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血
十三搖了搖頭:「這個要四個人一起玩的。」但她還是仔細地捧在懷裡,打算帶回房間去放好。
謝濯玉皺了皺眉,嗯了一聲,然後反手從箱底隨便抽了一本書出來拿在手中,然後轉身離開。
他知道半夏送這些東西時候說為疏忽茶葉而道歉只是借口。
十三她們不知道他是誰,但半夏那日就在,她知道自己是晏沉的仇人。
她沒有討好自己的必要,也不會不清楚遠離他才是聰明做法。
所以答案很簡單,這箱小玩意大概也跟茶葉一樣是晏沉的授意。
只是,他不明白晏沉為什麼要送來這些東西。
但他不想再想晏沉了,他的心思太難猜了,就算猜出來了也沒用。
反正不是壞事。至少有了這些東西打發時間,他的日子不會那麼無聊,不至於再整日無所事事。
——
第二日,晏沉也來了。
謝濯玉剛吃完早飯沒多久,晏沉就出現扶桑閣門口。
謝濯玉抬眼望過去,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臉。但誰能認不出晏沉來,他跟謝濯玉一樣,都是混在人群里也能讓人一眼找到的那種人。
晏沉不急不緩地走過來,施施然在謝濯玉對面落座。
他今天看著心情還不錯,說話的聲音聽上去懶洋洋的:「謝濯玉,上茶。」
十三和十七原本盤腿坐在不遠處的地上一起看著一本帶圖的話本,兩個人挨得很近地小聲說話,但在他來了之後就噤聲不語,連翻頁都怕發出聲音,極力降低存在感。
眼下聽到他要讓謝濯玉倒茶,她倆對視一眼,有點無措。
十三用眼神示意十七別亂動,自己則咬牙站了起來走到石桌邊,低著頭伸手就要去拿茶杯。
但她的手還沒碰到茶杯,晏沉已經涼涼地開口了:「別亂動,沒喊你。」
十三慌張地收回手背到身後,身體因為害怕開始微微發抖。
謝濯玉放下手中的書,抬手拿起一個茶杯放到晏沉面前,然後拎起茶壺慢慢地倒了一杯茶給他。
「別為難她。」
晏沉看著杯中清亮的茶湯,眯著眼笑了一下:「我為難個小丫頭做什麼?倒是你,居然還會為人說話,心腸這麼軟了?」
謝濯玉皺了皺眉,聲音淡淡:「這怎麼叫軟心腸?」
只是你愛發瘋,謝濯玉心想。
晏沉嗤笑一聲,捧起茶杯輕啜一口,然後故意曲解:「哦,不是你心腸軟,那就是小丫頭們跟你關係不錯,你才為她們說話。」
謝濯玉垂眼,默了半晌才嗆了一句:「你說是就是。」
晏沉暫時不會殺他,卻可能會因為十三和他這個宿敵關係好而殺了她。他不想再在這個話題糾纏,怕十三真的因為他被牽連,故而嗆了他一句,想把晏沉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晏沉洞悉了他的意圖,卻偏不遂他願。
他擱了茶杯,手撐著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又笑:「那便也是朋友了,怎麼不跟我介紹一下?」
謝濯玉拿過桌上的書,只覺他這話沒頭沒腦,莫名其妙。
晏沉總是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這又什麼好介紹的,再說了為什麼要給晏沉介紹,哪有給仇敵介紹自己朋友的,等著人一鍋端了么。
他捏緊了手裡的書,一言不發。
晏沉轉頭看了看還坐在不遠處的十七,朝她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十七站起來,慢慢地走過來站在十三身邊,忐忑地低下了頭。
「你們的主子不肯跟我介紹你們,」晏沉說著頓住,端起茶杯輕輕喝了口茶才接著說,「那你們自己介紹自己吧。」
「晏沉!」謝濯玉開口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神色凝重。
「怎麼,說起來這還是魔宮的下人,我問個名字不很正常?」晏沉抬眼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對兩個小丫頭叫什麼根本沒興趣,也沒有想殺她們的想法,但是看謝濯玉緊張兮兮的樣子就想逗他。
十三硬著頭皮先開口了:「我叫十三,呃……」她卡了半天,愣是沒想出來應該說點什麼,只好閉上嘴低下頭。
十七沒有抬頭,結巴道:「我,我叫,十,十七。」她太緊張太害怕了,四個字變得支離破碎。
晏沉眯著眼打量了一下她倆,終於想起什麼。
他低頭吹了吹茶,像是發現了新奇有趣的事情一樣:「倆混血居然還能長這麼大,嘖,命真好。」
晏沉從儲物戒里隨手摸出幾顆靈晶拋給十三:「拿去分,下去吧。」
十三捧著那幾顆一看就是上品的靈晶,受寵若驚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回過神來,一手抓牢靈晶另一隻手牽上十七的手,兩個人像只被狼追的兔子一樣飛快地跑出了扶桑閣。
