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始料不及的表白,讓贏川陷入一段很長時間的沉思。
他開始重新審視他和邵煜銘之間的關係,想理清這段感情要比想象中的難,他們之間既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又有著來自不同世界的距離感。
他終究也沒能給出什麼答案,他對此次表白給予的只有沉默,深深的沉默。
邵煜銘好像也不需要他的答案,那種遊離在堅定和淡然之間的表情,那句話似乎是講給自己聽的。
後來,邵煜銘又淡然地補充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有人比你更在乎你的人身安全。」
贏川說:「知道了。」
——
車子沿山脈行駛五公里,然後拐到一條狹窄的土路上,來到一座淺灰色的房子前。
一棟小別墅,位置靠近大洋邊緣,果然是海景房。
邵煜銘安排一位男佣帶贏川上樓,自己則是找個沒人的地方打電話。
他電話里通知保鏢,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林正義接過來。
贏川抬眸看去。
贏川靜靜地站了一分鐘,然後扯開浴袍的帶子,脫下來后扔在床上,說句:「有沒有新的內褲。」
邵煜銘沒有離開,坐在一張椅子里,抬眸看他一眼,說:「你胳膊被蚊子啃的紅一片,再睡下去血都要被吸幹了。」
贏川低頭瞄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農民的裝扮,因為在草地躺了一下午,沾染了許多斑斑點點的東西,他沒有拒絕,說聲謝謝後起身走向浴室間。
「我不回去。」
「都是你沒穿過的吧,」贏川一邊翻柜子一邊確認,「別把你穿剩下的留給我。」
「你呢?」
「我要離開了。」半晌,贏川打破沉寂。
另一邊。
贏川無言,慢條斯理的往身上套褲子和衣服。
是你嚇壞了吧。
憂思冥想之際,邵煜銘推門進來了。
贏川沒有回答,而是問:「快過年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贏川沒有說出口,低眸瞅著手裡的衣服,心跳快兩拍。
「那倒不會。」贏川趿拉著木拖鞋,走到床邊,彎腰拿起新衣服。
邵煜銘走到他跟前,讓他背對著坐在床上,然後拿起一條毛巾幫他擦還在滴水的頭髮。
引起這場烏龍的是一頂帶血的草帽,那頂帽子和贏川頭上戴的十分相似,帽子上有動物和人的血,飄蕩在荒郊野外,旁邊還有被野獸拖拽的痕迹。
邵煜銘誤以為那是贏川,瞬間失去理智,不論旁人怎麼勸慰都沒用,發了瘋似的找人,花重金聘請當地的官員和農民,幾乎是地毯式搜索。
翻譯在車上說過一句話,令贏川印象深刻。
「看出來了。」邵煜銘點頭贊同。
男人和平時沒什麼區別,進來時還對贏川笑了一下,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但是贏川能感覺到,對方還沉浸在恐懼的漩渦中。
贏川的眼神微晃,他認為這是一時衝動的話,如果真的發生意外,邵煜銘不會那麼做。
贏川接著說:「邵煜銘,我想對你說,」他制止了邵煜銘幫他擦頭髮的動作,抬起精緻的面頰看著對方,眼睛里閃爍著比鑽石還亮的光芒,「你回去,別跟著我,也不用等我。」
邵煜銘輕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小義被你嚇壞了。」
邵煜銘態度認真地告訴他:「我對你從來都沒有要求。」
不過他沒有盯著贏川看,隨手拿起一本書,翻開一頁,不知道有沒有在讀,反正好半天都沒翻頁。
邵煜銘手中的動作微微停頓一下,說:「去哪裡。」
他脫去臟衣服,痛痛快快地沖個澡,出來時披著浴袍。
贏川語氣認真道:「我這次出來,沒有時間概念,也沒有具體計劃。」
贏川找到想要的衣物,順勢穿上,回過身說:「誰知道你有沒有病。」
邵煜銘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放在床尾處,開口道:「換上吧。」
