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第九章：論幼稚高中生的不同程度】

周三，月考的第二天，也是最後一天。

考完最後一科還沒到放學時間，為了更快出成績各年級老師們集中改卷，最後一節課全校統一自習。

初秋午後還是晴空朗日，結果考試剛結束一場大雨鋪天蓋地就下來了。黎奏拎著筆袋慢吞吞地躲避潮濕的水珠回到班級里，班內八成人都已經在座位上。

席讓看見他進門抬手扔了一罐熱好的罐裝咖啡過來，吐槽道：「也太慢了阿奏！」

「啊。」黎奏倦怠的應了一聲。

他單手扣開易拉罐，靠著熱咖啡成功給自己續了一口命，目光落到轉校生空著的位置上。

他回來的其實不算慢，主要是運氣不好——嗯，他已經高中了，但運氣還是不好。

如果不是呂春秋自薦班長的話，搞不好會有很多人因為他一起受苦……

總之，這一次，他隨機到的考場也一如既往的遠，加上下雨，回來消耗的時間比過往更長。

值得一提的是，跟他一個考場的人里有幾個是四班的，而這幾個人里又恰好有一個是何仄。

在『不得已』提供建設性意見后，在呂春秋居中斡旋下，庄祈、何仄還有三班的班長都同意加入群聊並更改規則。

但，和庄祈的鬱悶，三班班長的謹慎不同，何仄對於去掉最高分的操作表達了十分的憤怒，憤怒到一考完就氣勢洶洶的把他堵在座位上。

四五個人頃刻把座位四周堵住，受到驚嚇的普通考生一鬨而散，狂奔離去的身影連門都來不及闔上。

剛站起身的黎奏平靜望去，只覺得面前的何仄就像憤怒的西伯利亞的獵熊一樣，正怒火橫衝地瞪著他。

黎奏：「……」

啊，救命，一看就好難溝通。

何仄神情又憤怒又受傷：「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說的是去掉最高分的提議。

誠然，去掉最低分能全方位降低被拉低平均分的可能，但去掉最高分卻會讓二班的優勢失去一大半，這怎麼可以！要知道，這不止是一場班級的榮譽戰鬥，在他心裡，這同時也是他對黎奏發起的戰役。

這是他輕易接受呂春秋的提議下場攪亂局勢的原因。

雖然很草率，但這四年來他費盡心思尋找了無數次機會，就為了能將黎奏打敗，然後告訴池舒雲黎奏他就是個討人厭的臭傻逼，根本不值得他遠走英國至今不回來。

——但，都失敗了。

因為，黎奏總有一萬個理由不！和！他！比！

何仄更憤怒地指責：「你就是故意的！！」

黎奏沉默了：「……」

那不是應該的嗎？

別以為他不知道，在呂春秋和庄祈定下的這場班級決鬥里，輸的班級需要集體女裝！

但，看著何仄憤怒的視線，秉承著peace&love的理念，他想了想，決定換一種溫和的說法：「你猜。」

何仄：「……」

何仄：「…………」

不知道為什麼，何仄更生氣了，怒火簡直要從他的眼裡噴出來。

真的生氣了啊。

真容易生氣吶，不像他已經被社會磋磨地一點都生不起氣來了，哪怕四班五六個人圍住他拖延他下課的時間，他也一點都不會生氣呢~

嗯，一、點、都、不、生、氣、哦！

黎奏微笑。

他已經是個從容和藹的大人了，對幼稚的高中生擁有極大的寬容，是絕對不會輕易報復的。

顯然，被氣得上頭的何仄胸腔隨著呼吸震動，好像下一秒就會心臟病發突然倒地一樣，連帶著站場子的四班學生都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緊閉的教室突然被推開，一個矮小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進來。緊接著，在場所有人，就連運動能力超群的何仄都沒能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黎奏風箏一樣被拽了出去。

真-風箏。

黎奏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腳在接觸地面，他震驚地看向拉住他的轉校生，連呼吸都停滯了。

……表面看著小小個子，溫溫柔柔的，實際上卻能和每周穩定踹壞一張床的，站在武林之巔的黎樂掰頭一下。

……有點可怕，要不還是不要掙扎了吧。

砰，空曠的教室發出沉悶地闔門聲。

何仄：「？？？」

黎奏：「……」

……

淅淅瀝瀝的雨聲，樓道鮮為人知的奇怪轉角，黎奏看著堪堪到自己肩膀的轉校生警覺探頭，沒看到有人追來時鬆了一口氣，不自覺拍了拍胸口順氣。

被風箏一樣溜了一整圈的黎奏內心很平靜。

沒辦法不平靜，反正又打不過。

餘光瞥見屬於女孩子的下意識小動作，黎奏移開目光，同時掙扎了一下手腕，剛剛單方面經歷了一場緊張刺激的神廟逃亡的轉校生這才發現自己還握著黎奏的手。

她短促的驚呼了一聲：「抱歉。」

黎奏：「沒事。」

轉校生眉眼一彎，笑了出來：「還好沒人追來。」

黎奏後退了一步，避開過近的距離，才道：「嗯。」

施米欲言又止地看向黎奏：「剛剛是發生了什麼嗎？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考慮到轉校生武林之巔的戰力，黎奏頓了頓，決定虛心解釋一下：「可能是性格不合適，互相看不慣吧。」

「這、這樣嘛……」施米愣了愣，腦海閃過小禮堂的鋼琴和至今被她保存在房間的巧克力，「不會吧，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呢？」

