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老天爺總愛開玩笑,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車子行駛到東五環，剛下橋就遇上堵車。

這個時間段,這個地點,正常來講是不會堵車的，只因前方出現了連環的交通事故，所有出城的車輛被堵得水泄不通。

這堵得不單單是車，堵得也是邵煜銘的心。

他坐在後面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東瞧瞧西望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定。

「想想辦法,能不能從旁邊別過去,」邵煜銘說一句話看一眼腕錶,對司機指了指路邊,「就不該走橋上,剛剛繞個圈子好了。」

司機忐忑的直吞口水：「邵總,現在沒法動。」

邵煜銘接著看錶,還有十幾分鐘，他不想遲到,他害怕小七離開。

他將車窗降下半格,皺著眉頭往外瞅，前後左右的車就像被旱死了一樣,一動不動,他焦急的抬眸搜尋，看見道路兩邊有自行車和電動車『嗖嗖嗖』地從眼前掠過。

環顧一圈，他捕捉到五米開外，站在一排儲物櫃前的身影，也是除他以外室內唯一的存在。

說著說著，邵煜銘的話音戛然而止，表情也變了，那可以媲美春日的燦爛笑容一點點僵在臉上，逐漸變得怪異。

突然間靈光一閃,想出一個高招。

萱秘書不僅在最短的時間內訂購一份禮物，還體貼地訂了一束玫瑰花，紅艷艷的放在了副駕駛。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雙手還胸倚牆而立，轉過頭來一看，是齊天。

路程過半，他稍微停了一下，脫掉西裝外面的呢絨外套，隨意卷兩下放在框里，然後輕裝上陣繼續騎行。

邵煜銘已經急匆匆地繞過幾輛車走到路邊，還挺幸運，正好撿來一輛藍色的共享單車。

小七背對著他，身材修長，比例完美，一身黑色的俱樂部騎行服，沒有戴頭盔，露出黝黑的利落的短髮。

他連外套都想不起拿，只顧抱著禮盒，小跑往七星俱樂部的專屬休息室奔去。

一路上，他想著措辭，等會兒見到小七的真顏，他該說些什麼。

這個人的身份毋庸置疑，邵煜銘打心底認定，這就是小七。

說罷，邵煜銘的腳登上腳蹬子，用一招笨拙的低跨上車，晃晃悠悠地往前騎兩步后才逐漸順暢起來。

丑或者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把小七的容顏深深地印在腦海里，永遠不會忘記。

「你好。」齊天伸出手。

穿過空曠的長廊，越過接待大廳，拐了兩個彎，他在一層找到七星俱樂部的休息室。

「你自行處理吧。」

頂著風，他往前沖。

邵煜銘用司機的手機掃碼解鎖，終於騎上了心愛的小單車。

司機應一聲，趕忙照做，低頭拿手機的時候忍不住偷笑，工作這麼久頭一次見到老闆這麼不穩重。

他整個腦子裡都是小七，越想心越熱，連帶身體也跟著發汗。

「請問小七在嗎？」邵煜銘看向齊天身後的玻璃門，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不由得一陣擔心。

他覺得有一身使不完的勁兒，就算遇到九十度的上坡，他心裡也在想著，馬上就能見到小七的真實容顏，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為此騎三公里自行車算的了什麼。

「噯！」他轉頭喊司機，「你的幫我掃一下，我這個不行。」

邵煜銘顧不上齊天那異樣的目光，隨意地理了理額前的碎發，笑容不自覺地充盈整個臉頰，他與齊天擦身而過，推開休息室的門，興高采烈地走進去。

「你好。」邵煜銘走過來，對這位面孔熟悉但沒怎麼說過話的男人點了點頭，「我是邵煜銘，你叫齊天，對嗎？」

邵煜銘拿起旁邊黑灰色的高級禮盒,打開車門,邊下車邊說：「我不跟你耗時間了,我騎個自行車去。」

屋裡靜悄悄的，邵煜銘只聽到自己的喘熄聲。

齊天打量著他，視線掠過他被汗水浸濕的碎發，然後是明亮的雙眼，還有懷裡的禮盒

男人身上散發著幸福的狼狽，必須得承認，齊天在心裡挺佩服贏川，有本事把邵煜銘變成這樣。

金港的賽道一片寂靜，沒有車隊在訓練，這讓邵煜銘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這輩子邵煜銘都沒幹過這種事，穿西裝騎自行車，穿過條條大路，帶著禮物去求愛，他像一個被戀愛沖昏頭的愣頭青。

