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修也根本沒料到自己會掏出珍珍酸奶,他立刻把它重新塞回影子,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這種東西是怎麼混到影子空間裡面去的?
五條悟好奇地伸長脖子來看,問:「那是什麼?」
修也保持鎮定道:「不值一提,來,繼續吃菜。」
五條悟吃得比修也更多,雖然他的吃相依舊斯文端莊,但是他下筷子的速度比修也快得多,經常修也才剛夾了一塊香菇啃啃,啃完之後抬起頭,鍋里就只剩飄著菜葉子的湯底,五條悟又端起盤子往裡面唰唰下肉。
修也不解地拍拍自己的小肚皮,他已經覺得有點撐了。
「最近我總感覺晚上睡覺的時候關節酸痛,每過半年衣服就短一截,還要重做新的。」五條悟解釋道,「我家老頭說我這是到了青春期,青春期長身體,吃得多長得快。」
修也比量了一下自己和五條悟的個頭,然後有點沮喪地發現自己已經比五條悟矮了幾厘米。
怪不得最近他發現自己躲到五條悟身後的時候別人都不怎麼能發現,原來五條悟真的已經比他高了呀?
明明他和五條悟的年紀差不多,為什麼他還沒到長個子的青春期?
五條悟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看穿了修也的小心思,安慰道:「你比我小,你還沒到長個頭的時候呢,快了。」
修也大為震驚:「什麼,我比你小?!」
「對啊。」五條悟眨眨眼,「你自己都不知道嗎?你比我小一歲哎。」
修也不知道!
五條悟很喜歡平時總是一臉波瀾不驚的修也露出各種生動的表情,他笑了起來,壞心眼地歪歪頭,問:「你是不是要喊我一聲『哥哥』呀?」
【其實我一開始也沒看出來修也比五條悟小哎,因為修也平時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看著很早熟】
【沒關係的修寶,我們還能長個兒!】
【那五條悟和修也在高專還能做同一級的同學嗎?】
【以修也的聰明程度,他應該可以跳級吧……】
【好可惜,其實我挺想看修也管五條悟叫學長的】
【不會叫的吧,我感覺修修骨子裡是個蔑視上下尊卑的人,從節目開始到現在我就沒見過他對家族裡面的那些長老什麼的叫過任何尊稱】
【修寶甚至都沒管直哉叫過『哥』(悲)】
【但是修修管甚爾叫過哥哥哦!還是當著甚爾的面叫的!】
【好傢夥,怎麼這麼看來受傷的還是直哉?】
不行,修也才不要做五條悟的學弟,他會一定會被五條悟各種折騰的!
不過學弟學長之類的事情要放到入學之後再說,現在兩個小朋友都還沒有啟程,他們今晚需要做的是收拾行李,好好睡一覺,然後明天以最飽滿的精神狀態坐上前往東京的車。
修也在夜幕中和五條悟作別,挺著吃撐了的小肚子慢悠悠地回到了禪院家。
不知是不是他在眾人面前一擊把禪院扇打上房頂的事情給大家留下了心理陰影,禪院家最近沒幾個人敢來規訓修也的行為了,就算他早出晚歸也沒人多說什麼,看見明顯在外面吃完晚飯才回來的修也,禪院家的人都裝作視而不見,甚至還有人擠出笑容殷勤地上前對著他打招呼:「修也少爺,晚上好!」
修也點了點頭以作回應,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說。
禪院家的人也已經很習慣他這個樣子了。
原先修也沒有覺醒術式的時候,大家私下裡都說修也少爺雖然長得很可愛,但他可能腦子有問題,不光沒有術式,而且還有社交障礙,一天天的木著一張臉不理人,別的男孩子成天都在外面瘋跑,只有修也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幸虧家主生了兩個兒子,直哉少爺還是聰明活潑的。
但修也在家族中被迫嶄露頭角后,一夜之間這些人的口風全變了。
他們早就看出來修也少爺是個心思深沉的傢伙,小小年紀就懂得藏拙。不和別人聊天是因為早就知道自己繼承了「十種影法術」所以不屑和弱者說話,每天悶在房間里也是在策劃怎麼把擋自己路的人統統殺掉。
修也:原來禪院家的祖傳屬性是二極體。
他懶得分辨這些人內心都在想些什麼,也壓根兒不在意。修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各個櫥櫃的拉門,將他要帶走的東西都拖了出來,打算一件一件地塞到影子世界去。
在把大約一箱四季的衣服塞到影子世界裡面去之後,修也繼續去收拾他要帶走的書籍和畫材。
整個房間的地面上堆著七零八碎的各種物品,修也還翻出來一套他拿到之後就再也沒找到的Gameboy遊戲機,原來是被他放到了顏料箱旁邊。
修也一樣一樣地整理著一些已經被他遺忘在櫥櫃角落的物品,他有些費勁地拖出一個已經積灰許久的大箱子,然後有點震撼地發現裡面裝得滿滿當當的都是啞鈴。
他屯這麼多啞鈴幹什麼?
