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造船第一天,贏川和邵煜銘加在一起也沒做出什麼成果,只是把建築材料分類規整。
贏川充當起工程師的角色,認真鑽研圖紙,造船其實不難,只要把基礎環節做好,其他就沒什麼問題。
利用一晚上的時間,贏川將圖紙研究通透,並且有了新思路,重新畫了一個比之前小的設計圖,親自做計算,修改了幾個角度,切斷幾根大梁長度,造船剩餘的廢料還可以打造一個木頭人,送給神娜的孩子留作紀念。
他隱約有種預感,他要離開這裡了。
這樣一想,他心有不舍,卻也對未來的路充滿期待。
贏川幾乎是整夜沒睡,天邊微微有些亮光,他便從床上爬起來。
造船第二天,他比林正義早到木屋。
他登上山頂的時候太陽已經露出半張臉,像一顆耀眼的珍珠掛在天邊。
在這璀璨的晨光下,邵煜銘躺在木屋裡的吊椅上昏睡不醒。
「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邵煜銘趁機抱住贏川的腰,說話時的氣息撲在了對方的耳垂,「就你自己嗎?小義怎麼沒跟你來,他不是說要帶朋友來玩嗎?」
「你放手,」贏川的語氣意外的平靜,「我不想殺生。」
贏川從他身上站起來,理了理衣襟,一臉正色道:「起床,造船。」
他走到贏川身旁時,腦子裡飄過這樣一句狐疑的話。
贏川跟沒聽見一樣,從包里拿出厚厚的圖紙擺在長桌上,用號筆做了幾個記號,然後抬起漂亮的手,打了一個響亮的響指,聲音清晰而冷靜:「過來,我給你分配任務。」
男人窩在吊椅里,身體跟隨吊椅嘎油嘎油的晃兩下。
很好,沒死。
贏川聳了聳肩膀,將手裡的號筆塞入邵煜銘手中,像一個王子那樣笑得漂亮有氣魄:「開始幹活。」
兩人分工明確,各自顧好手頭的任務。
過了十來分鐘,邵大少爺晃晃悠悠的出來,酒醒了,但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好像隨時要倒。
邵煜銘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左右看看沒外人,確定是在叫自己,一直都是他用這種口氣給別人發號施令,被人這樣使喚還是第一次。他有點不可思議,同時被某種情感刺激到,身體里的血液開始上涌,讓他因興奮而戰慄。
他一夜未睡研究圖紙,這傢伙可倒好,竟然喝了一夜的酒。
贏川臉色微變,走近一點俯身,近距離觀察男人。
「邵煜銘。」贏川喚了一聲。
邵煜銘沒有任何反應,就連淺淡的呼吸聲也被外面的鳥鳴蓋住。
邵煜銘摸著下巴,睡眼惺忪的模樣,看上去特別散漫隨意,「我先換身衣服,然後去洗把臉,刮刮鬍子。」
贏川先是敲了敲門,等半天沒人回應便推開半闔的門走進去。
「川,你吃早飯了嗎?」他關心地問,接著就暴露小心思,「不用急著幹活,休息一下再做也來得及。」
他倚在一個粗大的樹榦上,仰著頭,不停地往嘴裡灌水。
「你不是說和平相處嗎?」贏川低聲說話,幽靈一般,「我接納了你的意見,你說的對,身在異國他鄉,我們可以作為鄰居相處,沒必要怒目相視,如果你只是嘴上說說,身體卻做不到,我現在就離開。」
贏川撂下狠話,趁著邵煜銘還沒有把衣服脫光,轉身走出木屋。
說話間,這個醉鬼握住了贏川的手腕,用力地往前拉。
或許他喜歡看贏川發威的樣子,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又是那麼的勾人心魄。
「邵煜銘,我數三個數,」贏川舉起一根手指,威懾力十足,「一、二」
「別讓我等太久,不然請你吃沙包拳頭。」
「你怎麼了?」他的嗓音含鉛般的沉重,一顆心提起來,隨後伸出手指去探邵煜銘的鼻息。
往出走的時候他在心裡嘀咕,明明是邵煜銘起的頭,現在怎麼變成他最積極。
邵煜銘倏地睜開眼睛,醉意瞬間消失大半,他抱著贏川的手臂持續施力,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道脆弱又渴望的光芒,慢慢地,他放開了贏川,嘆了一口氣表示妥協。
屋子裡乾淨整潔,除了一張桌子沒有多餘的裝飾,邵煜銘躺在中間,兩條長腿從吊椅上耷拉下來,仰著臉,胸口放著一個空酒瓶。
「這些零件你全部找出來,少東西就很麻煩,」贏川沒空理會他腦子裡的渾水,一門心思放在圖紙上,指著上面的一些圖樣說,「大少爺,上面標註的名稱應該都知道是什麼,對吧。」
「嗯贏川?」邵煜銘努力掀開眼皮,抬起頭,用力往上看,確認眼前的人是誰后,像個瘋子那樣吃吃笑起來,「過來,陪我喝一杯,我帶了很多好酒。」
贏川沒想到他會用這招,沒有做好防範準備,著了他的道,整個人不可抗力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聞言,贏川的唇瓣扯出絲絲笑容,抬起眸子看他:「醒酒了?」
贏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口氣相當嚴厲:「你喝了一夜的酒?而且是在這種地方,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知道你在林子里安插了保鏢,不過這些人也是拿錢辦事,你不怕他們造反?」
邵煜銘把眼睛睜開了,眼神有些迷離,過一會才弄清方向。
「起來!」贏川越想越來氣,猛地推了一把邵煜銘的肩膀。
贏川把手收回來,瞪一眼爛醉的男人,環顧一圈后,視線落在吊椅下面的幾個空酒瓶,在心裡已經把邵煜銘從頭到腳罵了個遍,一根頭髮都沒放過。
「再抱一會兒。」邵煜銘把臉貼在贏川的頸窩處,輕聞他身上的味道。
邵煜銘捏了捏眉心,苦笑道:「不醒也被你嚇醒了,我怕你沙包大的拳頭。」
難道他有受虐傾向?