邵煜銘頭也不抬地指了指前面的歐式收納櫃。
贏川被男佣帶到一間乾淨寬敞的卧室,他找個椅子坐下來,回憶剛剛在車上翻譯所說過的話。
兩人默默地互視,一高一低。
等他穿上白色體恤和淺藍色長褲后,他恢復到記憶中的樣子,依舊是那個乾淨耀眼又會拉小提琴的俊美青年,唯獨頭髮長了很多。
「那麼嫌棄我?」邵煜銘翻了一頁的書,嗓音帶著深沉的笑聲。
邵煜銘沒吱聲,等著贏川繼續說下去。
「我叫人送來一些藥膏,還有神娜調配的精油,等會兒你擦一點試試。」說罷,邵煜銘在椅子里換了一個雙腿疊交的坐姿,並沒有走人的意思。
「你對我的要求越來越低了。」贏川開起玩笑,他不想把話題引向那場意外,就像犯錯的孩子不願意提及自己的事一樣。
「不會說好話這個臭毛病你永遠都改不了了,」邵煜銘合上書籍『啪』的一聲扔在桌子上,抬眸瞥向贏川,認真地打量幾眼后,恍若隨意地說出心裡話,「無所謂,你好好活著就行。」
「邵先生說如果找不到你,他就從懸崖跳下去。」說完,翻譯緩解氣氛似的笑了笑。
寂靜再次沉澱,令人感到壓抑。
邵煜銘不易察覺地笑了那麼一下,仍開手裡的毛巾,扯過一把椅子坐在贏川對面。
「你想讓我等你,為什麼不說出來。」邵煜銘似笑非笑,「贏川,你不是愛自己勝過世界一切嗎?那為什麼不自私一點,把你真正的想法說出來,你心裡清楚,你讓我等,我就會等,多少年都沒問題。」
「我愛我自己,可我不想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贏川的兩手十指交叉,好像在思考一道難題,「我還沒想好,我需要時間想清楚,至於要想多久,我不能確定。」
邵煜銘沉思著說:「我離開,是不是可以減輕你的心理壓力?」
「是。」贏川毫不猶豫的回答。
邵煜銘也不廢話,直接點頭:「好,我答應你。」
贏川頗感意外:「你真的答應了?」
「嗯,」邵煜銘笑了,「一切都會遂你的願。」
贏川感到輕鬆地舒口氣,自言自語般地低語:「這樣也好,你和我不一樣,你不像我一身輕。」
邵煜銘接著他的話音道:「我能不能提一個要求。」
「先說什麼事。」贏川一如既往的警惕。
「今晚留在這裡,我想和你睡覺。」
贏川揚起眉毛,拋過去一個深沉難懂的眼神。
邵煜銘聳了聳肩,兩手向外攤開:「別誤會,就是單純的睡在一張床上,我要向你坦白,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永遠失去你了,你就發發慈悲,安慰一下我這個膽小鬼。」
「可我四哥.」
「不用擔心,他就在隔壁,」邵煜銘把一切都安排妥當,露出官方式的假笑,「他跟著我比賽,後來找你一晚上,早就累了。」
贏川不是一個喜歡糾結的人,躊躇兩秒,點了下頭,用平常的語氣說:「你去洗澡,出來一起看照片。」
「什麼照片?」
「划水節的照片。」
邵煜銘眼睛一亮:「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你真的去過比賽現場。」
贏川說:「我是奔著四哥去的。」
——
深夜,月光如水,漫進屋來。
海邊的夜晚同森林一樣寧靜,僅有美妙的濤聲。
窗戶敞開,對著躺在床上的兩個男人吹來柔和的風。
邵煜銘如願以償地摟住贏川,他側著身子,贏川平躺,他把手臂橫在贏川的腹部上,嘴唇貼著對方的頸窩,輕輕地呼吸著。
贏川試圖把他的手挪開,拿下去又放上來,反覆幾次,贏川失了耐心,沒好氣道:「你不熱嗎?」
「不熱,」邵煜銘用臉頰蹭了蹭贏川的耳朵,「現在抱著你,還是覺得不真實。」
贏川翻翻眼珠:「你差不多就行了,再噁心人我就踢你下床。」
「別啊,」邵煜銘拖長尾音,感覺賤兮兮的,「咱們打個商量行不行,你以後對我溫柔一點,別總是使用家庭暴力。」
「咱倆之間只有暴力,沒有家庭。」
「會有的,」邵煜銘輕輕含住贏川的耳尖,「你不是想讓我給你生孩子嗎?要不我努努力?」
贏川感覺耳朵被電了一下似的,一股酥|麻感順著脖頸往下蔓延。
他抬起手,一掌掀開邵煜銘的臉,然後往床邊挪了挪,說:「多說一句我就走。」
「好吧好吧,真是玩不起。」邵煜銘哀怨地嘆息。
