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韓律師。]
[你來應聘燕夙的公司,到底是什麼目的?]
剛從燕夙的公司走出來,燕覺寒就看到手機微信彈出這麼兩條消息。
都來自於他五分鐘前才剛通過燕夙加上的[新朋友]——白西野。
他頗為玩味地看了一眼這個名字,無聲笑了一下,什麼也沒回,抬手退出了這個微信號。
路邊已經有一輛suv等候著,開車的還是那天那個寸頭。
「上個任務才結束,頭兒又換個地兒給你新任務啊燕隊?」寸頭青年問,「又換身份了?」
「沒有。」燕覺寒靠在後座里,側頭半合著眼懶懶看向窗外,輕笑,「國內和國外不一樣,一個新身份哪兒那麼好搞。」
「而且也不是上面的任務。」
寸頭詫異:「又是私活兒啊。頭兒怎麼說?」
燕覺寒收回視線,透過後視鏡淡淡掃了寸頭一眼,似笑非笑。
「問那麼多,最近訓練少了?任務不夠重了吧。」
他看見後視鏡里,寸頭青年極明顯地哆嗦了一下,緊接著猛地挺直脊背,像一顆長在車裡的粗獷仙人掌,渾身扎滿了刺兒也得好好站著。
燕覺寒挑眉,心裡蠢蠢欲動的惡劣因子終於平復了下來。
「至於么,嚇成那樣。」他重新看回窗外,「你隊長我會吃人?」
頓了頓,他聲音微沉,又說:「不是活兒,私事。」
寸頭皺眉:「又是你那蠢蛋侄子?」
「嘖。」燕覺寒利落的眉宇間微微蹙出幾道溝壑。
寸頭見狀嘆氣:「不是我說,燕隊。之前咱遇到那算紫微的大仙兒給你算的真沒錯吧?子女宮奇差無比,小一輩兒都是來要債的。」
燕覺寒沒說話。
要債就要吧。他想。
他大哥的孩子,自己總歸是不能不管。
八年前燕覺寒二十,但在國際聯合組織的特殊部門也已經將近兩年,剛升任他們行動分隊的隊長,就聽到家裡大哥大嫂雙雙意外身亡,留下一個十二歲的侄子的噩耗。
燕覺寒和大哥關係極好,和這位年齡只差八歲的侄子就一般了。
燕夙這傢伙名字起得又凶又戾,打小卻是個純良到有些蠢的性子,燕覺寒喜歡追求刺激,向來不喜歡這種獃子,中學出了國后對燕夙更是不聞不問,眼不見心不煩。
而現在大哥大嫂意外去世,燕覺寒想起燕家那幫豺狼虎豹似的旁支,猶豫再三還是從最愛的一線退下來,回國接了燕家的爛攤子。
也接了燕夙這麼一灘「爛泥」。
就在幾天前,燕覺寒被燕夙成功奪權的時候,還欣慰地覺得,自己終於把這灘爛泥扶上了牆,燕夙終於長成了一個能掌控燕家、繼承他大哥遺志的、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燕大少」、「燕總」。
結果轉頭就看見這蠢貨在葬禮上,跟自己隨便娶的菟絲花搶遺產失敗,燕覺寒留給他的最後一項「畢業考核」徹底不及格。
有那麼一瞬間燕覺寒已經想揭棺而起了。
想起這茬,燕覺寒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承認吧隊長,你可能真不會教孩子。」寸頭深沉道。
他看自家隊長好像沒有什麼繼續談論的興緻,很有眼色地跟著沉默了一會兒,轉移話題:「咱這是去哪兒啊燕隊。」
「璋山別院。」
「啊?燕隊你回家啊?」寸頭下意識問,緊接著又反應過來。
不對啊,自家隊長燕覺寒那個身份不是都假死了?回哪門子璋山別院的家。
燕覺寒輕飄飄「嗯」了一聲:「說了么。找了個兼職。」
寸頭腦子一轉,問:「你懷疑那個小美人對你侄子另有所圖?」
燕覺寒皺眉。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怪呢?
「白西野這個人,和我們資料里查到的不太一樣。」燕覺寒說,「我最後幫燕夙這麼一次。」
排除完白西野這個節外生枝的不穩定因素后,燕夙再怎麼樣,他都不會再過問半句。
寸頭髮自內心地說:「燕隊,提前祝你回一線了!」
燕覺寒笑了笑,舒了口氣。
「那我還是停老地方?」寸頭問。
燕覺寒點頭,拿出手機登上另一個微信號,看著聊天列表最上面兔子頭像的那欄,停了片刻才低頭打字。
[老闆,我這邊結束了。半小時就可以趕到。]
[黃豆臉紅.jpg]
他沒等對方回復就熄了屏,指尖在手機背面無意識地輕點著,一雙桃花眼目光冷淡,不知在想些什麼。
-
確認韓覺韓律師真的已經正式入職燕夙的公司后,白西野看著自己發給對方石沉大海的消息,心情漸漸跌入暗不見底的深淵。
白西野只覺得自己前途無望。
哪怕已經穿書,也一直堅定地做唯物主義戰士的白西野,第一次懷疑起這個世界上是否有著一種凌駕於人類智慧之上的神鬼之力。
韓律師這個角色,明明已經在他的不斷拒絕之下漸行漸遠了——怎麼還帶打一個迴旋鏢的啊??
白西野忽然心頭一跳。
……難道,這就是那些穿書文傳說中的,世界意志?!