修也努力回憶了很久,終於想起來這些是他自己幾年前讓直毘人給他買的,作為一名對自己的身材有著要求的人,修也原本給自己制定了非常完備的健身計劃,結果現實是他把健身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在覺醒術式之後,修也還變得越來越懶,有的事能讓小黑狗或者玉犬去做的話他就根本不會多挪動一步,嫩生生的小臉也變得越來越肉乎。
這樣不好,這樣不好啊!
修也面對著那一箱啞鈴,綳著一張臉,異常嚴肅地拿起一個8kg的,然後差點被重得砸到腳。
他最近的體力是真的不太行!
一條粗壯的胳膊突然從修也的影子中伸出,穩穩噹噹地接住了啞鈴。緊接著,粉紅色頭髮的男人從影子中探出了腦袋,帶著些戲謔自下而上地打量著修也:「你這是在做什麼?」
兩面宿儺從影子里輕輕鬆鬆地探身出來,單手就把啞鈴重新扔回箱子。他今天沒有光著出來,還是穿了一套衣服的,古怪的是,這是一套女式的和服,碼數非常大,穿在他身上還顯得鬆鬆垮垮。
因為身軀較為龐大,兩面宿儺在地上擺滿零碎東西的房間里一開始還有些無從下腳。
「我在收拾東西。」修也回答,「你怎麼來了?」
兩面宿儺把那箱沉重的啞鈴隨隨便便地就踢開了一些,席地而坐:「這周的畫還沒給我。」
修也懊惱地一拍額頭:「呀……」
近期因為《禪院101》和影之書失竊等等一系列的破事,修也差點都忘了他和兩面宿儺的約定。
完了,這不就是每個畫師都會有的噩夢嗎?拖稿超出deadline,結果被甲方當面抓個正著!
兩面宿儺不會去什麼約稿牆或者「咒畫師隔空喊話bot」掛他吧?
