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伏黑惠先是鬆了口大氣,氣松到一半,又看見高橋倉右手握著一隻面具,那口氣又吊起來了。
他左手掌心上虛虛浮著的那點光,怎麼都有點咒靈的意思,但那東西在高橋倉手裡特別聽話,像只蠟燭,時不時閃滅晃動一下,將臉部線條柔和不少。
「你是高橋倉?」伏黑惠僵著嗓子問:「我憑什麼信你不是外面的東西?」
夏油傑:……
這時候你又警惕起來啦?小同學?
伏黑惠問:「你怎麼進來的?」
「既然被你發現了——」夏油傑突然冒出來點壞心眼,左手一翻就要熄滅唯一的光源,往前走了一步,壓低聲音:「你就別想活著出去。」
伏黑惠臉色突變。
夏油傑嚇唬小孩的表演才開了個頭,一低頭,瞅著伏黑惠平時支棱著的海膽腦袋都因為之前的驚嚇變得蔫噠噠的,活像只落水的貓,又想起之前伏黑惠替五條悟說話……
好乖的一小孩。
他的表演頓時繼續不下去:「行了,我發現你人不在過來找你,大老遠聽著你在和人吵架,想著過來聽聽熱鬧,結果就被拉進來了。」
伏黑惠:……
行,這下他信高橋倉是真的。
這種讓人頭皮冒火的混賬程度,別人也模仿不來。
「所以你在和誰吵架。」夏油傑語氣帶著點調侃:「你扛著的是你新的小女朋友?看不出來你這麼有閒情逸緻,這地方都能邂逅浪漫。」
伏黑惠頓時想起來肩膀上的「菜菜子」。
——那你他媽為什麼不幫我弄掉。
這麼一提醒,伏黑惠差點叫出聲,那種滴滴答答的水聲還在,他咬了下舌尖才讓自己勉強冷靜,才想起來他面前這傢伙,好像是個新學生來著。
說來奇怪,他總是很難拿高橋倉當新同學對待。
像剛才心底那種想法,伏黑惠這輩子除了對五條悟,那是壓根連冒都不往外冒。
他又開始懷疑人生。
難道我是被嚇傻了,才這樣無理取鬧?
腦海中瞬息千變的念頭,在現實中卻沒卡殼分毫,伏黑惠緩慢地彎折手指,提醒夏油傑:「你往後走,離我越遠越好,我這邊有兩個難對付的。」
伏黑惠說這話頗有些捨身就義的意思,卻不想看見高橋倉愣了愣,撲哧笑出了聲。
不是嘲笑,更像是忍俊不禁那種笑法,彷彿看見小貓小狗晃晃悠悠叼東西回來養鏟屎官,伏黑惠被他笑得頓時惱怒起來。
「沒事。」夏油傑「砰——」地打了個響指,掌心上浮著的那點光亮振了振,星星點點的熒光聚在一起,頓時照亮了周圍。
伏黑惠這才看清自己在什麼地方。
削成兩半的紙門還躺在地上,菜菜子和靈幻新隆卻不知蹤影,他僵著脖子緩緩抬頭——
屋頂是有個弔死鬼,之前「菜菜子」的聲音就是它模仿的。
伏黑惠正要祓除,突然又覺得有點怪,那東西半死不活地吊在房梁,哪有之前趴他身上說話的氣勢。
不對啊。
陰冷潮濕的惡意還沒徹底散去,可這慫得一批的弔死鬼真能把他嚇成那樣?
伏黑惠伸著脖子瞅瞅弔死鬼,再瞅瞅夏油傑,次數多了他也難免狐疑,怎麼每次碰上高橋倉這人,事情都變得有些怪?
「這東西怕你。」夏油傑冷不丁開口:「你對自己評價就那麼低?寧可覺得是我嚇著了這玩意,也不相信你自己?」
這話五條悟也跟他說過。
伏黑惠當即又有了種站直挨罵的錯覺。
更怪了。
明明他才是被一個人丟下的倒霉蛋,怎麼現
在感覺錯處都在他身上?
「之後我再找你好好談談這些,現在有更要緊的。」夏油傑反客為主:「你怎麼把自己折騰進這兒的?」
伏黑惠為了不再挨罵,火速身上一通亂翻,找出信封證明自己不是瓜皮到亂跑,他剛拿出來,夏油傑就朝他伸出手。
伏黑惠有點遲疑。
「我給你拿著,不然以你在這種地方的運氣,一會丟了丟了怎麼辦?」
伏黑惠想想也是,就交過去了,夏油傑拿到手之後又問:「讓我看看?」
來都來了,此時特別能形容伏黑惠的心情。
夏油傑深諳怎麼一步步降低人的底線,他取出信紙只掃了一眼,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時間是去年十一月,收件人是夏油傑。
【君委託諸事均已辦好,那人近來又前來催促,時日不多,情況緊急,我已查到座敷童子的儀式,具體如下:……】
夏油傑:……
怎麼辦吶?
