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色起意

今天的天氣很好，五點半的時候，夕陽的餘暉照過市圖書館頂上的大鐘，鏤空時鐘的材質折射出刺眼的光。

司遇瀾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Omega。

「哥哥，」江沐琮剛剛平復完跑過來的心跳聲，本來是打車的，結果半路撞上了下班高峰期，他就一路跑了過來，「你今天下班很早。」

「嗯，工作都處理完了，」司遇瀾點頭道，「上車。」

江沐琮系好安全帶，雙手鬆松的握成拳放在膝蓋上，「阿姨今天做了什麼？」

「你可以自己問，」司遇瀾掃了一眼後視鏡，車輛匯入車流，「她不會每天彙報。」

司遇瀾耳朵上的藍牙耳機閃了兩下，應該是有電話進來了，江沐琮看到男人用手指敲了敲，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聽到司遇瀾道，「你們先去，我送小孩兒回家，隨後就來。」

「小孩兒」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江沐琮等著司遇瀾掛了電話，才問道，「你一會兒要出門嗎？」

司遇瀾隨口應道，「嗯。」

「不如吃了飯再去？」江沐琮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晚上空著肚子總是不好的。」

「有營養液，不會餓著，」司遇瀾瞥了一眼後視鏡，坐在旁邊的Omega正抿著唇，「還有什麼事嗎？」

江沐琮的餘光掠過Beta，夕陽的光從那一側照過來，給司遇瀾的側臉蒙上了一層模糊的輪廓，Omega小聲道，「晚上一個人在家，很無聊。」

不該說的。

Omega心想，這樣很不乖。

大人有事的時候，小孩兒不應該去添亂。

江沐琮腦海里自動出現了一大段一大段的長篇大論。

他敏感的察覺到司遇瀾在想些什麼，眉頭微皺，似乎在沉思，Omega幾乎是下意識想要找補，「其實……」

「那就跟我一起去。」

Omega的話被堵在開頭。

他還沒聽到過關於這個問題的這一種回答。

司遇瀾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叮囑道，「到時候跟緊我，不要到處亂跑。」

「好。」江沐琮心裡又響起了砰砰砰的聲音。

兩個人先回家，剛一打開房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精緻的煙火氣就擺在桌上，江沐琮換好拖鞋，抬眼就看到司遇瀾正往樓上走，「哥哥，不一起吃飯嗎？」

「不了，」司遇瀾聲音很淡，回頭看了江沐琮一眼，勾起一點唇角作安撫，「你慢慢吃，七點出發。」

江沐琮剛被香味勾起的那一點興緻有些低落，應了一聲，低頭把自己的鞋放進鞋櫃里，耳邊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鼻間依舊溢滿著香氣，Omega卻皺著眉，手裡的鞋怎麼也放不整齊，江沐琮有一點暴躁，關櫃門的時候還是輕輕的。

桌上果然只有一人份的餐食。

江沐琮抬眼空蕩蕩，只能看到落地窗外的夜景，明明那裡應該坐著一個人。

是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明明昨天吃的時候並沒有多麼排斥。

司遇瀾擰開一劑營養液喝了一口，撥通安宇的電話，「我這邊晚一點到，你幫我多準備一套衣服，大概一米七左右，體型偏瘦。」

「你那個童養媳？」安宇一聽就知道司遇瀾在說誰，笑道，「不是說把人送回家嗎，怎麼還帶過來？」

「你不是被你家老爺子禁足嗎？」司遇瀾反問道，「怎麼出來了？」

「我大哥監督，我出來那不是簡簡單單？」安宇換了個手拿手機，繼續問道，「我給我弟媳準備什麼顏色的？之前來的Omega大都喜歡粉色那套。」

「青色那套，」司遇瀾懶得糾正安宇這個滿嘴跑火車的，「走我的賬。」

安宇越說越來勁，「不用，就當我給弟媳的見面禮了。」

「那這見面禮有點兒輕了，」司遇瀾挑挑眉，道，「一套衣服最多四位數。」

安宇沒想到司遇瀾真接話茬，被噎了一下，「我之前還給了一套手辦！」

司遇瀾慢條斯理，「二手的，不值錢，也就哄哄小孩兒，當初我送安宴的，五位數可打不住。」

提到安宴，安宇立馬熄火了，「你幾點到？我讓他們給你留個位置。」

江沐琮吃飯總覺得沒滋味，吃到七分飽就放了筷子，起身的時候就聽到了樓梯上的腳步聲。

司遇瀾穿了一套灰色的運動服從樓梯上走下來。

剪裁得宜的版型襯得Beta身高腿長，休閑款式磨去了一點本人身上的距離感，頭髮也順著毛搭下來，被隨意撥弄，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