【我草,藍莓酸奶!!!】
【什麼,什麼酸奶,修寶又喝珍珍酸奶了?】
【不要看到一個酸奶的關鍵詞就興奮啊……來的是兩面宿儺,因為名字縮寫是lmsn所以有時候會被叫做藍莓酸奶】
【我去,這人有四條胳膊!】
【啊……陰間人來了……】
【修修怎麼敢拖大爺的稿子啊,他不怕被大爺剁成刺身嗎?】
【不會啦,這個不是詛咒之王的本體,是和兩面宿儺的性格相反的影子,大爺的影子很溫和的。】
【確實,他還幫修也收拾啞鈴呢,挺溫和的。】
【(想劇透但是不能在這個直播間劇透所以憋得臉通紅)】
【關於修也、修也的術式、影之書還有兩面宿儺的分析,感興趣的可以去論壇搜考據分析貼,有大佬從第一屆禪院101的伏筆開始分析,背後真相如果真的是大佬分析的那樣的話,真的細思極恐】
【這對能嗑嗎?】
【可以,我們宿修雖然涼,但也是有人嗑的!】
「抱歉,我最近太忙了,把這件事忘了。」修也抿起嘴唇,露出羞赧的神情,「我……我能延後幾天再補嗎?我會畫贈圖作為補償的。」
幸運的是,兩面宿儺的影子還算通情達理。他並沒有揪著修也拖稿的事情不放,而是支著腦袋,微微笑著問:「忙?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呢?」
修也並不排斥這種形式的交流,再加上對拖稿的愧疚,他在兩面宿儺對面坐下來,稍稍回憶了一下該從何講起。
「這是個還挺長的故事……」
修也隱去了和比賽相關的內容,從他們被聚集到正廳,下令一起尋找影之書開始,講到甚爾將禪院扇擰斷脖子,瀟洒而去。
兩面宿儺的影子一直在聽,修也無法判斷他究竟對自己的故事感不感興趣,因為修也其實對自己敘事的口才沒什麼信心,但他確實一直在聽。
講到最後,修也有些口乾舌燥,他舔了舔嘴唇,抿了抿唇角,低聲說:「……就是這些了。」
兩面宿儺的目光在修也的臉上打了一轉,他懶洋洋地點點頭,示意自己都聽了進去:「豪門大族為了權力而進行的內部傾軋一向殘忍兇險,千年來一直是如此,從未改變,你能全身而退也算是幸運。」
見兩面宿儺沒有追究自己拖稿的意思,修也鬆了口氣,整個人也更加放鬆:「我原本都已經做好了被廢除術式的準備。畢竟失去術式之後應該不會有人再這麼挖空心思地想要害我了。」
「呵。」
兩面宿儺卻露出了嘲諷的笑,見修也有些訝異地投來視線,他斂起笑容,擺出了一副無害的樣子,平靜地說:「並不是這樣。正相反,主動拔去獠牙的猛獸並不會得到照顧,只會被敵人安心地趕盡殺絕。過去有太多的例子,主動放棄尊位的王子回到家鄉,卻被猜忌的君主一路監視追殺,最後落得自盡的下場。你如果真的沒了術式,也不會得以善終。」
「但是,我還有老爸,直哉也……」
「如果你不能十二個時辰都待在你老爹身邊,總有人會找到下手的機會的。」兩面宿儺打斷修也。
他說得對。
修也的神色有些黯淡,他發現自己之前擺爛的想法實在是太想當然,他早就該清楚禪院家不是那種和諧愉快的美滿大家族,多的是人在暗中嫉恨著他,準備在他陷入低谷的時候上來狠狠踩上一腳。
儘管力量會為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是在咒術界,弱小卻是比強大更不可饒恕的罪惡。
這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樣子,可修也偏偏就生在了這樣的禪院家。
「我打算離開。」修也說,「我想去東京,被當成逃避也好,我暫時不想在禪院家繼續待著了。」
兩面宿儺看起來對修也的決定毫無異議,他只是問了一個挺簡單的問題:
「東京是什麼地方?」
修也:?
