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荷塘月色這個火鍋店裡，總算是有了一點火鍋的味道。

袁柳看著那鍋，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她是狐妖，生活在人類的城市裡，早已經習慣了吃人類的食物，可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妖。

對於前一天的那一鍋清湯鍋，她真的記憶猶新，且終身難忘。

要不是她的目的太過重要，這種店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來第二次的。

在袁柳拿起筷子的時候，旁邊桌的林馹卻是開始後悔了。

原本他也是想要點辣鍋的，但是那位漂亮的服務員小姐姐給他推了「特色鍋底」。

現在看來他是完全上當了。

除了兩桌心情迥異的客人，和金紫青這個滿懷著某種期待的大廚，店裡的另外三位服務員，同樣也伸長了脖子，往狐妖的方向看。

狐妖帶著永不過時的優雅，涮了肉片，輕輕往嘴裡一放。

人類舌尖的味蕾大概需要0.1—0.5秒的時間就能感受到味道，而妖怪的味覺反應則要更快一些。

只見狐妖幾乎是把肉片塞進了嘴裡，就直接吐了出來。

這次她還不如上一次呢。

上一次，至少她還忍住了，將肉片吞了下去。

果然！

旁邊觀察著動靜的三位服務員，同時長出了一口氣，事情真是一點也沒出他們的預料。

殷沅更是為自己剛才的機智點了個贊，剛才小老闆在後廚準備鍋底的材料時，她可是看到了，他竟然在那裡刷視頻。

那種教程向的小視頻，教人怎麼在家裡自己自製鍋底。

才來了還沒滿一整天的殷沅，在這一刻，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就是這家店的小老闆，根本就是個不會廚藝的兼職廚師。

糖和鹽也不是分得很清楚的那種。

所以為了客人著想，剛才點單的時候，她強烈推薦了清湯鍋。

現在看來，她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狐妖吐完那片肉片，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金紫青的表情。

她來之前都已經想好了，這火鍋店小老闆的身手實在不錯，她又打不過，只好用東西來換。

她拿出來的水晶瓶子里裝的，就是對妖怪修鍊最有用處的靈泉水。

多少妖怪為了這東西，打破腦袋。

就換一個消息，她覺得可行。

但是沒想到，這位小老闆，對於靈泉水竟然一眼都不看。

反而看樣子，像是對於她來吃什麼東西，更感興趣。

袁柳活得久，什麼奇怪的妖怪都見過，也是真有妖怪不把修鍊這個事情當回事，對於靈泉水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在乎一些別的妖怪看來可能很不理解的東西。

比如像是，廚藝。

金紫青在袁柳的猜測中，已然變成了一個沉迷於自己廚藝，而不在乎修鍊的妖怪。

在這樣的妖怪面前，如果表現出對他廚藝的不贊同，那肯定是一件非常不得好感的事情。

「咳咳咳。」

袁柳也是感謝自己的狐狸腦袋，就是比別的妖怪要聰明一些，立即就想到了辦法。

她像是吃太快被嗆到了，一直嗆到撕心裂肺的程度。

咳得殷沅都看不下去，給她拿了一瓶礦泉水過去。

「謝，謝謝。」

袁柳像是找到了台階下，立即就止住了咳嗽，喝了一大口水。

殷沅：「……」

這演技好像不怎麼樣。

不過這是怕傷害到小老闆的自尊心嗎？小姐姐似乎有點善良啊。

袁柳喝了一口水，又看了一眼金紫青，覺得自己剛才的「理由」有點牽強了。

其實對一個人廚藝的肯定，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光。

狐妖低頭看向面前那一鍋火紅色的正在翻騰的鍋底，一時之間，竟有種錯覺，彷彿看見了地獄的業火在向她招手。

這個世界上，怎麼就會有這麼可怕的東西，這不止是辣，也不止是甜，這裡面的味道混著說不出的不對勁！

她吃，還是不吃？

袁柳一想到她答應過某個人的承諾，輕輕一咬嘴唇，對著自己下了狠心，拿起筷子，又夾了一片肉片。

早知道，早知道她還是點清湯鍋！

金紫青站在那裡，歪著頭看了兩眼狐妖吃東西。

剛才第一口的時候，她是難吃吐了吧？

他應該沒看錯吧？

但是，好像她是真的被嗆到了，還咳得那麼厲害……看她現在吃得那麼開心，都沒怎麼嚼，狼吞虎咽地，好像也不是難吃的樣子。

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金紫青慢慢走回靠窗那兒自己這兩天常坐的那張桌子前。

他的手指頭摸著還扔在那裡的金磚，視線從狐妖身上，轉而到了那個普通的人類食客身上。

金紫青突然就通了。

肯定是他誤會了，狐妖還有可能騙人，但是那個普通人類是肯定不會騙人的。

人家又和狐妖不一樣，沒有需要騙他的理由。

越想越是這麼回事，金紫青的心情頓時又陽光了回來。

他就說嘛，他的廚藝沒有那麼差，肯定是到達不了什麼大廚的程度，但是也不可能難吃到讓人難以下咽。

而且等他多練練，他的手藝肯定是會不斷進步的。

袁柳埋頭吃著火鍋，她這上千年活下來，這是第一次，感覺肉是那麼地難吃。

還好她偷眼打量金紫青逐漸緩和的表情，感覺吃的這份苦，不，是磨鍊，都值得了。

吃完這些，換得對方的好感度。

她最後的倚仗是靈泉水，靈泉水沒有起到作用，她現在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人活一生實在難，柴米油鹽苦摻拌，酸甜苦辣都嘗完……】(注)

