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暗紅色的雕花衣櫃里,陳之雙掌合十,嘴裡低聲念了句什麼,反手將三枚銅錢拋起。
柜子外的高跟鞋聲還在不停徘徊,陳之幾乎可以想象一雙流著血的高跟鞋虎視眈眈盯著不結實的衣櫃。
銅錢落入手掌,陳之呼吸一亂,急忙攤開手掌,看見三枚銅錢才難看地笑出來。
「死不了了,死不了了,嘿嘿……」他傻笑著。
「嘭」一聲巨響,嚇得陳之一哆嗦,銅錢掉在衣櫃里,他手忙腳亂去接。
「發生了什麼?」顧得不得喊疼,陳之將耳朵貼在衣柜上,仔細聽著外面的聲音。
高跟鞋的聲音消失了!
得救了!
然而還沒等陳之傻笑,櫃門抖了抖,發齣劇烈撞擊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外面拉把手。
「高跟鞋還會開櫃門?!」陳之撲上去拚命堵櫃門,「成精了?」
「冷靜點,是活人。」剛高跟鞋砸門的張乾冷靜敲門。
「開門。」
一聽是救命的來了,陳之感動得痛哭流涕,忙不迭不給張乾開門,把人請進來。
張乾也不客氣,邁著大長腿跨進來,在瘋狂的髮絲湧進來之前用力關上門。
做完還不忘淡定開口:「不確認門外人的身份就開門,我要是詭異,你已經死了。」
確實沒多想的陳之臉色大變,試探著問:「所以,你是真的吧?」
張乾嘆氣,「是。」
「那就好。」陳之鬆了口氣。
衣櫃寬一米左右,空間不大,兩個大男人只能蜷縮成一團蹲在裡面。
陳之往衣櫃角上縮了縮,雖然沒看清張乾的臉,但他剛才那訓人的氣勢跟家裡的老頭子一模一樣,看著就犯怵。
「大佬,咱怎麼出去?」
張乾沒說話,這裡的情況遠比他想的複雜。原以為這裡只有一個C級的高跟鞋,沒想到還藏著一個A級陰物。
陳半仙簡直一個人形陰物誘捕器。
C級陰物一個格鬥優秀的普通人可以進行物理攻擊,而A級陰物物理攻擊就是找死。所以普通人張乾果斷躲柜子。
「外面還有一個?還是A級詭異?!」陳之差點喊出來,一想到A級陰物一直跟著自己,他就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們躲柜子有用嗎?」
陰物是軀殼,詭異是內里。詭異寄宿的陰物更加棘手,但就算這樣,C級陰物高跟鞋就算寄宿著詭異也只是高跟鞋。它的等級擺在那裡,C級詭異不可能脫離陰物,打死也奈何不了外開的櫃門。
但A級詭異,陳之絕望。就這薄薄一層木板能抗住A級詭異一下?
「賭運氣。」其實他在衣櫃里蹲著,外面那身嫁衣一般不會選擇強闖。
但這事兒陳之不知道,他抖得整個衣櫃都在晃。
被迫坐搖籃的張乾:「……」下次還是編個謊忽悠過去吧。
「你的手機呢?」
「啊?」陳之迷茫,「跑的時候丟了。」
「手機作為逃命的首選,你能弄丟也是天資聰穎。」
陳之:「謝謝誇獎,我從小就聰明。不過你要手機幹什麼?」
如今新世紀,驅除詭異的手段頻出,有尊崇古老民俗驅詭的,也有倡導科學驅詭的。在歷史悠久的神州,民俗傳統驅詭還是佔據上風。目前幾個玄界大家都是擁有古老傳承的家族,比如陳之的家族就是界內聲望頗高的大族,他爺爺更是德高望重,人人都稱一句大師。
雖然他半點精髓都沒學到。
聽張乾要手機,陳之還以為他是新興科學驅詭一派的人,那些人隨隨便便給陰物拍個照就能完事走人,簡直網癮少年的福音。可惜,他也學不會。
所以現在大佬要表演高超技術了嗎?陳之期待滿滿。
「你想多了,我在求救。」
陳之:「?」
張乾點下求救,低配手機毀滅者小紙人猛地竄到公屏上。不過張乾的紙人叫的不是救命,而是——
「快來!快來!野生A級詭異現身!」
天師和詭異是敵對關係,但就像道士養鬼一樣,天師們一般都會捉幾個有詭異的陰物回去養著,當法器也好,養寵物也罷,在大族拿來炫耀的更比比皆是。
A級陰物並不常見,在業內是搶破頭皮也得不到的珍貴物。當然還有更珍貴的S往上,那些已經不屬於陰物了,神州官方也沒幾個。
「我怎麼沒想到這樣的好辦法。」陳之陷入自我懷疑。
最近一檔邀請各大家族青年弟子參加,集恐怖、科普、戶外、競技等等亂七八糟元素於一身的縫合怪綜藝正在準備拍攝,噱頭是帶你近距離觀看前線天師的除詭內幕、感嘆美好生活的來之不易,順帶科普詭異事件逃生知識,以及培養一幫顏值不低、實力沒有的草包大師。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隱隱有向流量靠攏的趨勢,還發展出一門新興縫合怪職業:頂流天師。這種東西用老頭子的話來形容就是,歪門邪道,敗壞風氣!