這是先殺孔時雨,還是先殺伏黑惠。
怎麼翻出來的啊。
「我之後會拿給你五條老師。」夏油傑垂著眼將信紙重新摺疊好:「走吧,我們找路出去。」
伏黑惠有點尷尬:「……那什麼,你先走吧,在這地方還有兩個人,我得先去找他們。」
他說完偷瞄了一眼,夏油傑被他瞄了個正著,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鼻樑——他很想擺爛了,但成年人的擺爛都是努力一下才算了,他來都來了,不努力一下也說不過去。
「你走我前面,別——閉嘴,現在我什麼都不想聽。」夏油傑豎起食指壓在小孩嘴唇前面,打斷他的欲言又止,自己抬手往臉上扣好面具:「再走丟了我也好找著,拿著這個,記住,別回頭。」
漆黑陰暗的長廊,伏黑惠手上漂浮著一團光,在前面探路。
剛才就是因為沉默,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上換了人,現在又是一個人走在前面,心下難免發怵,話就多了起來:「這地方的東西會追使用咒力的人。」
後面嗯了一聲。
伏黑惠頓了頓,又忍不住扒拉他:「你知道為什麼不?」
「倒影依託的咒物有自己的咒力印記,闖入者的力量都會被標記,否則還怎麼用倒影藏東西?所有人都能進來晃一圈,不如開個遊樂園算了。」
「是這個理。」伏黑惠訕訕地說。
所以他在這地方像是被禁了藍條的法師,怪不得之前在庭院所有鬼影都往他這邊看,他不只是做了個結印手勢,因為他們的咒力波長都和製作倒影的人對不上……
不對。
那他現在手上漂浮的是什麼?
這玩意是個小咒靈,剛才高橋倉點著個咒靈玉過來,為什麼沒東西追他?
想到這裡伏黑惠霎時間臉都白了,腦袋吱嘎吱嘎地朝後轉動。
一個白慘慘的紙人立在那裡,幾乎是挨著他的後背,嚴絲合縫地貼著他,臉蛋塗著兩團血紅的圓,嘴唇也是鮮紅,眼睛是那種很拙劣的畫法,一團黑墨里點個白點。
見他看過來,那個白眼珠就硬生生地翻著轉了一周,朝他掃過去,嘴角高高挑起——
伏黑惠當即腿軟的不是一點半點,還沒反應過來呢,一隻很好看的手突然從後面伸過來,硬生生地摁住紙人腦門,「唰啦!」給那腦袋扯下來了!
伏黑惠:!!!
夏油傑沒法理解:「說了讓你別回頭,你耳朵怎麼長的?」
「不是,為、為什麼?」伏黑惠被這一連串搞得很懵,他只是眨了一下眼,刺溜又刷新出個紙人,舊的那個也長出了腦袋,歪歪扭扭地想把脖子擰過來。
夏油傑:……
他伸手過去,捏著紙人的下巴嘎嘣擰
了回去,那紙人還不放棄,整個四肢都在使勁,夏油傑立在那欣賞了一會這玩意的努力,和善地笑了笑。
……然後從兜里取出個打火機,手指往轉輪上一撥,咔擦一聲給點燃了。
紙人渾身僵硬:……
他媽的,怎麼會有這種事。
伏黑惠隱隱約約地聽見空中飄著幾聲嗚咽,接著那紙人手腳並用,火速從地上爬起來,搖曳著沒腦袋的脖子,跟被火燒屁股似的奪門而逃,還不忘記帶上自己的小夥伴。
這是把鬼欺負哭了啊。
伏黑惠恍惚地眨了眨眼,瞅著夏油傑轉身,他「嗖——」地朝後退了一大步。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不為什麼的。」夏油傑踢了踢紙人留下來的腦袋:「如果你指的是為什麼我不會被追。」
他晃了下手上的面具:「面具的作用你忘啦?戴上你就是另一個人,不過戴上面具之後不能在倒影呆太久,否則會被同化。」
伏黑惠:……
不是忘了,他壓根是不知道。
五條悟什麼時候教過他這些,每次都是一發虛式過去,摧枯拉朽地一路就碾壓沒了,什麼都剩不下。
熟悉的困惑再次冒上心頭,伏黑惠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夏油傑:「谷歌查的。」
伏黑惠:……
媽的,他回去也仔細查查谷歌,是他上網衝浪沖得不夠高。
夏油傑本以為小孩是怕戴上面具被同化出不去,誰知道是純粹腦子沒這根弦。
他又想嘆氣了。
好想擺爛。
他彎腰撿起那個腦袋,廢物利用,把那張臉給撕下來,提溜著伏黑惠給他摁臉上了。
伏黑惠是有點抗拒的,但夏油傑似笑非笑地掃了眼過來,他又把嘴火速閉上了。
伏黑哥有點抗拒,但不多。
所以之後靈幻新隆見著兩個人,一人帶著彩漆面具,一人蒙著張紙臉往他們的方向飄,腿一軟,抖抖索索地往地上坐。
菜菜子沒動靜,他想著是不是小女孩給嚇壞了。
這都什麼妖魔鬼怪,靈幻新隆腦袋藏在臂彎里,抖得跟個鵪鶉似的,他是個普通人,倒影里的東西壓根不理他,以至於一路走到現在,他才第一次撞鬼。
那兩個鬼有一個飄的比較快,眨眼功夫就到湊過來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沒動靜,可能是等後面那個過來一起吃他,靈幻新隆數著秒,索性決定一網給打了!
他等著那個高點的鬼也湊過來,低聲罵了一聲,猝然暴起從懷裡掏出前天超市買的食鹽袋,撕了個口,劈頭蓋臉地撒過去,猛地大叫一聲:「去死吧!!!!!」
夏油傑急忙後撤,正常情況下,這鹽是撒不到他身上,然而靈幻新隆縮在門口,夏油傑一邊是牆,伏黑惠跟個小金魚似的堵在他後面。
好巧不巧,將他後撤的路堵得很死。
夏油傑:……救命。
靈幻新隆的鹽買的都是高品質,又細又密,顆粒感極強,滿滿一袋鹽如同下雪似的將他兜頭淋了一身,做過飯的人都知道,細鹽粘在手心,手感相當難受。
而夏油傑恰好穿的是有寬鬆領口的和服,長發散著,一時間每根頭髮絲都掛滿了鹽,心態頓時很崩。
「……」
他面無表情地摘下面具,隨手往旁邊的桌上一墩,發出清脆的一道響聲。
愛誰誰。
不幹了,他擺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