「我是少爺,」這點邵煜銘承認,但有一點他否認,「可我不是白痴,當然認識。」
邵煜銘負責盤點擺放,做一個出力氣的力工。
贏川既負責指揮也參與勞動,他確實比邵煜銘積極,做起事來認真負責,每一個步驟都嚴厲把關,拋開雜念只專註當下,而且他身強體壯,就算一夜未眠依舊生龍活虎。
「年輕真好。」邵煜銘不無羨慕地誇了一句。
換來的是贏川一個「快點給我干」的眼神。
邵煜銘笑了笑,乖乖閉上嘴巴,開始埋頭苦幹,贏川的手指指向哪裡,他便猶如一顆棋子落在指定地點。
漫長的上午彷彿沒有時間盡頭,日光劃過樹尖,落在了贏川的頭上。
他用手遮住眼睛,抬頭往上看,一股微風吹過,在他的心海里掀起漣漪,他自覺純粹美好,露出天使般的燦爛笑容。
「邵煜銘。」他忽然轉過臉,用一種極為天真又嚮往的語氣說:「我們別走了,留在這裡好不好。」
邵煜銘正蹲在地上鋸板,聞言一怔,迎著日光抬眸看去,贏川的身子被映照的彷彿在發光,影子發虛,給人一種從幻覺中走出來的感覺。
一陣微妙的沉默過後,邵煜銘漸漸笑起來:「說真的?」
贏川與其對視,回憶自己方才說過的話。
邵煜銘在那繼續叭叭:「行啊,那就留下來,是不是還要生一堆孩子,我們一家七八口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別說,還真不錯。」
那種神奇的想法只是在腦海里一閃而過,贏川很快恢復理智和平靜,開玩笑道:「你生嗎?」
「我?」邵煜銘感到好笑,「你看我有那個本事嗎?」
贏川瞄一眼他的臀部和精瘦的腰,一本正經地點頭:「努努力,公雞也能下蛋。」
邵煜銘掄起手裡的塑料瓶,朝著贏川的方向擲過去,氣的俊臉苦笑難分:「一句好聽的都不會說,昨天你說我虛的時候我就該給你點顏色看看。」
「誰讓你願意受著呢.」贏川聲音低低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強忍著不笑出聲。
「除了我,還有誰這麼慣著你,」邵煜銘趁機刷好感度,想了想,不得不加一個人,「對,還有你那位大哥,我和他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能感覺出來,你對他來說不一樣。」
嫉妒點亮了邵煜銘的眼睛,他朝贏川投射去一個探究的眼神,裝作隨口一問的語氣,「對了,蕭捷結婚了嗎?」
「沒有,」贏川想起大哥,臉部線條柔和下來,「還沒碰到合適的。」
「他多大了還不結婚?」邵煜銘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有難言之隱,還是說他.」
「你怎麼那麼八卦!」贏川不樂意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管好你自己,男人四十不結婚的遍地都是,什麼年代了還他媽催婚.」
邵煜銘舉手投降,無語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你別不高興,不至於罵人吧。」
「少說話,多幹活。」贏川一斧頭劈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桌面顯出一條裂紋。
正是因為這個舉動,贏川的魅力忽然顯現出來,令邵煜銘眼眸放亮,重新點燃了愛情的火花。
他湊到贏川跟前,琢磨怎麼緩和氣氛,眼睛盯住贏川裸露在外的胳膊,借著夸人的機會轉移話題:「川,看看你胳膊上的肌肉,太帥了,太爺們了!」
贏川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沒好氣道:「一直很爺們好吧。」
「是是是,特別帥。」邵煜銘連連點頭,毫不避諱的上下打量,就差吹口哨了,「個頭好像也高了,我記得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還沒我高呢,現在已經超過我,臉部線條也變得硬朗,整體看上去成熟很多。」
這些話不都是奉承,每一句的誇獎都可以得到證實。
贏川給邵煜銘最初的印象是白,瘦,嫩,好欺負。
現在可不同,時代變了,贏川出落成一個地地道道的帥哥,肩寬腰窄大長腿,全身的肌肉線條均勻而不誇張,一張精緻的臉被流浪的歲月添上幾分英氣,往那一站,留給邵煜銘的只有帥和性感。
這樣的贏川更加惹人喜愛。
邵煜銘沒忍住,伸手去捏贏川的胳膊,一大串彩虹屁沒來得及脫口而出,他身形一晃,頓感頭暈轉向,接著就被掀翻在地。
