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謝清寒沒有告訴過眼前的青年,其實他身上的玉佩不僅可以當傳音符使用,只要他想,就可以準確地知道眼前人在明夷山的任何位置。
此時他分明感應到那塊玉佩在對方身上安安穩穩地放著,但青年的神情太過逼真,讓他想要放任下去,看看這人到底要幹什麼。
「可以。」謝清寒乾脆地放了行,還出乎郁寂岷意料地補充道,「我已經用神識檢查過,他體內沒有煞氣殘留,不必再探了。」
醫修自然對劍尊的話深信不疑,便沒有再說什麼。
時佑還有其他事情,在丹心堂門口便與他們道別,陸行雲自己走回弟子苑,便只剩下了郁寂岷和謝清寒兩人往無妄峰走去。
郁寂岷跟在謝清寒身後,兩人一路無話地走到山門的石階處,郁寂岷主動道;「尊上,我自己找就好了,您不用管我。」
那頭小鹿也不知道是如何感知到主人回來的,兩人才在山腳處站定,它就從無妄峰鬱鬱蔥蔥的枝葉中鑽出來,邁著小碎步跑到兩人身邊拱來拱去地討寵。
謝清寒隨意地抬手摸了一把,一人一鹿的目光一觸即分,但據站在一旁的郁寂岷看來總像是達成了什麼共識。
「好,你慢慢找。」謝清寒應了聲后,就轉身離開,卻不是往無妄峰上走。
郁寂岷有些疑惑,不知道對方晚上還要去哪裡,但這些事也不是現在的他能過問的,等謝清寒的身影消失后他便也打算離開。
往日溫順的小鹿不知為何,一見他要走便直衝沖地往身上撲來。郁寂岷躲閃不及,便乾脆任由對方把自己撲倒在地。
他躺在積雪上,有點不舒服,便伸手摸了摸小鹿的腦袋,試圖商量:「乖,先讓我起來好不好?」
但他養的這小鹿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死壓著他不放,只一個勁地用溫熱的腦袋在他頸窩處拱來拱去。
郁寂岷無奈,舉手投降:「好好好,不起來就不起來。」
無妄峰的山門還是與明夷山的其他地方一樣一片雪白,往裡走才會感受到獨特的春意。
郁寂岷便正好躺在厚厚的積雪中,絲絲涼意漸漸滲入骨髓,他卻突然覺得能一直躺著也挺好。
在丹心堂時,他就意識到明夷山不能再待下去了,雖然謝清寒一直沒有點破,他卻不敢冒險,正好過幾日要與謝清寒一起去拍賣會,正是趁機離開的好時機。
他摸了摸小鹿毛絨絨的腦袋,但這次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見到這個小傢伙了……
郁寂岷在心裡惆悵地嘆了口氣,然而一口氣還沒嘆完,就見視線里出現了一截熟悉的衣擺。
「過來。」謝清寒招了招手,原本還賴在郁寂岷身上的小鹿瞬間聽話地從人身上下來,跑到另一個主人身邊,溫順地蹭了蹭對方的手。
但謝清寒掃了一眼躺在雪地里的郁寂岷,再垂眼去看手邊的小鹿,神情卻有些不悅,像在責備它寒冬臘月就把人往雪裡撲。
小鹿似乎敏銳地察覺到另一個主人的心情,看起來極為委屈地叫喚了幾聲。
郁寂岷一手支著身子,從雪地里爬起來,對謝清寒道:「尊上。」
謝清寒應了一聲,走到郁寂岷身邊,抬手拂去他發上沾到的雪沫。
「它很喜歡你。」
郁寂岷抬眸,深深地望進謝清寒的眼睛里,帶著幾分試探問道:「這是尊上的靈寵嗎?」
「不是。」謝清寒一頓,「替一個許久沒回來的人養的。」
謝清寒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目光沉沉地看過來時,像是含著許多未曾說出口的話,壓得郁寂岷心頭一動。
郁寂岷鬼使神差地開口道:「尊上說的是……」
「我的愛徒。」
謝清寒的語氣平靜,短短四個字卻在郁寂岷的心裡掀起軒然大波。
郁寂岷壓下有些顫抖的聲線,裝作隨意提起的樣子,道:「我聽他們說,尊上以前的徒弟殘害同門,尊上怎麼還……」
「他沒有。」謝清寒的眼眸還是直直地看著他,語氣有點不悅,「是誰說的?」
郁寂岷在這種目光下控制不住地微微移開視線,小聲道:「就……他們都在這麼說……尊上怎麼就如此肯定?」
「我相信他。」
郁寂岷不知道的是,對方在方才就被問過一個幾乎相同的問題。對著掌門的時候謝清寒拂袖而去,但對著他的時候,謝清寒卻極為耐心地解釋道:「我的徒弟,我最清楚,他絕不是這種人。」
謝清寒的話音裡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味道,郁寂岷雖然非常不想承認,但聽到這句話的剎那,心裡還是控制不住地湧上幾分遲來的委屈,酸酸澀澀的脹得難受。
足夠了……既然在謝清寒的心中,他從未否認過自己是他的徒弟,就已經足夠了。雖然自己想要的遠遠不止這些,但與其鬧到最後身份徹底暴露,被謝清寒發現自己竟對他懷著那麼不堪的心思,不如就此打住,對兩個人都好。
「玉佩找到了嗎?」謝清寒突然問道。
「啊?」郁寂岷一愣,差點把自己的借口都給忘了,忙回過神,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找到了,原來被我順手放進乾坤袋中,還以為不小心丟了,白忙活一場。」