但不得不承認在詭異復甦初期,這種偏娛樂性質的科普還是很有用處的。別看現在注水嚴重,初代一批站出來科普的天師本事都是實實在在的。
陳之記得這屆綜藝也有幾個厲害的,最近正在到處找A級陰物,據說是拿到綜藝上去。
說是展示,實則炫耀。
看到這消息就算隔著山海也會飛過來,這可是「好東西」。
陳之越想越樂觀,往牆上一靠就要苟到支援。
「我藏了炸雞,大佬你要不要?」陳之從屁股底下摸出炸雞袋子,遞給張乾一塊。
張乾沒接,扭頭看向櫃門,「等不到了。」
「什麼等不到了?」
「它來了。」
「?」
下一秒陳之汗毛聳立。
衣櫃突然開始劇烈抖動,陳之一個沒拿穩被醬料糊了一臉。但還沒結束,不知道外面有什麼,衣櫃整個被掀翻在地。
躲在裡面的兩人像是進了滾筒洗衣機一樣,轉得頭暈眼花。櫃門在劇烈撞擊下猛然打開,張乾給陳之擋了下自己差點甩出去。
大把頭髮朝張乾涌過來,帶著土腥氣的腐臭。張乾雙手一翻,抓住櫃門就要關上。
對方好像知道張乾的意圖,兩股髮絲纏住衣櫃門把手,作勢要往張乾脖子上纏。
張乾蹙眉,沒有躲閃。他在思考,一個普通人跟A級詭異打個來回到底正不正常,但要是直接讓頭髮纏到脖子上。
好像暴露得更快些,這些頭髮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邪物也只有柳淮那種渾身上下一點陽氣不沾的才能靠近他。
這可怎麼辦?做個普通人可太難了。
深深嘆氣后,張乾伸手想抓住那股頭髮,就見頭髮拐了個彎繞過去。
張乾挑挑眉,對上黑髮后那道血紅色的身影。
「我感覺我要死了,大佬怎麼辦?」陳之捂嘴,差點吐出來。
張乾思索片刻,「你是陳家人?」
「啊,大佬你後面!」
張乾打斷他的話,繼續問:「祖上打更的那個陳家?」
「對。但,大佬頭髮!頭髮!」
張乾繼續打斷:「你的鑼和梆呢?」
古老打更人陳家,玄界大族。打更人起源於驅鬼巫術,在古時司夜巡、驅鬼、報時。幾聲鑼響,幾聲吆喝就能驅邪化吉。現在更能直接打散陰物的陰域,誰被困都可以理解,陳家人被困完全不能理解。
陳之面紅耳赤有點羞愧,又有點失落。
「你沒有?」每個陳家人都會打造自己的法器,也就是鑼和梆。鑼就是銅鑼,梆類似掏空的竹筒。這東西對陳家人來說就是相伴一生的法器,除非徹底損毀,輕易不能更換。
「才不是!我有!」只是敲不響。
張乾瞭然,「忘了告訴你,我不是什麼大佬,我只是一個D級天師。」
露餡露得太多,他沒好意思直接說自己是普通人。
「啊?!」陳之懵逼又震驚。
「所以得麻煩你救我了。」張乾鬆手往後一仰,被頭髮絲捲走。
「???」
陳之沉默,別以為他看不出來張乾是故意的!
故意刺激他敲鑼。但,他這次真的能敲響銅鑼嗎?