兩人的手匆匆一握，很快分開。

「謝謝。」

他望著小七瘦削的背影，為什麼會那麼的熟悉。

司機聞言睜大眼睛,扭過頭來問：「邵總，您能行嗎？」

「你是.小七？」邵煜銘的聲音懷著疑問和不安，同時心裡湧起一股被命運扇了一巴掌的痛苦和恐懼。

他把禮盒放在車筐里，彎下腰去掃碼，可惜試了好幾個軟體都行不通，其中一個還叫他實名註冊，他氣的想把車子踹報廢。

經歷了重重阻礙，邵煜銘終於到達目的地。

「小七，抱歉，我遲到了，你肯定想象不到我是怎麼來的，我現在有點狼狽，不過你應該不會介意，說真的！你這麼久都不肯露面，我還以為你」

齊天還挺貼心，在他進來以後，幫忙把休息室的門關上了。

司機見他要走，伸出脖子喊：「邵總！花怎麼辦！」

齊天的眼神意味深長，讓出位置，指了指身後，「他在裡面等你。」

小七微微側頭，顯露出一點輪廓。

邵煜銘呼吸一滯，手裡的禮盒慢慢往下滑。

小七將儲物櫃的門關上，不急不緩地轉過身來，整張臉暴露在休息室的日光下。

是那樣的美好，那樣的奪目，與邵煜銘預想中的丑顏有著天壤之別。

「邵煜銘，我就是小七。」聲音也是那麼的好聽，經常在邵煜銘的夢中出現。

邵煜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如遭雷劈，整個人立在原地，用一種從未見過的表情凝視小七，好像在努力地確定自己的眼睛有沒有出問題。

時針飛快轉動，過去半晌，邵煜銘嗓音沙啞地開口：「贏贏川？」

贏川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值得深究：「邵總，見到我有必要這麼驚訝嗎？難道我的長相不合你的心意？」

「贏川，你竟然是小七。」邵煜銘覺得這話說出口有點彆扭，可事實擺在眼前。

贏川唇角微動，從懷裡掏出一個筆記本，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拋向邵煜銘的方向。

邵煜銘勉強接住，低頭瞅瞅，一眼就認出是小七的字跡，而且上面的內容都是他們之前的談話，他看見幾行讓他心動又刺痛的句子，使他渾身戰慄。

喜歡，交往

誰更重要？

你的喜歡怎麼那麼廉價？

「邵煜銘。」贏川喚了他的名字，語氣不輕不重，聽不出喜怒來，「你現在看著我，還能說出那句話嗎？」

邵煜銘合上本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是震驚扼住了他的喉嚨，還是驚喜扼住他的喉嚨，或許，是他心底生出的心虛讓他講不出話來。

他始終覺得小七和贏川在某些方面相像，但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把兩個人聯繫在一起。

現在回過頭想想，其實很容易就能看穿。

贏川的幾次試探，小七嚮往自由的堅決，那孤注一擲的態度，明明就是一個人的思想產物。

原本封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紛沓至來，他看齊天眼熟，不僅僅是在賽場上見過，早在酒吧就有過一面之緣，還有他們口中的『大哥』，贏川和小七都向他提過，依照他的洞察秋毫、處事老道的經驗應該早就發覺才對，可惜他沒有，他在潛意識就把這兩個身份分的很遠，就像白天和黑夜那樣區分開來。

現在他愛的人合二為一了，不可否認他心裡非常激動，那股興奮無以言表，整個靈魂都在闊步，可是他現在為什麼笑不出來呢？

邵煜銘心底的另一種情緒蓋過了喜悅，那是一種人性的缺點，他隱約知道有什麼東西被他搞垮了。

「贏川，我..你聽我說」沒由來的心虛讓邵煜銘想開口解釋，但張了張嘴，一句有用的都吐不出來。

他覺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好像說什麼都不對。

「結束了。」贏川直盯著他，輕描淡寫的語氣似乎很放鬆，「你現在是不是特後悔認識我，覺得我是神經病，不過這就是我，你覺得好玩嗎？」

「你為什麼..」邵煜銘想哭又想笑，手裡的禮盒「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卻沒有心思去管，他好像使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下面這段話：

「贏川，那你應該清楚，我從始至終愛的只有你。「

他說的時候禁不住聲音打顫，耳根子悄悄紅了，他為自己的話感到一陣羞愧，或許他心裡清楚，他的那顆心確實被切開使用過。

「愛？」贏川挑起眉梢，那諷刺的表情好像聽到了靈異事件似的，「你對我說愛，你是瘋了嗎？」

「我沒瘋。」邵煜銘深吸口氣，壓下猝不及防的震驚，直到此刻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思緒。

他蹲下/身，撿起腳邊的禮盒，放在一旁的邊幾柜上，抬眸去和贏川的眼睛對視：「小七是你，贏川也是你，我既愛贏川也愛小七。」

贏川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影，冷笑道：「我怎麼知道你心裡是不是還裝著小八小九，像您這樣有身份的人，圍著你轉的人一定很多。」

「贏川，你別這麼說，」邵煜銘的解釋有點無力，由於痛苦和悔恨，他的心緊縮在一起，「我知道，我沒有對你坦白，在你心裡我是腳踏兩隻船，是個花心滿嘴謊言的混蛋，我確實應該早點做出選擇。」

