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徒弟的態度讓謝清寒的心裡升起一絲怪異,但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郁寂岷像是介於清醒與未清醒之間,良久眼神才逐漸柔和下來。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抓著謝清寒的手,把手一松,又喚了一聲:「師尊。」
這次是平常喚自己時獨有的,那種聽起來有些軟的調子。
然而謝清寒的神情還是沒有完全放鬆,他看著青年隱隱有些躲閃的眼神,仍蹙著眉頭。
徒弟有事情瞞著自己。
他第一反應是問個清楚,但瞥見眼前人的蒼白臉色后又不禁改了主意。
郁寂岷不知道謝清寒有沒有察覺到什麼,正斟酌著要不要先想個理由搪塞過去,下一瞬微涼的冷風吹來,便把渾身濕透的青年吹得一哆嗦。
無妄峰雖然人為地保留了一片春意,但此時畢竟是冬季,仍有絲絲縷縷的寒風阻擋不住吹進來。
謝清寒見狀一皺眉,抬手握上徒弟的肩膀。
郁寂岷霎時感到有絲絲暖意順著肩膀往四肢百骸而去,很快隔絕了那陣冷意,甚至把身上的衣服也烘乾了。
謝清寒神情平淡地收回手,接著站起身,話音從郁寂岷頭頂傳來:「能站起來嗎?」
郁寂岷點點頭,自己一手撐地,踉蹌幾步站穩了。
謝清寒見人看起來好像無大礙了,淡淡的目光在徒弟身上一掃而過,一抬手,掉落在地的靈劍自動飛入他的掌中,他手腕一翻,掌心的靈劍便化為一道銀白劍芒,沒入郁寂岷的元神中。
「可還有哪裡不適?」
「沒事了。」郁寂岷道,「師尊,我剛才……」
「阿岷。」謝清寒卻打斷了他,「若是你不想說便不說,不必勉強。」
他已經確定方才徒弟並不是像上次一樣突然失控,也沒有被魔物附身的跡象,更像是想起了什麼十分排斥的事情,才會下意識地產生那種反應。
郁寂岷卻下意識以為對方還在不悅自己之前的隱瞞,立即否認。
謝清寒輕嘆一聲,有些無奈:「為師就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嗎?」
他抬手揉了下徒弟的頭髮:「這些事為師不會逼問你,如有什麼難處也可以儘管與為師說。」
郁寂岷像是被揉得有些懵,怔愣地看著謝清寒。
在謝清寒面前,青年沒有易容,還是那副他熟悉的精緻面容,此時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茫然,就像……這人養的小鹿,柔軟又無辜,很能激起人的保護欲。
謝清寒又寬慰了幾句,接著才說起正事:「過幾日飛雪宗的論劍大會又要開始了。」
他說這話時的神情有些轉冷,師徒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往事。
十二年前,就是在飛雪宗的論劍大會上,他等來了徒弟再也回不來的消息,而從徒弟此前所說的情況來看,這裡想必有些蹊蹺,不然不會在論劍大會上被心懷叵測之人混入。
「藉此契機,各大門派決定正式商定圍剿岐陰城的具體舉措,為師也要出席,你一個人留在無妄峰為師不放心,也一起去吧,屆時再一起查一下十二年前的線索。」
郁寂岷自然點頭,眼中劃過幾分興味。
畢竟……既然是要去商討怎麼對付他,那麼他本人不去聽豈不是太不給面子了?
謝清寒沒有留意到徒弟一閃而過的微妙神情,見狀只頷首道:「那你先準備一下,不日便會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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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宗的論劍大會,也算是仙門的盛事之一,是各門派同輩弟子間相互切磋較量的場合,像這樣的賽事其實是輪流在各門派間舉辦的,只是今年恰好又到了飛雪宗這邊。
郁寂岷與謝清寒隨明夷山眾人一道,乘飛舟前往飛雪宗。
這還是自傳出謝清寒重新收徒后,這位劍尊新任弟子首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雖然上一位已經成了禁忌,但眾人還是禁不住悄悄把兩者對比,由於珠玉在前,再看眼前這個資質平平的青年,越發讓人覺得對方是走了大運才能僥倖拜在劍尊門下。
但礙於謝清寒本尊一直都在這位新收的徒弟身邊,看起來十分上心,饒是眾人心裡隱隱不服,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
出現在眾人面前,郁寂岷又重新套上了易容,平平無奇地往謝清寒身邊一站,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期間只有掌門尹岱過來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對郁寂岷上下挑剔了一番,但礙於謝清寒就冷著一張臉站在一邊,也不好說得太過。
郁寂岷左耳進右耳出,反正當年這師伯便與自己八字不合,互看不順眼,如今自己都變了個樣子了,也不知道對方抽什麼風還在緊追不捨。
但他還是沒忍住無聲地翻了個白眼,當即就把尹岱氣得跳腳,罵道:「師弟!你看看你收的好徒弟,就是這麼不尊師長的嗎?!」
謝清寒回過頭,身後的徒弟正一臉無辜地望著自己,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被刁難了,漆黑的眼眸中盛著幾分無助,瞬間就把冷冰冰的劍尊看得心裡一軟。
他當即轉身,皺眉對尹岱道:「師兄,你莫要為難他。」
尹岱看起來氣得夠嗆,鬍子都在抖,立時不想再與這師徒二人多說一句話,冷哼一聲拂袖便走。
堂堂尹掌門是真不明白,為什麼他這師弟收的徒弟都像是與自己相剋,之前那個孽障便是每次慣會在他師弟面前裝乖賣慘,最後倒全都成了自己的不是,但無奈對方確實是明夷山弟子中資質最拔尖的,他縱有不滿,也只能壓下。
但這個倒好,除了資質平平外,聽謝清寒所說,還因為此前受了傷,到現在都不能使用靈力,這樣的人拜入謝清寒門下不誠惶誠恐,努力修鍊便罷了,怎的還與以前那個一樣的德性,真是……不知要求頗高的師弟到底看重了這人身上哪點!