總有些穿書文的主角,無論怎麼改變劇情發展,哪怕有一系列金手指的輔助,都無法改變他們要經歷的一個個劇情節點,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背後推動著,安排著……
白西野不寒而慄。
看來,和這些「姘頭」之間的故事線,根本不是他自己遠離就能簡簡單單避免的。
或許條件需要更加嚴苛——比如,不讓自己和對方的業務產生任何一點可能的聯繫!
白西野回憶了一下文中四個有設定的姘頭的職業,覺得其他都好辦,唯獨有個醫生,讓他感受到了「世界意志」深深的惡意。
他按下健身房的呼叫鈴,老管家很快出現在門外等候吩咐。
「給我拿個蘋果。」白西野說,「以後家裡要保證每人每天一個蘋果——所有人。」
俗話說,每天一個蘋果,醫生不找我。
於是,他新聘請的「私人教練」在老管家的帶領下走進健身房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老闆像一條鹹魚一樣葛優癱在瑜伽墊上,手裡一個又甜又水大蘋果啃得香甜。
「夫人,晏教練來了。」老管家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這位年輕的「私人教練」。
對方看起來也就二十齣頭,濃眉下眼形鋒銳,氣質像裹纏在粗布里的寶刀。
他衣著樸素,白T恤外披了件敞著拉鏈的黑色薄帽衫,下半身灰色運動褲裁剪寬鬆布料粗糙,露出來的皮膚是健康的淺麥色。
老管家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他絕不是健身房出身。
但老管家也沒有多問的立場,把人送進去后便退了出去。
白西野看見自己「資助」的小晏教練,先是愣了一下,翻身起來咽了蘋果問:「我怎麼感覺,短短几天你就晒黑了?」
他雖然臉盲,但不色盲,心裡總覺得上次見到這個人還不是這個色號。
燕覺寒早有預料,說:「這周室外集訓,晒黑了。」
不,只是他塗了點東西罷了。畢竟冷白皮體育生多少有點不夠貼合角色——燕覺寒的專業素養向來嚴謹。
白西野笑了笑,殷勤道:「沒事兒,小晏教練,你什麼色號都是帥的。」
高情商的發言。他想。
哪怕自己人畜不分,也不妨礙自己誇兩句大家都愛聽的帥哥美女。
燕覺寒只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過於灼熱……不是帶著其他桃色意味的那種灼熱,相反,青年那雙蜜棕色的眼睛里神情單純到有些一覽無餘了。
白西野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自己的救世主一樣……?
燕覺寒拿出自己來的路上隨便整理的訓練清單,正準備開工——他是指在訓練之餘,不著痕迹地套一點白西野的話。
白西野把啃完的蘋果一丟,打斷了他的計劃,眼睛亮亮地問。
「小晏教練,你們體校生是不是都挺會打架啊?」
燕覺寒頓了一下。
怎麼說……體校生不一定會,但他倒是很會。
白西野繼續問:「有沒有什麼,比較有效的自保武術啊?」
這是得罪人了?
燕覺寒心裡失笑,面上依然綳著木訥體校生的嚴肅表情。
「老闆,以你的財力,雇幾個厲害的保鏢,遠比你自己去學這些的效率更高。」
哪知道對面的青年一聽這話,露出見了鬼的表情。
白西野搖頭擺手,幾乎揮出殘影。
保鏢?不不不了吧!!這可不興雇啊!
別、別到時候雇來一個讓我肉償的……
白西野渾身一凜。
他開口,聲音抑揚頓挫,字句有力。
「不!別人的永遠是別人的。只有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才能獲得真正的成功。」
燕覺寒微微挑眉。
這話倒是說得不錯。他想。
如果這個人對燕夙沒有惡意……未嘗不能成為他那個爛泥侄子未來的人生導師。
他對眼前青年的探究欲忽然更盛了幾分。
「老闆,我會一些簡單的防身術。」燕覺寒說,「發您幾個視頻,您挑挑。」
-
白西野一挑就是一下午,燕覺寒看出他的體力就是鹹魚一條,加上為了方便套話,也就由著他看了一下午視頻——和自己的真人演示。
拒絕了白西野的晚餐邀請,燕覺寒離開璋山別院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
夏日的晚風吹過他一身薄汗,有些涼意。燕覺寒忽然懷疑起自己今天下午的收穫。
白西野無疑是很會聊天的。性格開朗大方,情商在線,意料之外的,知識面也比很多人都廣——而前者的這些特質,卻又和進門時,對方鹹魚死宅的姿態完全相反。
更讓燕覺寒在意的是,即使一下午,兩人之間的氛圍都很不錯,但白西野作為談話的主導方,對話題始終有著一定的保留。他想要達成的目的、想探聽到的消息,要麼被歡聲笑語地揭過,要麼就是點到即止,不再深談。
燕覺寒正想著,手機忽然來了一通電話,號碼明顯被加密過。
他帶上藍牙耳機點了接通。
「頭兒。」他輕笑了一聲,為了偽裝木訥而塗成的濃眉忽然生動起來,顯出幾分慵懶狡黠。
「無事不登三寶殿。」
電話那邊的人一口流利中文,口音卻依然聽得出些不同。
「我聽過這句C國俗語。確實有新任務了,Vulpe。任務目標將在兩周內出現。」對方說,「新身份在C國官方協助下給你辦好了,首都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急診外科,副主任醫師,方初柏。」
燕覺寒將手機輕輕拋起又接住。
「收到。」
掛了電話后,他用「小晏教練」的身份給白西野發了條信息。
[老闆,我們有為期兩周的封閉集訓,下周的課我需要請假了,很抱歉。]
[訓練計劃稍後整理好發您。]
關掉手機,燕覺寒熟練地把電話卡一拔,忽然皺了皺眉,頭一次覺得新的扮演任務有些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