贏川盯住牆壁一動不動半分鐘,忽然間揚起一隻手,猛地朝旁邊的男人揮去。
手還沒碰到人,他就停了,可邵煜銘卻下意識的瑟縮一下,拿起抱枕就要擋臉。
「哈哈哈哈.」
贏川被邵煜銘的反應逗笑了,彷彿被戳中笑穴,捧著肚子仰頭笑。
他露出閃亮的牙齒,通常顯得淘氣頑皮。
「邵老闆,你都沒想過還手嗎?」贏川蠻好奇的,在某些時刻,他認定邵煜銘是一個不會打架的公子哥。
「你的笑點真奇怪,這有什麼好笑的」邵煜銘莫名其妙地打量他,頭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心。
贏川笑岔氣了,閉上眼睛,頭向後仰的樣子幾乎讓邵煜銘心醉。
邵煜銘腦海里的一根弦綳斷了,腦子一熱,他俯身摟住贏川的肩膀,逆著頭上的燈光俯看贏川微笑的臉。
贏川感覺上方多了一道溫熱的氣息,慢慢停止了笑,睜開漂亮的眼睛。
「小川。」邵煜銘這樣叫他,手指落在他的眉尾,逐漸下滑到唇角。
他剛想開口說話,邵煜銘的頭就壓了下來,用兩片溫暖的唇瓣堵住他的嘴。
周圍的氣氛充滿火花的引線,一觸即燃。
邵煜銘親吻著贏川的唇,感到一陣陶醉和麻木,猶如喝醉了一般。
漸漸的他不滿足於此,開始探索更危險又刺激的東西。
忽然,他的手被人捉住。
他掀起眼皮,迎上贏川深邃又古怪的目光。
「怎麼了?」邵煜銘裝傻充愣地問。
贏川眼眸微眯,從縫隙中迸出醒目的寒意:「真想不到,你對我還存有那種心思。」
邵煜銘繼續裝:「哪種?」
贏川推開他,從床上坐起身,雙臂還胸像班主任那樣講話:「你不是說以後都不打算出力氣了嗎?」
「.」邵煜銘眨眨眼,一臉茫然的樣子,「我說過這種話?」
贏川那秀氣的兩道眉毛,因為不悅漸漸擰在一起。
邵煜銘睃巡他一眼:「好像說過,那是針對做工,不是這方面。」
「哪方面?」贏川不給人裝傻的機會。
「呃」邵煜銘笑得乾癟又做作,「其實,可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關於這些我們以後再商量,現在不著急。」
贏川冷冷地看著他,隨後從鼻子里發出冷哼。
「邵煜銘,咱倆之間連最基礎的問題都沒得到解決,你是怎麼好意思當著別人的面說愛我的?你那點小心思,這輩子都別想得逞。」
「就是因為愛你才想擁有你。」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允許任何人掌控我。」
「你真的永遠都不願意?」
「滾犢子。」
——
次日清早。
林正義睡了一個美覺醒來,第一個想法就是衝出房間去找贏川。
他推開門,看見新奇的一幕。
挨著樓梯口的沙發上,邵煜銘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一條腿拖地,閉著眼睛還沒有醒過來。
林正義放慢腳步,輕手輕腳地走到隔壁房間的門口。
恰在此時,贏川從裡面把門打開了。
「小川!」林正義開心的叫一聲,很快捂住嘴,回頭看一眼沙發上的男人。
邵煜銘一動不動,睡得死沉。
贏川手裡提著相機,臉上沒什麼表情,說:「我們走。」
「哦哦..」林正義連連點頭,跟在贏川的身後往樓下走。
路過邵煜銘身邊時,林正義低頭看一眼,悄悄擺了擺手。
兩人從螺旋梯走下來,到了別墅一層才放開嗓門。
林正義說:「我們回山上嗎?」
贏川淡淡地「嗯」了一聲:「回去收拾行李,今天就離開。」
行程在划水節之前就已經敲定,林正義並不驚訝,只是有點傷感。
看出他的心思,贏川提議道:「房間里有我親手做的木頭玩具,你可以送給你的幾小夥伴留作紀念。」
「好,謝謝!」林正義想了想又說,「邵哥跟咱們一起走嗎?」
贏川停下步子,深長地望一眼身後的別墅,輕聲說:「他回北京。」
「真的假的,」林正義不太相信的樣子,「我總覺得不太可能,會不會悄悄跟來呀,他是想給你驚喜,邵哥真是一個好人。」
贏川聞言一愣,表情變得奇怪起來。
對啊!林正義都不信邵煜銘的鬼話,他竟然信了。
「他敢跟來,我就做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