乍看過去，居然帶上了一點少年氣。

只有眼神看過來的時候，才會發現裡面的清冷沒有褪去分毫。

平時總是穿著高領毛衣，搭配深色大衣的人，忽然穿了一身運動服，看到之後是什麼感覺？

想拽著他的帽繩，再踮起腳湊過去。

江沐琮有些出神。

「吃好了？」司遇瀾走過來，聲音里摻著鵝毛雪意，被身上的淺灰色弱化掉兩分，像是雪后的陽光，溫溫涼涼，注意到餐桌上剩下的飯菜，問道，「今天的不愛吃嗎？」

「沒有，」江沐琮剛剛觸及男人的視線，帶一點慌亂的低頭避開，胸口處似乎都被帶動著沒什麼規律的起伏，借著低頭的動作掩飾，「中午吃的有點多，晚上不餓。」

「嗯，」司遇瀾注意到少年緋紅的耳側，沒有多想，畢竟之前類發情期的時候，Omega的耳側都是這個顏色，一時間司遇瀾也沒意識到別的，「去換一身方便的衣服，出門了。」

江沐琮應了一聲，走到司遇瀾肩旁的時候，只覺得那股煙草味都濃了幾分。

回到自己房間的Omega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深呼吸兩下。

覺得自己剛剛出神時想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自己應該不是什麼見色起意的人。

而且對方還是個Beta。

冷靜下來的江沐琮打開自己的衣櫃，第一眼就發現了和司遇瀾同色的運動服，Omega搖搖腦袋，將還是揮之不去的男人的身影晃出腦外，強制自己跳過了那套運動裝。

「哥哥，」江沐琮盯著前方，控制著自己的餘光，不要讓自己再像一個花痴，「我們去哪兒？」

司遇瀾當然不知道Omega心裡那點小九九，回道，「賽車場。」

江沐琮瞬時將目光投過去，疑惑道，「賽車？是投資項目嗎？」

畢竟司遇瀾的頭髮絲上好像都掛著「事業」兩個字。

但是投資項目的話，為什麼要換衣服？

「不是，」司遇瀾淡淡道，「我開。」

兩個字砸在江沐琮耳朵里，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司遇瀾和賽車。

不對。

司遇瀾開賽車。

聽上去好像也不太對。

車裡陷入一片寂靜。

司遇瀾沒注意到Omega的卡殼，「那個地方人會很多，你到時候跟緊我，不要用別人給你的東西。」

Omega長得好看，那個地方魚龍混雜，免不得有人起壞心思。

江沐琮嗯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把車停在地下，坐電梯上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巨大的大廳，裝潢華麗，燈火通明，隨處可見的紅酒和糕點，很多人來來往往，各種味道的信息素混在一起，惹得司遇瀾皺了皺眉。

安宇迎了上來，攬上司遇瀾的肩，「老師你行不行，這都幾點了？」

「場次約上了嗎？」司遇瀾略顯嫌棄的把安宇搭在肩上的手扔回去，「我先去換衣服。」

「我辦事你放心，怎麼說我也是這個俱樂部的股東，」安宇被嫌棄也不惱，歪頭和江沐琮打招呼，「又見面了，小Omega。」

江沐琮緊緊跟在司遇瀾身邊，聞言禮貌的點了點頭，「安宇哥好。」

「真乖，」安宇誇了一句，又去和司遇瀾說話，「看好你家Omega，喬家那個老幺也在。」

喬家也算得上是老牌家族，這一輩一共八個孩子，其中數這個老幺最混，今年剛開始，這正月都還沒過去，老幺已經送了一個未成年的Omega去醫院了。

「他怎麼也在？」司遇瀾聞言皺眉，「不是去年就被俱樂部除名了嗎？」

安宇見怪不怪的攤攤手，「有錢啊，剛擺平了醫院裡那個Omega的事，使了錢，又進來了。」

江沐琮也聽說過這件事，那個醫院裡的Omega是他的同班同學，聽到這裡，伸手抓住了司遇瀾的袖角，睜大眼睛小聲問，「家裡不管嗎？」

安宇領著兩個人去司遇瀾專屬的休息室，隨口解釋道，「他是最小的，變成這樣無法無天也是長輩慣的，至於喬老大和老三老四，三個人正在爭喬家繼承人的位置，老幺紈絝犯渾，他們可沒心力管，要是喬老幺忽然改頭換面，他們三個當哥哥的才要著急。」

說完后才注意到江沐琮的動作，笑了笑，安撫道，「別怕，喬家還惹不上司家，他知道你是老師的人，不會動你。」

Omega悄悄紅了耳朵，但又願意聽這些關於司遇瀾的事，繼續問道，「哥哥不是剛剛回國嗎？喬家會怕嗎？」

「你哥哥雖然剛剛回國，也不代表司家就——」安宇話說一半，忽然住了嘴，瞧了一眼司遇瀾的臉色，倒也不怵，只道，「反正你放寬心就行了。」

江沐琮沒再問，「謝謝安宇哥。」

說話間，三個人就到了休息室，空間不小，基本傢具齊全，兩側都掛了衣服，牆上有一道門，上面標了換衣室。

司遇瀾率先挑了一套白色的賽車服進了換衣間。

安宇和江沐琮等在外面。

「傻站著幹嘛，」安宇遞給江沐琮一瓶飲料，招呼人坐下，「過來坐。」

「謝謝，」江沐琮捻了捻剛剛拽過男人袖角的指尖，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小聲問道，「哥哥是生氣了嗎？」