作為陳家這輩最受期待的弟子、未來的家主,陳之在讚美和壓力中長大。他的確很有天賦,別人學不會的易經八卦、算命看相,他輕易就能學會。唯獨打更人的鑼和梆他永遠都敲不響。
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再蠢也明白了,這個A級詭異恐怕是自家老頭子派來刺激他的,張乾說不定都是請的托。尋常A級詭異,這棟樓都不會有一個活口。
這可真是誤會張乾了,他只是路過。不過這種激勵小輩的蠢方法,他小時候還真經歷過,當時不知世間險惡的人類幼崽真的以為哥哥死了,在冰天雪地里哭得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差點結冰,被他的蠢哥哥嘲笑整整一個星期。
大概全玄界的長輩都會選擇這不怎麼聰明的傳承方法,真是懷念。張乾目光柔和下來,唇角微微勾起。
陳之在衣櫃底下翻出鑼和梆,這東西他一直帶著,不管走到那裡。
遲疑片刻,他還是緩緩伸手握住落錘。他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陳之攥緊落錘,眼神堅定。捆著紅布的落錘朝銅鑼上砸下去,「咚——」
他敲響了。陳之怔住,似乎沒回過神來。
「繼續。」張乾提醒,這東西斷了可就沒效果了。
陳之回神,揚起鑼錘繼續敲下。
一聲慢。張乾默默數著。
「咚!咚!」兩聲快。
子時三更。
掛滿房間的髮絲被鑼聲震碎,藏在髮絲後面的紅色身影顯現出來。
是一個蓋著龍鳳繡花紅蓋頭的新娘。她雙手交疊端莊站著,無數髮絲從它身後湧出。無疑,這就是606的A級詭異。
陳之抬頭看她,一盞白色的紙燈籠憑空出現,微弱燈光照亮燈籠身上的「更」字。
這是打更人驅詭的標誌。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陳之嘹亮的聲音回蕩,整片陰域開始分崩離析。
張乾開門離開,這裡已經沒他什麼事兒。
「謝謝您,我替陳英民先生謝謝您。」
張乾腳步一頓,微微側頭看見那身嫁衣朝他鞠了個躬。
陳英民是陳家上代家主,這陳之居然還是陳家大少爺,讓人驚詫。
……
離開六樓沒多久,張乾就在陽司APP上收到了陳之的轉賬,是處理一個C級陰物的完整報酬。陳之一點沒要,全給了他,總共三萬積分摺合三萬塊。
雖說收取詭異事件的報酬不符合他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原則,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張乾十分沒骨氣地收了。
手指點下收取那一刻,他在內心狠狠唾棄自己。
陳半仙:嘿,大佬,大晚上的打斷你們真不好意思,改天請你和嫂子吃飯
「?」什麼嫂子?什麼打斷?現在年輕人講話都這麼不知分寸的?
張乾立馬打字反駁他。
陳半仙:悄悄告訴你,我看見你脖子上的草莓了
「……」張乾低頭,麻利扣好襯衫的扣子,試圖亡羊補牢。跑路走得急,忘記沒扣好了。感情他就這樣走了一路。
陳半仙:大佬,我猜嫂子肯定生氣了,你可以把高跟鞋送給他
詭異居住的高跟鞋,一頂一的舒服!
柳淮喜歡小鬼,把這東西送他好像合他心意,但給一個男的送高跟鞋真的沒問題嗎?
張乾緩緩捂臉,他居然真的有那麼一點期待是怎麼回事?
果斷結束陳之浮想非非的對話,張乾給牛哥彙報完假情況后,先去十八樓看狗,又把鬼嬰給放回去。那鬼嬰走的的時候還給他豎了個中指。
小小年紀不學好,要打屁股的。
處理好狗和鬼嬰,他又到二樓角落的巡邏值班室小睡一覺。一覺睡到天亮,跟牛哥交完班,張乾打算下去買點吃的,順帶買點送柳淮,試圖延長自己的存活時間。
比如幫他把酒店費用付了什麼的,或者真的把高跟鞋送了?再道個歉,說不定他們能成為朋友。柳淮這樣好看的人他還是很樂意結交的。
二樓到大廳不用坐電梯,張乾走的樓梯,就在馬上拐入大廳的時候他腳步一頓,然後猛地縮回前腳。
柳淮為什麼坐在大廳候客區?
一個知名度很高的公眾人物,坐在酒店一樓大廳。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張乾艱難地吞口水,把和柳淮結交的想法摁死在搖籃里。如果這不是在故意堵他,很難解釋。
就算不是,他們之間也還是不要再見面為好。
張乾果斷扭頭,跳窗。
那邊柳淮靠在沙發上正盯著手機發獃。
真理信徒:我雖然還沒搞懂原因,但肯定跟那個叫張乾的有關
真理信徒:要不,你們再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