店裡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大鵝跳上了收銀台，在那裡按著電腦，切台換音樂。

突兀響起的帶著方言味兒的民間小調，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金紫青不喜歡這歌詞，皺了眉：「公主，別鬧。」

啪嘰。

大鵝趕緊一腳，音樂聲終於停了。

一頓火鍋，在某些人並不知情，甚至還有些許自得和愉悅的情況下，終於吃完了。

袁柳再抬頭的時候，一雙漂亮的狐狸眼裡，似乎都暈染了水光。

同樣已經吃完，準備要結賬的林馹一轉頭，與其來了個對視，還愣了一下。

有這麼辣嗎，竟然都辣哭了？

林馹買單的時候，順便問起了殷沅，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推薦。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袁柳便走到了金紫青的桌前坐下。

「小老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想知道的那個答案，絕對不會以任何一種方式，外泄給任何人或妖怪，我只求能活下去而已。」

袁柳的聲音不大，但是並沒有其他人在，十分安靜的火鍋店裡，唯二的兩個人類，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殷沅與林馹幾乎是同時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驚訝。

哦豁，這是不小心吃到瓜了？

殷沅更是在想，完全看不出來小老闆小小年紀，竟然還能招惹這麼漂亮的姐姐。

也怪不得，這位姐姐吃到那麼難吃的東西，竟然還給面子地都吃了。

這就是愛嗎？

就是這位漂亮姐姐說的話有點奇怪……

金紫青抿了一下嘴，看著狐妖，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我真的已經實話實說了，我是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就不相信呢？」

袁柳盯著金紫青坦蕩的眼神，有一瞬間，她真要信了對方說的話了。

但是轉念一想，那隻小貓此時就在他的店裡待著呢，就算他開始真不知道，在她上門之後，他也該問清楚了吧！

袁柳咬唇，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裝著靈泉水的水晶瓶子再次被放到了金紫青的面前。

「小老闆！「

眼神里無聲透露著懇求。

金紫青的眼前閃過對方三條毛絨絨的尾巴，本來有一點不耐煩，又給那尾巴壓了下去。

「那天小黑快死了，想完成最後的心愿，吃一次他爺爺給他買的魚，我給他煮了，他吃了，接著他就恢復了……你覺得這是不是奇迹？」

說完，還喊了小黑。

小黑對著袁柳點頭，他兩隻異色的瞳孔里也帶著迷茫。

那天他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沒死成，反而還化形成功了，這個事情，他真的不明白。

不止他，小老闆和公主，還有他親爺爺茅十，同樣都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

小老闆說得對，那就是奇迹。

袁柳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信與不信，在她的腦海里來回打架。

最後，還是「信」佔了上風。

畢竟這個世界上那麼多入魔的妖怪，哪個不想活下去，哪個不想辦法，但是又有哪個成功過？

她站了起來，頗有點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金紫青看到桌上那個水晶瓶子，伸手拿了就甩了過去。

「東西拿走，別忘了買單。」

他現在已經把自己的收款碼貼到了收銀台，不用時時拿個手機去收錢了。

袁柳一伸手將瓶子接在手裡，回頭看了人一眼，這位正玩著金磚呢，在那裡捏著什麼，跟捏泥人似的。

唉。

又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袁柳拿出手機付錢。

殷沅的小眼神一直在她的臉上打轉，她現在又覺得這位漂亮姐姐和小老闆，似乎不是她剛才猜測的那種關係。

就挺奇怪的。

袁柳是帶著滿懷的失落離開的，如果那個小老闆和那隻小妖都沒有說謊的話，那所謂的奇迹，她又要怎麼去遇到？

狐妖沒有立即回去，她在出了荷塘月色的大門后，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

直到她的直覺告訴她，她被盯上了。

嘖。

應該就是靈泉水引來的麻煩。

狐妖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妖怪，靈泉水在妖怪之中，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她不是第一天知道。

也就是那位奇怪的小老闆，才能視而不見，不當回事。

一、二、三隻妖。

狐妖數了一下，嘴角邊露出一點冷笑，她眼神一掃，就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子里。

果然，那三隻妖立即跟了上來。

他們在人類的城市裡生活，有著共同的默契，不要讓那些普通人類察覺到他們的存在，那對他們沒有好處。

還有人類的那些除妖師，那可不是白混的。

狐妖走到僻靜處，回頭，站定，面露冷笑。

「膽子還真不小，你姑奶奶的主意也敢打？」

一路跟在她身後的三隻妖怪也終於顯露了出來，從高到矮站成了滿格的wifi信號。

最高個頭上長了兩羚羊似的角，尖瘦錐子臉，黑長直在腦後紮成一束。

中間是個一隻眼，一張圓臉，正中間長了一隻大眼睛，其他五官都擠得看不見了。

最矮的是一個拖把頭，頭頂一根筍樣的獨角，臉都被蓋在棕色的頭髮下邊，只能依稀感覺到兩道幽幽的眼神在那後邊窺視著。

狐妖看著這三個，一點也不吃驚，妖怪里難得有長得好看，什麼潦草長相都有，有些連形都沒有，見怪不怪。

羚羊角看著最體面，果然也是由他開口作為發言人。

「別管我們膽子小不小，識相的就把你身上的靈泉水交出來，我們可是要拿去復活妖王，等到妖王再臨世間，也算你一份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