「他那面癱臉你也能看出來啊，」安宇也學著Omega的樣子小聲道，「沒事，不是生咱們的氣，他不喜歡說他的家庭，你以後也注意一點。」

江沐琮沒問出什麼來，也不氣餒，「好。」

兩個人又閑聊幾句，司遇瀾已經抱著頭盔出來了。

江沐琮沒說出話來。

賽車服比運動裝還讓江沐琮移不開眼。

腰帶扣在那裡，襯出男人完美的身材比例，乾淨利落的版型設計，雪白的顏色，加重了司遇瀾身上的凌厲感，帶了一點冷酷的味道。

鼻樑上的金絲眼鏡不見了，被遮住一點的眉眼完整的露出來，頭髮被隨手籠到腦後，只有一兩髮絲垂在額前，儒雅氣質不再，反而之前被弱化掉的清冷感撲面而來。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跳聲再次震耳欲聾。

即使是安宇不止一次的看到過這種場面，再看一次依舊會被震撼到。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小宴的電話，」安宇看了眼手機屏幕，眉眼間都是雀躍之色，「你們換好衣服直接出來就行，我去場地等你們。」

說完就離開了。

剩下發獃的江沐琮。

「……沐琮？」司遇瀾閉了閉眼，他很少戴隱形眼鏡，還有一點不適。

江沐琮又垂下眼，控制自己的視線放在男人的小腿上，「嗯，怎麼了？」

司遇瀾察覺到Omega的走神，沒多問什麼，「去換衣服。」

江沐琮才大夢初醒般，抱著自己的賽車服進了換衣間。

狹小的空間里還有司遇瀾的味道。

Omega先鬆了口氣，把衣服掛起來，坐到凳子上，雙手捧臉，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臉頰上的熱意。

完了。

江沐琮心想。

自己可能真的見色起意了。

對著一個比自己大十歲的Beta。

這樣坐在凳子上捧臉的姿勢，讓Omega回想起自己那次在司遇瀾身後，等他開會的時候。

心裡的小人就是這樣的姿勢，他還記得當時的心理活動。

司遇瀾真好看。

所以自己早就見色起意了？

江沐琮心裡哀嚎一聲，手指默默的捂住了臉。

天哪。

司遇瀾在外面等了十分鐘，也沒等到江沐琮出來，剛要去敲門，門就自己開了。

江沐琮從換衣間里走出來，陌生的賽車服的材質讓Omega有些不安，都沒有去看司遇瀾的眼睛。

司遇瀾倒是很滿意，白色和青色的搭配很適合Omega，他之前見Omega穿青色衛衣的時候就發現了，司遇瀾一邊戴上頭盔，一邊道，「走吧，快到時間了。」

「哥哥，」江沐琮往前走了兩步，兩個人的身高差導致男人看Omega帶著那麼點小心翼翼的味道，「我不會帶頭盔。」

「來。」司遇瀾沒有多想，摘下戴了一半的頭盔，招手讓江沐琮往前。

把頭盔扣到Omega頭上，彎下腰去調節鬆緊，剛剛給過衝擊力的一張臉放大在江沐琮眼前，使得Omega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接著頭盔的遮擋，透過眼前的玻璃罩偷偷描摹男人的眉眼。

他一個玩遍了全息遊戲的人，怎麼可能不會帶頭盔。

Omega隱下自己微勾的唇角，輕聲道，「謝謝哥哥。」

兩個人都穿戴完畢，從休息室的另一扇門出去，是一個寬敞的平台，司遇瀾的休息室在三樓，在這裡，就能俯瞰整個燈火通明的室外賽車場。

平台的旁側有設置樓梯，司遇瀾在前，帶著Omega從樓梯下去，盡頭處有室外的休息區，此刻那裡正一片熱鬧，最顯眼的就是坐在中間左擁右抱的喬家老幺，喬錦廷。

安宇給司遇瀾定的場地是5號，過去的話正好要經過喬錦廷的眼前。

司遇瀾的袖角被抓住，回頭看過去，對上Omega仰視的視線，「哥哥，我有點害怕。」

指尖的袖角被抽走了。

Omega心裡一慌，以為自己的偽裝要被拆穿的時候，男人走到了自己的另一側，伸手攬上了自己的肩。

心跳都漏了一拍。

「別怕。」

男人總是會說這樣簡短有力的話。

江沐琮總覺得自己被搭住的肩頭一片酥麻，明明司遇瀾只是握了拳，鬆鬆的搭在上面。

兩個人步伐不緊不慢的進入了喬錦廷的視野。

司遇瀾將Omega繞在了靠外的一側，用自己的身體遮擋，在喬錦廷的視線里，並沒有看清Omega的全貌。

只是驚奇的挑了挑眉，「難得啊，司家那個也會帶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