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快

被一下子提起來，書澄呆愣愣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郁堯難得的將他拎了起來而不是捧在手心。

書澄霎時間魚腦過載：難道是郁堯其實是一個壞人，在水底下對自己一切的好都是在鋪墊今天的這一出？

他接下去是不是要將自己燉了做成紅燒章魚頭？

啊！好吃的竟是我自己？

書澄越想越覺得有這樣的可能性。

他被提起的身子徹底出了水，書澄無處躲藏，只能緊張又討好地用兩條觸手靈活地比了個心。

甚至努力將觸手上愛心吸盤一張一合，朝著郁堯展現自己的可愛。

男人眼中的無奈神情愈發加深，眼看小章魚越發走歪，將思路飄到九霄雲外去了，郁堯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彎下腰，拎著透明觸手的手輕輕將書澄泡到水中。

泡在海水裡的感覺很好，小命貌似保住了……

書澄鬆了口氣，緊巴巴的皮膚又得到了水分。

還好還好，原來他沒想燉了自己。

可他的觸手仍舊被郁堯捏在手中，那修長漂亮的手指穩穩噹噹的捉住了小章魚，讓書澄沒法自己調整位置。

郁堯到底想幹什麼啊！書澄皺著一張臉，決定剝奪自己心中給郁堯的「好人類」稱號。

天下人類一般壞！

「嘩。」

書澄猝不及防被捉著觸手再一次出了水。

苦兮兮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露，書澄卻發先這一次與之前暴露在空氣中的感覺全然不一樣。

小章魚軲轆轉了圈眼睛，發現親切熟悉的海水竟以一種超乎自然的力量環繞在自己的周身，滋潤著他。

他被包裹在一顆藍色的水球之中，水球柔軟至極，書澄伸一伸觸手，形狀就會跟著他的動作發生一些變化，甚至偶爾還會冒出幾滴小水珠，呈現吐泡泡的姿態。

除了不能隨意上浮下沉外，現在書澄感覺自己身處岸上都與游在水中的一模一樣。

哎？好神奇！

驚喜地看向郁堯，書澄知道這一定是郁堯為了自己能在岸上生存而想到的方法。

郁堯限制住他的那幾根手指已經鬆開，書澄便扭扭身子往他身上爬。

這保護書澄的水球奇異地不會在衣服的布料上崩裂，小章魚順利達到了他最喜歡的肩膀上。

書澄仔細去觀察郁堯的側臉，才發覺他面上的無可奈何尚未完全消散。

雖然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幹了什麼，書澄揣摩他的表情，覺得郁堯其實沒有生氣。

他便放心趴在他的肩頭，懶洋洋地說：「好啦，可以走了。」

郁堯從水面走出之後，海面上的污染似是感應到了那強大力量主人的離去，又重新聚攏起來。

男人長身站立在海灘之上，銀白色長發在大海深藍偏黑的背景下頗為扎眼。

他分明是從海中來的，渾身卻絲毫沒有被水打濕的痕迹——除了他肩頭有個拳頭大小的藍色水球，正微不可見地起伏著。

從瞭望塔中匆忙趕下來的莫里斯一眼就鎖定了郁堯，邁著急促的步伐朝他走來。

書澄第一次在陸地上見到除了郁堯之外的人類，他顫了顫身子，往後面爬了些躲到郁堯的背後，黏糊糊的觸手扯到了男人銀白的頭髮。

郁堯咬了咬舌尖，朝那軍人來的方向走去。

暗金色的眼睛頗有威懾力，常年上位者的氣勢讓莫里斯第一眼對視就軟了半分。

簡單掃了眼郁堯的肩章，明明是同樣的下士軍銜，莫里斯卻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可巡視海灘本就是他的職務，這銀髮男人莫名出現在這裡，就算他再不願與其交談也要問清楚來龍去脈。

莫里斯抬起頭，以拳抵胸行了個軍禮，問道：「下士，這是禁海，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郁堯高他幾乎一個頭，淺淺的掃視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他不輕不重地以相同的禮節致以問候，抬起手將拿著的令牌狀東西給莫里斯看。

在看清那牌子之後莫里斯立即變色，他閉上嘴，不再覺得郁堯與自己平級，而是潛意識中覺得郁堯是隱藏了身份，為執行某種任務而來。

書澄悄悄從郁堯背後挪上來些，探出半個腦袋。

他好奇地用最小的聲音對著郁堯耳語：「他是不是要去給我們準備好吃的了？」

郁堯跟這個深灰色頭髮的人有著一樣的穿著，書澄便覺得他倆之間一定認識。

眼看莫里斯轉身為郁堯帶路，書澄的膽子大了些，敢爬回肩章上趴著了。

可他迎來的卻是郁堯微沉中帶著些許愧意的聲音。

郁堯有意與莫里斯拉開一段距離，放慢了腳步。

「我需要離開幾天，對不起。」

書澄愣了愣。

明明是郁堯請求自己與他一起上岸的，可他們才剛到地面多久，郁堯就告訴自己要分別一段時間。

哪有這樣的。

小章魚不高興地嘟起了嘴，沒有吭聲。

雖然郁堯聲音里的歉意非常明顯且誠懇，但書澄還是不那麼痛快。

在海底時答應的好好的要帶他去吃人類世界的好東西，一上岸就反悔。

狗人類。

郁堯知道自己這樣做會讓書澄對他產生不信任，可他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真的非常危險，郁堯做不到帶著書澄一起。

他不願小章魚跟著自己冒險。

肩頭的小傢伙徹底沒了聲響，郁堯將頭側了側，將書澄不高興的表情盡收眼底。

只要過了這幾天，就好了。

就可以一直讓書澄跟著他了。

狠心沒有去安慰自閉的小章魚，郁堯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莫里斯用極高的效率將軍隊配置的懸浮車開了過來，以低郁堯幾等的姿態邀請他登上後座，打開了隱私簾，將前後座之間的視野完全隔絕。

整個過程他不敢抬頭去看，因此也沒有注意到郁堯肩上那個奇怪的藍色小水球。

懸浮車以極快的速度前行著，窗外的景色不停變換，從大海沙灘一路變得繁華，鋼鐵森林逐漸取代了自然風光。

書澄用八條觸手支撐著身子慢慢從郁堯身上挪下來，自己一條魚坐到車內寬敞的後座上。

哼，這沙發一樣柔軟的位置不比有骨頭硬邦邦的肩膀舒服？

書澄最近本就嗜睡，不一會他就在車子極其輕微的顛簸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郁堯終於等到了書澄熟睡時平穩的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捏起書澄的觸手，將小章魚捧到手心。

用指節不舍地揉揉小傢伙的腦袋，郁堯掩藏著許多複雜情緒的暗金色眸子閃了閃。

再次醒來的時候，書澄發現自己身處一陌生的房間中，

他泡在寬大的魚缸里，藍色的水球依然包裹著他，帶著大海的親切。

他不抱期待地找了一圈，果然，哪裡還有銀白頭髮人類的身影。

要這親切有什麼用。

揮了揮觸手沒能將藍色水球打破，書澄喪兮兮地沉到魚缸最底下。

他垂著腦袋打量安安靜靜的四周，更加沮喪了。

環顧魚缸里足夠吃上一個禮拜的食物，書澄癟了癟嘴。

小章魚忍不住用觸手揉揉眼睛，眼角的晶瑩很快就混入水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