聞言，贏川低眸淺笑，聲音低到不可聞：「你真的認為我是在等你的選擇嗎.」

兩人的視線再次相遇，邵煜銘在贏川的眼裡看見了濃重不可分解的難過和失望。

邵煜銘感到自己的心弦絞擰，幾乎是大聲喊了起來：「你也騙了我！贏川，你掩蓋小七的身份，你有對我坦白嗎？」

贏川臉色不變，笑了笑，十分贊同：「是啊，咱倆半斤八兩，你多情，我善變，一場遊戲而已，誰也不欠誰。」

「你這話什麼意思。」邵煜銘的臉倏地沉下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懼讓他的手心裡滲出汗來。

贏川沒有回答，收斂情緒，面無表情的往門口走去。

邵煜銘的憤怒頓時被激發出來，叫住他：「贏川，你說互不相欠是什麼意思。」

贏川停下步子，沒有回頭，說：「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邵煜銘最怕聽到這種話，兩步並作一步，閃現般地擋在贏川面前，甚至把胳膊撐在門口。

「我想不明白，」邵煜銘把臉往前湊，死死盯住贏川的眼睛，想從那深邃的瞳孔里窺探出點東西來，「你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小七給我的感覺是孤獨，贏川是渾身帶刺，你把自己分成兩半，真的只是想玩玩那麼簡單，還是說.」

停頓一下，邵煜銘眯起眼眸，帶著壓迫和期待的意味試探道：「你是怕自己愛上我？」

「你可真逗，」贏川確實被逗笑了，只是笑容不友好，「別自作多情，你在我心裡就是無關緊要的人。」

「你說謊。」邵煜銘嘗試地伸出一直手指，很輕地落在贏川的眉心，「你反駁的越快，就證明我是對的。贏川，你喜歡我，可你害怕把自己的心交出來，感情在你的生命里佔據很重要的位置，你不想輕易的交給我，所以變了花樣的試探我，對嗎？」

贏川的眼神恍惚一瞬，一時無話。

邵煜銘來勁了，那根手指從贏川的臉上移開，落在他的心口，「川，你才二十幾歲，心思怎麼就這麼重呢？真的沒必要，戒備心越強心裡就越難受，你知道嗎？」

等人說完，贏川淺淺一笑。下一秒卻驟然收起臉上的所有情緒，陰冷的駭人，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一把抓住邵煜銘那根指指點點的手指，用力地往下壓。

「哎哎哎——贏川！」邵煜銘疼彎了腰，整個氣場瞬間綳不住。

「邵煜銘，你聽著，」贏川手中不松力，快意地欣賞著邵煜銘的表情，「就算我先前對你有好感，現在也沒了。我看見你就煩，咱倆的事兒最好到此為止，以後大路朝天各自走，希望我的出現沒有在你心裡留下什麼陰影。」

「你想得美！」邵煜銘忍痛反擊，手指雖然疼，但心裡倒是有點舒坦。

之前他就想過，真有攤牌的那天，不怕贏川動手，就怕贏川不動手。

僵持一會兒，贏川就放開了對邵煜銘的牽制，看見他狼狽地甩著手，贏川面無情緒，真是一點也不心疼，轉身就要離開。

邵煜銘不怕死的一把握住贏川的手腕，使勁拽著，語調慌忙而急切：「你覺得我會讓你從我身邊離開？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繞了這麼久，咱倆之間的問題不可能用一句話來結束。」

贏川低眸，掃一眼那隻手，聲音冷硬：「放手。」

「不放！」

「姓邵的，我給你點臉了是不是？！」

邵煜銘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一股氣勢壓來，接著便是眼前一黑。

這是第二次，他被贏川一拳撂倒。

他不得不放開贏川的手腕，踉蹌著後退，恰巧倒在雙人沙發上。

贏川拉開休息室的門，側目看他一眼：「別再糾纏我，曾經我就說過，我們不是一路人，你現在相信了。」

「不信。」邵煜銘感覺鼻子有點熱，用手碰了碰。

贏川見有血從他的鼻孔溢出，低眸看一眼自己的手，呢喃著說句：「我真是一個瘋子。」

邵煜銘仰起臉，用袖子擦了擦鼻血，笑得很不雅觀：「你不是，我認識的小七不是，贏川也不是。」

贏川沒有理睬他，自顧自地離開。

休息室的門『吧嗒』一聲自動合上。

這次的談話對邵煜銘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可以說是顛覆了贏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確切的說，贏川在他心裡更加完整了，以前就覺得缺點什麼，現在被小七補上了，這讓他感到喜悅和解脫。

至少不用再為選擇誰而糾結。

邵煜銘不再控制面部表情，盡情地呲牙咧嘴，他摸出手機照了照自己，長嘆一口氣：「真絕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