【一千年的代溝出現了!】
【大爺睡了一千年,一覺醒來三觀重塑】
【好想看看兩面宿儺看到集成煤氣灶時候的表情啊!】
【大爺的影子不是說他這一千年在影子世界天天散步嗎,散步的時候他沒和其他影子聊聊天?】
【這個影子可能也不是什麼社牛吧,不喜歡社交的人也不會主動找人聊『現在的首都是什麼地方啊』這種事。】
修也只好花了幾分鐘向兩面宿儺解釋日本的政治經濟中心是怎麼被德川家康從京都轉移到江戶的,還挺費勁地在他攤了一地的書本裡面找到了一本講歷史的書,送給了兩面宿儺,讓他在回到影子世界之後讀。
兩面宿儺用一隻手接過書,他隨意地掃了一眼封面,不是很感興趣地揣進袖子,接著問:「你今後還打算做咒術師嗎?」
「我……」
修也微微擰起眉頭,看起來很是躊躇:「我也說不好。」
兩面宿儺換了一種問法:「你以後想做什麼?」
「我想做一個插畫師和漫畫家。」修也這一次回答得很快,這個念頭顯然早就在他腦海中盤算好了,「我想畫屬於我自己的故事,畫出讓很多人都有所觸動的畫。」
「真是清貴。」
兩面宿儺勾著唇角,語氣柔柔,但修也卻聽出了嘲諷之意:「畫畫就是你的畢生追求嗎?」
修也的神色有些冷:「是啊,畫畫就是我的畢生追求。我對權力和所謂力量沒有興趣,也不想追求那些東西。」
「不,我並沒有鄙薄你理想的意思。」兩面宿儺的手指敲了敲他自己的顴骨,男人眯起四隻眼睛,笑著說,「我只是覺得很有趣。我只見過廢物努力想要夠到自己不可能達到的目標,卻沒怎麼見過將自我束縛在地面上的鷹。」
「這個世界上多得是想要改變世界的庸人凡人,他們或是沒有力量,或是沒有計劃,但就是不缺決心。」
「禪院修也,你有神明的力量,也洞悉了這個世界醜惡的本質,為什麼你偏偏選擇視而不見,袖手旁觀呢?」
兩面宿儺的語調始終是平穩舒緩的,但他話語的含義宛如殘忍的錘柄,「嘭」地砸碎了修也自欺欺人的心門。
他看不到禪院家的腐朽黑暗嗎?
他看不到那些被欺壓被侮辱被折磨的人嗎?
他看不到整個咒術界沉入黑泥的模樣嗎?
沒錯,禪院修也的確是個善良的人,整個家族中只有他願意善待甚爾,也只有他會真正在意真希真依的未來。
可這種施捨一樣的善良又能改變一些什麼呢?
甚爾最終還是走了,背負著一條人命和叛徒的聲名,和他的親人們一刀兩斷,在外浪蕩,再無音訊。
真希和真依沒了父親,她們依舊是禪院家的最底層,身為咒力貧瘠的女性,她們只有作為禪院家的商品外嫁聯姻這一條路可走,不可能抬頭挺胸,像修也和直哉一樣堂堂正正地做人。
就連禪院修也他自己,他就沒有被禪院家迫害過嗎?在這一個已經爛到根子里的家族之中,又有誰真的能幸福、自由又有尊嚴地度過一生呢?
擁有力量卻不去改變,這是一種惡!
【我覺得大爺說得有道理,修修明明自己也看不慣禪院,為什麼不去搞改革?他要是當上了家主,禪院家肯定會變得更好的。】
【但是,修也有什麼義務去改變禪院家啊……禪院家都爛成這樣了,修也只是嶄露頭角就已經被人下黑手往死里整,他要是當上家主去改革的話那得罪的人更多】
【你這話說得很好笑,他是禪院家的人,他當然有義務去改變了,《紅樓夢》讀過嗎?大樓倒掉之後沒人能獨活!】
【禪院家的問題已經不止是一個家族的問題了,你們以為全咒術界只有禪院家這麼爛?一樣爛!禪院家改好了,別的家族還是爛,改了也白改!】
【要不修修你直接和五條悟私奔去東京別回來了吧】
【我要和你私奔~奔向那遙遠城鎮~】
【吵什麼吵,修也的人生由他自己做主,難道你們還能替他經受那些苦難?乖乖投票就行了!】
【就是,想讓修也改革的就去投票,想讓修也擺爛的就不投,多簡單的事】
修也死死攥著雙手,他垂著雙眼,神情晦暗不明,看不穿他此時所思所想。
「謝謝你,宿儺老師。」
聽到這個稱呼,兩面宿儺下面的那兩雙眼睛笑得眯了起來。
「你說得對,我確實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我會好好思考一下我的未來的。」修也低聲說,「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兩面宿儺愉快道:「當然,問吧。」
修也:「……你剛才說,我擁有神明的力量,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