實說是朋友的不為過了。他相信對方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提前這麼久告知他這件事。
雖然想過挽留,但既然對方已經說了原因,白西野也不好繼續開這個口,以免對方誤會。
因為他想起之前跟小米聊天的時候,自己提到,問小晏教練會不會去當有錢人家的保鏢,結果小米一臉震驚地看著他,罵他是不是傻。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人家家境貧寒的大學生自尊心一般都挺強的誒?!」小米一臉不敢置信。
「我以前不小心約到看起來家境不太好的大學生的時候,完事兒了請人家吃頓外賣都不敢點太好的。」
「你竟然敢直接談錢??」
白西野被他說的一臉茫然:「有什麼不對嗎?」
小米恨鐵不成鋼,咬著牙:「你不覺得這真的很像在暗示什麼東西嗎?」
當時,配合著小米那種不可言說的表情,白西野才漸漸回過味兒來,表情幾乎崩裂。
被打開了這種新世界大門之後,現在的白西野,自然是謹言慎行。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給出一個萬金油回復。
「嗯……行。那就祝你一路順風。」
「你之前打給我的5000塊錢……我還給你吧。」對方說。
白西野心裡咯噔一下,一瞬間把大預言家小米奉若神明。
「不用,不用。」他連連擺手,「你幫了我很多,比你想象的要多。」
然而白西野在這邊欲言又止,落在燕覺寒眼裡,只覺得青年那雙漂亮的蜜棕色眼睛都暗淡了幾分,淡色的嘴唇遲疑地張開,最後又輕輕抿住,暗自神傷。
他移開視線,轉移話題問:「剛剛聽管家先生說……你今天本來有宴會?」
還是一場重要的慶功宴。
……但你推掉了宴會,來跟我上一節無關輕重的健身課。
白西野現在可怕他多想了,果斷否認:「不是的,這個跟你沒關係。我就是單純的……不太想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古怪的理由,吞吞吐吐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燕覺寒心情更沉重了。
「最近很火的那個電影,我和我的同學都去看了,很好看。」他說,希望白西野能開心一點。
「我在電影最後看到你們好像是唯一投資商?恭喜你。」
白西野矜持地一輕笑了一下:「謝謝,不只是我的功勞,也有很多人在幫我。」
他看著小晏教練,總覺得對方可能捨不得自己這個朋友,看過來的眼神總是有點憂愁,於是想說點俏皮話把他的情緒帶出來,逗逗他。
腦子一轉,白西野說。
「嗯……比如我亡夫的在天之靈!」
話音剛落,他發現小晏教練的眼神更沉重了,甚至還多了幾份他分辨不出來的複雜。
……該不會是覺得自己死了老公很可憐吧。白西野心裡咯噔一下。
眼見自己的聰明才智反而起了反效果,白西野也不敢多說什麼,笑了兩下,略過這個話題,兩人在古怪的氛圍里開始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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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白西野跟他的小晏教練關係有多好,體能訓練這種事兒對他來說,永遠都是一種折磨。
今天的訓練強度加大了,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被撈出來,幾乎靠著小晏教練的攙扶,才能從器材上挪回瑜伽墊。
他剛坐下,就看見手機上有五六個未接來電,都來自燕夙,頻繁程度讓白西野懷疑他是不是被綁架了。
白西野回撥過去,燕夙幾乎瞬間接通。
「你剛剛怎麼沒接電話!!」燕夙聲音急急的,「我跟你說,今天中午慶功宴上我遇到了一些不錯的項目。」
「好事兒啊。」白西野有氣無力地說。
下一秒,燕夙的聲音變得悲憤:「可是因為你沒來!那麼多項目我一個人根本聽不過來!有幾個特別好的苗子都被別人撿走了!!」
說罷,燕夙又匆匆忙忙掛了電話,說他還著急去了解其他的項目。
緩緩放下手機,白西野睜大的雙眼裡寫滿了空白。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一種,「從錢的全世界路過」的巨大悲痛。
燕覺寒只不過是背過身擦了擦汗,再一回頭,就看見白西野落寞的坐在那裡,周身充斥著的孤獨感讓他彷彿褪去了顏色。
他本就冷白的膚色變得煞白,濕漉漉的黑髮垂落,整個人像定格成了一幅黑白畫。
燕覺寒只覺得心裡一空。
「怎麼了?」他問,「出什麼事兒了。」
那一瞬間,他腦子裡已經過了許多方案,關於如何利用自己和組織的能力幫他,關於自己後續怎麼和總部解釋,背部的肌肉也跟著緊繃起來。
漂亮的青年垂著頭,輕聲開口:「沒事的。」
聲音像飄在空中找不到依託的羽毛,空蕩蕩的。
「我……我以後不會再因為這些私人原因,逃避工作了。」他說。
燕覺寒神情錯愕。
他心裡忽然打起鼓來,情感的衝動刺激著他的神經。
那一瞬間,他真的很想問問白西野,到底是不是認出了自己?又為什麼會認出自己。
但燕覺寒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既怕白西野點頭,又怕他否認。
於是他決定讓這個問題永遠當一隻薛定鄂的貓……或許這樣,對於註定不會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他們來說,是最正確的選擇。
燕覺寒用盡定力,才堪堪把沉重的視線從白西野身上拉向窗外。
「嗯。」他說,「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你很厲害。」
「你會不懼怕任何人……有最高最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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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小晏教練之後,白西野沖了個澡,又把自己從頭到腳塞回被窩。
他在被窩裡睜著眼睛,看著一片黑暗卻遲遲睡不著,腦海里控制不住的在想今天下午燕夙的那通電話。一邊心情沉痛地緬懷著本該屬於他的大好錢途,一邊進行了深刻的自省。
他前段時間就在想了,單從韓覺和方初柏這兩個已經出場的炸|彈人來看,這四個姘頭帶給他的,或許不只是以後的修羅場,還有極大的事業上的幫助。
而且白西野漸漸開始覺得,就目前的情況來說,炸|彈人們對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傷害。
你看,方初柏這個醫生炸|彈人,不就是在自己堅持不懈的冷淡之下知難而退了?之前出國的時候都沒有告訴自己,他還是通過厲天光的口才知道這件事兒的。
至於韓覺這個律師炸|彈人……唔,肯定是因為跟自己有工作上的交集,所以才遲遲沒有放棄。
但是他現在不是也在自己的努力下醒悟了嗎?
想到這一點,白西野只覺得醍醐灌頂,連靈魂都通透了。
這麼看來……這些炸|彈人好像也沒有那麼危險?
不僅沒有那麼危險,甚至似乎還是好事兒!
在遊戲里,炸|彈人爆金幣不是很合情合理嗎?!
在來到書中世界幾個月後,白西野第一次有了一種解開了鐐銬的感覺。
他突然抬頭,把自己的腦袋從被子里拔了出來,對著被子外面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手機屏幕映出他紅光滿面的臉,白西野在深夜的被窩裡豪情萬丈。
——啊!
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