黎奏：「……」

黎奏：「…………」

黎奏：「是這樣的，我不是人民幣，而且就算是人民幣也有視金錢如糞土的人，我們要合理尊重每個人奇怪的xp。」

轉校生：「……」

黎奏：「……」

兩人瞪著眼睛互相看了一會兒，轉校生直接虛空重啟。她決定戰略性忘記黎奏的xp解釋，聲音帶上單推廚人的凝重和思索：「不會吧，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呢？」

黎奏同學這麼好的一個人，二班的人間至寶，居然也會有人不喜歡？

那個四班的誰，他……該不會是腦子有點問題吧？

黎奏：「……」

黎奏：「？」

等、等一下，你這下一秒就要暗殺何仄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而且……有哪裡不太對？該怎麼說明，他也只是個普通人，最多有錢一點，會的技能多一點，能幫忙的朋友多一點……嗯，也就這樣而已。

但顯然轉校生已經沒有聽他說話的意思了，兩人在教學樓前分開，黎奏怏怏地踏上樓梯，回到班級。

這一路上，打鬧的同學和他比起來活潑的像是能原地托馬斯迴旋轉，襯得他原發喪氣起來。

不是他不想元氣滿滿，主要是因為考試，他已經兩天沒有補覺了。

早上勉強在黎樂的奪命飛踢里保住命，掙扎著爬到學校，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還在苦難的睏倦里——他手裡這罐咖啡已經是損友投喂的第三罐了。

其中，包括早上考前一罐和午後考前的一罐。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的砸在廊檐上，考完試的高中生完全不想學習，前後桌三五成群的靠在一起說話，還有幾個已經隔著過道開始拋球玩了，整個教學樓里都是高中生的聲音。

黎奏嘆了一口，溫熱的咖啡成功給他續了一口命，他側身接住橫飛而來的籃球，抬手拋回去后，又一手摁住撲擊過來的林危軒，表情又倦怠又嫌棄：「太近了，高中生。你的表情對我打出了一個暴擊！」

林危軒不滿意地勾住他的肩膀，笑起來：「喂，明明你也是個高中生！」

黎奏被勾得差點沒站穩，艱難地負重前行。

「不一樣，我是個成熟的高中生，跟你們不一樣……」

「是是是，成熟的高中生，今天又六點起床了？不是我說你也該改改你那小程序了，」席讓語重心長，「妹妹醬已經大了，已經不是可以隨便忽悠的小學生了，你每天讓她六點起床，她也只會每天讓你六點起床，何必呢？」

互相傷害是沒有結果的。

黎奏頓了頓，以正義家長的身份不假辭色：「那不一樣。她只有早起才會早睡，我總不能把她書房的漫畫都燒了。」

那樣黎樂只會離家出走。

別的不說，那些漫畫都是他到書店買的，為了黎樂的身心健康每一本他都精挑細選的篩選過，都是他的心血——與其說是黎樂的存書，不如說是他的。

咳，更重要的是，黎樂才剛剛脫離小學生行列，正朝著中二病一往無前，作為哥哥人怎麼能不擔心？

他看著眼前三個前車之鑒，一想到曾經天真開朗的妹妹會變成林危軒的模樣……

黎奏的心情就前所未有的凝重。

無論如何，那個就連他都已經找不到了的程序鬧鐘絕對不能更改！

席讓林危軒的表情一言難盡。

江懷空：……所以說，你只是找不到鬧鐘在哪裡而已吧！

最後一節課的上課鈴聲已經響了，大雨混雜下，吵鬧的教學樓到處都是歡樂的氣息。

作為班長的呂春秋帶著筆和筆記本站到講台，一邊寫記錄，一邊毫無感情的模擬機器人語音：

「好了好了，大家聽我說一句，請稍微安靜一點。雖然說現在這個時間吵鬧也沒什麼，但，無論如何，請務必比一班安靜，這是我一生的請求了！」

眾人噫了一聲，大笑起來。

話音剛落，瞬間就傳來隔壁一班班長的暴躁怒吼：「呂——春——秋——！！！」

「你們都安靜，就算是死也不許輸給二班！聽到沒有，死都不許！這是我們一班男子漢的尊嚴！」

「是！」

和二班的全員樂子人帶一個不思上進的混子不同，一班各個猛男般身高體壯（除了一米五的班長），全員積極向上樂觀開朗，在（一米五的）班長的帶領下更是一門心思朝著熱血男子漢的人設狂奔而去，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黎奏曾經不止一次的覺得，也許，當然，只是也許……算了，昧不下良心。

這也不是高中生的正確打開方式啊！！

兩聲過分元氣的應答響徹教學樓，被吼得戰術後仰的呂春秋推了推反光的眼鏡，神態輕鬆地走到教室門口，反手飛快地關門上鎖，然後微笑，揚聲驚嘆：「哇，一米五的男子漢？」

吵鬧的教學樓得到頃刻的寧靜。

緊接著，更憤怒的怒吼伴隨著劈里啪啦的奇怪聲音一起傳來。

「都別攔著我！！我現在就過去鯊了他！！！」

二年級四個班哄堂大笑起來。

黎奏幾人對視一眼，決定沉默，真是幼稚的高中生吶，不像他們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不過好無聊啊。」席讓道。

江懷空道：「啊，是好無聊呢。」

「欸，我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互動貼——『假如你穿到異世界，你會怎麼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玩吧。」成熟大人之一林危軒興緻盎然地把手機遞出去。

成熟大人之二席讓湊過頭看了一眼：「看著還挺有意思的嘛，讓我想想……」

成熟大人之三江懷空支著下巴：「果然還是得先看背景吧，魔法大陸和修真大陸還是有很大的區別，比如說……」

黎奏：「……？」

……這哪裡成熟了！

這種東西連初中生都不玩了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