謝濯玉看著她倆跑出院子這才鬆了口氣,重新把目光放回手裡的書。
晏沉看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心底卻還有點不是滋味,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我瞧著你好像不討厭她倆。」
「有什麼討厭的?」謝濯玉奇怪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她倆幹活還挺認真利索的,也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可她們是魔族,體內流著魔種的血。」晏沉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冷,話越說越難聽,「魔種的血多骯髒啊,不是么?」
謝濯玉翻頁的動作頓住,緩緩地抬起頭來,目光冰冷如霜:「你在說什麼?」
「魔族不就是生來低賤的種族么,這個種族就不應該存在。只要是魔族就該被誅殺,不管是墮魔還是生來就是。」晏沉看著他冰冷的目光,嘴角上揚,笑容張狂,「所有修仙者,還有那些仙人,不都是這麼想的么。」
謝濯玉不客氣地反問他:「那你這個魔界之主也是么?」
晏沉像是聽到什麼好聽的笑話一般放聲笑了出來。
但很快他就冷下臉來,眼中閃過一抹猩紅血色,看上去有幾分癲狂:「怎麼不是,我並非先天魔族,是後來墮魔的。但當我墮入魔道后,我親族的所有人都以我為恥。」
「他們有些人甚至都沒見過我,就毫無理由地恨我,偏偏又懼怕我。若是見了面,都還得恭敬地喚我一句魔君。」
「魔界外覺得我該死的人數不勝數,只是他們都沒本事殺掉我罷了。」晏沉說著勾了勾唇。
謝濯玉靜靜地望著他,等他說完才慢慢地搖了搖頭,平靜地開口道:「不是的。沒有種族生來低人一等,也不是只要是魔族都該死,沒有這個道理。」
「至少,我不會那麼覺得。」
晏沉看著他一臉認真地說出這些話,只覺得有一陣又一陣雷鳴在耳邊炸響。
眼前的臉緩緩跟另一張臉重合,但臉上的表情和眼神都截然不同。
他呼出一口氣,滿是嘲諷意味地嗤笑了一聲,然後一言不發地低下頭。
謝濯玉等了一會沒等到他再說話,又低下頭繼續接著剛才的地方看了起來。
他已經習慣了晏沉時不時就發瘋了,只是晏沉剛剛挑起的話題有點過於沉重了,說的話也有點瘋過頭了。
但說瘋話就說瘋話吧,只要別動手動腳、別打人就行。
院內一時之間寂靜無聲,只有時不時一陣冷風吹過的呼呼聲。
謝濯玉沉浸地看了很久的書,過了許久才微微仰起頭活動酸痛的脖子,順便倒杯茶潤潤嗓子。
結果一抬眼,就見晏沉一隻手撐著頭,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謝濯玉端茶杯的手頓了頓,輕聲開口:「你怎麼還不走?」
晏沉睜眼看了他一眼,輕嘖一聲:「你急著趕我走幹什麼,我坐這又不吵你。」
「再說,臨近飯點了,你不留我用頓飯?」
「你又不是一定要吃飯的。」
「是,但若是秀色可餐的美人相邀,我也是可以接受的。」晏沉說著這話時眼睛在謝濯玉臉上打轉,意思不言而喻。
謝濯玉看著杯中的茶,突然意識到他說要留下來用飯這話可能不是個玩笑。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內心卻已經在想兩個人份的飯菜四個人該怎麼分。但很快他又放下心來,就他們每天吃的那個菜色,晏沉估計吃一口就會直接走人。
十三和十七拎著食盒回來時看見晏沉居然還在,臉上都露出幾分驚訝,但還是跟往日一樣一個將桌子收拾乾淨,另一個打開食盒將菜一碟碟往外擺。
今日的午飯是一碟黑糊糊的醬菜,一碟豆腐,一碟青菜和一碟炒肉。、
十三和十七將飯擺好后不知所措地站在了桌邊,對視一眼后決定趕緊走。
跟君上同桌吃飯也太恐怖了,本來就難吃的飯菜更加吃不下了。
晏沉則是看著眼前這八個小盤子陷入了沉默,在看見謝濯玉捏著筷子去夾菜時直接抄起另一雙筷子壓住他的筷子不讓他動。
謝濯玉抬眼看他,臉上流露出些許困惑:「嗯?」
「你要吃這些東西?你看看這個肉,全是肥肉!」
「還有這個,這什麼東西,黑糊糊的一坨!」
晏沉說著火氣都上來了。
謝濯玉輕輕嘆了口氣:「晏沉,我現在是凡人,不能辟穀。我當然要吃飯,不吃飯就會餓死。」
「這些雖然看著很難吃……」
晏沉提高音量直接打斷了他:「你不會還要跟我說實際很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