謝清寒淡淡地嗯了一聲。
「天寒,下次出來不要穿那麼少。」謝清寒最終還是平淡地道,補上了他今日見到對方就想說的話。
他把手上提著的東西遞給郁寂岷:「今日休沐,這個點膳堂已經關門了,我讓他們隨便做了一些。」
郁寂岷愣住,這才發現對方回來時手上還提著個食盒。
每逢休沐,明夷山的弟子們往往會選擇下山去玩,所以膳堂關門也關得早,但廚子還是在裡面的,若是劍尊進去要吃飯開個小灶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郁寂岷的腦子裡不禁閃過謝清寒冷著一張臉要廚子做飯的畫面,差點沒直接笑出聲。他極力憋了回去,但笑意還是爬上了眼角眉梢。
謝清寒有些無奈地看著眼前笑得眼眸都彎了的青年,卻也像是被對方感染,眼裡閃過幾分淺淡笑意,冷硬的輪廓都顯得柔和幾分。
「謝謝尊上。」郁寂岷笑夠了,眉眼彎彎地接過食盒,「那我先回去了。」
「嗯。」謝清寒頷首,提醒道,「十日後的拍賣會。」
郁寂岷應下,提著食盒腳步輕快地離開。
他回到弟子苑,把食盒放到桌案上,一直安安靜靜纏在他手腕上,盡職盡責給他當手鐲的白墨隨之動了動,又化成小白蛇的樣子,滑到了桌案上。
因為郁寂岷在上無妄峰前封了他的五感,白墨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只記得他跟著主人去無妄峰前還天色大亮,再出來時外邊卻已是暮色四合。
「好香!」白墨也就這時候才嗅覺靈敏得讓人相信他是條蛇,非常敏銳地鎖定了郁寂岷手邊的食盒,興奮地湊過去,頂開蓋子看裡面有什麼。
「竟然有辣的!主人你真好,知道我中午還沒吃,晚上回來特意給我帶吃的。」白墨極其天真地被自己的腦補感動得一塌糊塗,尾巴靈活地捲起食盒裡的碗碟,正準備開始開吃,旁邊突然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把他無情地拎了起來放到一邊。
「不許吃。」郁寂岷吝嗇得不行,這可是謝清寒專門為他準備的晚飯,怎麼能便宜了別人?
「為什麼?!」白墨出離委屈,滿是怨念地轉頭瞪了回去,但看著看著又咂摸出一點兒不對出來。
他家主人的眼神常年都是冷的,哪怕是在他面前笑起來,笑意也只是在眼眸里浮光掠影般一閃,很快又淹沒在眼底的漠然中。
但現在不一樣,自從郁寂岷在岐陰城睜開眼后,白墨是第一次見到那雙漆黑眼眸里染上了溫度,就像一尊精緻冰冷的雕像被注入了靈魂,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哪怕如今頂著的相貌並不算出眾,卻莫名綻放出惹人注目的神采來。
看起來心情很好啊……
白墨在心裡嘀咕,感覺能讓他家主人露出這副模樣的怕是只有無妄峰上的那位了。
八卦的天性直接壓倒了對吃的渴望,白墨正暗戳戳地盤算著怎麼套話,就見郁寂岷笑意微斂,邊把菜肴一一在桌上擺好,邊對他說道:「過幾日我們就離開明夷山。」
「啊?」白墨愕然,這不待得好好的嘛,怎麼突然就要走?
郁寂岷卻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簡短地道:「我懷疑謝清寒已經認出我了。」
「什麼?!」白墨大驚,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家主人看起來卻像是了了一樁心愿,有些心滿意足的樣子,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
郁寂岷一抬手按住了白墨:「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白墨卻已經信了大半。兩人在岐陰城多年,靠這份直覺躲過了不知多少麻煩,想來這次也不會例外。
或許是受郁寂岷情緒的影響,白墨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蔫巴巴地應了一聲,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菜肴上:「既然都要走了,總要讓我吃頓好的吧。主人,反正你也吃不了辣,這碟就不能給我嘛……」
郁寂岷的目光在其中一碟色澤鮮紅的菜肴上一掃而過,心情有些複雜。
謝清寒竟然還真的記住了那日他說喜歡吃甜的和辣的……
但他面上不顯,冷哼一聲道:「你管我。」
他一摸乾坤袋,正好找到瓶剩下的丹藥,是在岐陰城時給這條白蛇煉來恢復妖力的,只不過平時都被對方拿來當糖豆吃,便隨手把瓶子放在白墨面前:「喏,你的。」
白墨:「……」他當初是腦子抽了才會認這傢伙當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