「哎呦我去..」邵煜銘仰躺著,一隻手扶額,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贏川蹲下/身,饒有興緻地看著他:「邵總,這可是一個殺人拋屍的好地方。」
邵煜銘一臉苦相:「是不是太狠了。」
贏川莞爾:「不想死就起來,」他指向一旁的半成品船舶,「抓緊幹活,再有一個下午,咱倆就能完工。」
邵煜銘捂住臉:「哎何苦呢,早知道就換一個借口騙你上山,我如果邀請你做標本,你會不會來?」
「世界上沒有如果,」贏川嘴邊劃過一抹壞笑,伸手去拽邵煜銘的胳膊,「別偷懶,快點起來幹活。」
有贏川做監工,邵煜銘這個力工已可愛班經突破極限,竟然學會了焊接,雖然活乾的一般般。
兩人齊心合力僅用兩天的時間便打造出一隻小漁船,還配了兩個划槳。
當天傍晚,他們把漁船推到山上的主河道,測量了一下河水的寬度,兩人都覺得沒問題。
邵煜銘不得不佩服贏川的先見之明和超高的智商,若是按照之前的圖紙製造,那麼船身太寬無法下水。
贏川站在河道旁的岩石上,觀看腳下湍流的急水,心中莫名升起幾分忐忑的情緒。
出神片刻,他看向邵煜銘,沉聲開口:「你真的要參加比賽?」
「不開玩笑的。」邵煜銘笑著說,然後走到溪澗一側,彎腰試了試水的深度。
贏川下意識的呼出聲:「你小心點!」
邵煜銘無所謂的擺手,順著河道往前走幾步,再次彎下腰去撩水,說了一句:「水還挺涼。」
贏川沉著臉向他走近,抿唇道:「找一個漂流艇對你來說不是一件難事,為什麼要手動造船。」
本來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當贏川把船拖到河邊,近距離體會到那水流有多麼急后,他愈發覺得木船在這種水壓下會變得很危險。
邵煜銘解釋道:「當地的比賽規則就是用自己造的船比賽,這是民族特色,風險肯定是有的,不過為了追求刺激這算不了什麼。」
「你就不怕把命搭在這裡?」贏川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畫面,胸口一陣發悶。
邵煜銘沖他微微一笑:「不會,我還捨不得和你陰陽兩隔。」
贏川不想繼續廢話,上前拽住邵煜銘的后衣領,就像拖麻袋那樣把人脫離岸邊,生生拽出好幾米。
邵煜銘一陣驚愕,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副弱雞模樣讓他想到邵栗暉,臉都綠了。贏川放開他的領子后,他踉蹌著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實在是有點氣不過,但是對上贏川的眼睛想凶又凶不起來,只能委委屈屈的抱怨道:「贏川,你對我是不是有點太粗暴了。」
贏川不說話,冷臉看他。
他被這種眼神懟得泄了氣,結巴道:「好歹..好歹年長你幾歲,你有時候真的太不給我面子了。」
就在邵煜銘以為贏川又要使用暴力的時候,贏川忽然退後一步,從兜里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
「這是毒藥?」邵煜銘腦洞大開,一臉警惕。
在他的內心深處,總有一個惡魔在低語,不斷地重複,贏川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對此他從不懷疑,在這種深山老林,贏川要是悄無聲息的把他做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偏偏就是這一點,對邵煜銘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毒藥個屁!」贏川嚴重懷疑他有被害妄想症,不悅地把那小瓶塞到他手裡,「這是神娜調配的精油,沒有任何化學添加劑,用它擦擦你的傷口。」
贏川點了一下邵煜銘的胳膊肘,那裡有一塊淤青,應該是被撂倒時造成的。
「還可以塗抹在太陽穴,」贏川又指了指自己的眼尾,「可以緩解宿醉帶來的頭痛。」
邵煜銘看上去有點受寵若驚,眼睛亮亮的,表情像孩子那樣天真。
「少喝點酒,比賽注意安全。」
說完這句,贏川轉身走了。
等人走出去十幾米,邵煜銘才有反應,攥緊手裡的精油,拔高聲調問:「你不參加嗎?」
贏川沒有回答,徑直走遠了。
邵煜銘從林子里追出來,已經看不見贏川的身影,他掂量著手裡的一小瓶精油,笑著說:「還是有一點點關心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