待尹岱走遠后,謝清寒才轉過身:「師兄他脾氣就是這樣,你不要往心裡去。」
郁寂岷乖乖應下,聽起來還頗為可憐道:「我也不知哪裡做錯了,每次見到師伯都能惹他生氣。」
謝清寒安慰道:「若他以後還為難你,便與為師說。」
幸好尹岱已經走遠,不然聽到這師徒二人的對話怕是能被氣到直接吐血。
郁寂岷那雙漆黑清澈的眼眸彎了彎,笑道:「謝謝師尊。」
謝清寒:「你如今還抱恙在身,到了飛雪宗后,便不用參加論劍大會了。」
畢竟在謝清寒的認知中,如今的徒弟脆弱得很,這些要動刀動劍的事情等徹底痊癒后再說也不遲。
郁寂岷當然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出手,難免便會被人察覺出異樣,特別是論劍大會上大能眾多,既然謝清寒都這樣說了,他自然樂見其成一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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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山與飛雪宗並列為仙門的兩大門派,明夷山眾人的到來自然引起了飛雪宗的極大重視,甚至連掌門秦若潯都親自過來迎接。
這位秦掌門雖然已經執掌飛雪宗多年,但不像尹岱一般脾氣暴躁,整日皺著張臉,看起來頗不好相處,反而看起來斯文俊秀,見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絲毫沒有一點掌門的架子,極為平易近人。
他先是迎上來與最前面的尹岱見禮,然後自然而然就轉到了旁邊冷若冰霜的劍尊身上。
「許久不見,尊上修為又精進了。」秦若潯笑道,目光順勢落到站在旁邊的郁寂岷身上,「不知這位是?」
相比上次收徒鬧得天下皆知的陣仗,這次謝清寒重新收徒十分低調,只有明夷山中的人知曉。
謝清寒道:「我的徒弟。」
「見過秦掌門。」謝清寒在身邊,郁寂岷自然表現得非常聽話。
「尊上竟然重新收徒了,也不告訴大家一聲。」哪怕是對著謝清寒的那張冷臉,秦若潯也能面不改色地笑著調侃,接著轉過來對著郁寂岷笑得和藹可親,「果然是尊上看中的人,一看就來日必成大器,前途不可限量。」
接著愣是把如今看起來資質平平的郁寂岷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讓郁寂岷聽得不禁懷疑拉頭牛過來這位秦掌門都能面不改色地誇上一句來日必成大器。
最後他非常親切地抬手想要拍郁寂岷的肩膀:「尊上也不提前說一聲重新收徒了,時間匆忙我都沒來得及備上賀禮,等會兒就讓人送過來。」
雖然郁寂岷也不是第一次見這位秦掌門了,但總會有種莫名不喜,便不著痕迹地躲開了與對方的接觸,淡淡地笑道:「多謝秦掌門。」
秦若潯也不見惱,反而還若無其事地哈哈一笑:「果然是尊上的徒弟,這性子還真的一模一樣。」
一大群人堵在門口,也不方便一直敘舊,秦若潯便讓身後的弟子先帶眾人去安置下來,然後對包括尹岱、謝清寒在內的幾位掌門長老道:「諸位請隨我來,其他門派都已經到齊,只等咱們了。」
尹岱還因為飛舟上的事有些氣惱,便一背手,率先跟著秦若潯往議事處走去,謝清寒落後幾步,對郁寂岷道:「你先與他們一起走,為師過會兒便來尋你。」
「好。」郁寂岷看起來非常讓人省心的應下,目送謝清寒走遠。
他確實沒有要挑事的心思,身邊人已經陸陸續續往前走得差不多了,他正要跟上去,就聽身旁傳來一道聲音,話音不善:「你是劍尊新收的徒弟?」
郁寂岷一抬眼,看向說話的那人。
他不去找麻煩,麻煩倒自己找上門,竟碰上以前的老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