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下午一點,午後的城市逐漸恢復喧囂。
天氣十分晴朗,能見度很好,天空藍得透亮。
可有些人的心情被烏雲籠罩,再怎麼熱烈的陽光也無法消除心中的陰霾。
贏川陪邵煜銘一起來到關押邵栗暉的看守所,作為律師的蔡辰柯比他們先到一步,旁邊跟著一對中年夫婦。
那對夫妻的外貌和氣質非常吸引人眼球,穿著體面,有著極高的素養,不過此刻神情緊張。贏川猜測這對夫妻就是邵栗暉的養父養母,專門從海外回來看望兒子。
果不其然,身旁的邵煜銘叫了一聲叔叔嬸嬸。
這對夫妻見到邵煜銘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顧形象的一股腦撲過來,尤其是養母,抱住邵煜銘的胳膊泣不成聲。
「煜銘,你要救救你弟弟..」養母邊說邊哭,「小暉是被陷害的,你一定要救他,你把他救出來,我和你叔叔就接他離開,我們管著他,不讓他再惹禍嗚嗚嗚.他才多大啊。」
「您和叔叔見過栗暉了嗎?」邵煜銘淡定地問,看上去一點也不慌。
「.」贏川是大大的無語,指指太陽穴,意思是邵栗暉腦子有問題。
贏川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搖頭。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后,贏川拉住二哥來到背人的角落,要說悄悄話。
「他要見你?」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吉普車從拐角處駛來,緩緩停在看守所的大門前。
「二哥。」贏川把手從衣兜里拿出來,兩步迎上前。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回頭看一眼,餘光瞥到邵煜銘一行人進了一幢房子。
江善忽然朝他靠過來,嘴唇湊到他耳邊,低聲說:「我和邵栗暉的事沒影響到你和邵煜銘吧。」
「嗯。」贏川心不在焉地應聲。
「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善擺手打發走搭檔,撫了撫頭上的大檐帽,徑直走到贏川跟前。
就算能進去,贏川也不打算進去,他和邵栗暉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叔叔和嬸嬸在助理的陪同下趔趔趄趄地走了。
竟然是江善和他的搭檔。
江善表情不變,指了指前面,「犯事了?」
養父接過話道:「前幾天見過,現在不讓見了。」
江善面不改色:「他的案子一直是我做筆錄,我在場他就什麼都說,雖然是邊說邊罵,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可能是想在我身上找一種認同感,畢竟我和他被同一個女孩騙過。」
「可能還有線索要交代。」
贏川說:「你來這裡送人嗎?幹嘛穿警服。」
「剛開完會,」江善看眼手錶,「邵栗暉要見我,我就來了。」
江善難得的露出笑容,十分贊同:「他這個人確實有點缺心眼,希望通過這次的教訓,他以後能改進。」
贏川的唇角向上撇:「我男朋友在裡面。」
贏川露出奇怪的表情:「他為什麼要跟你說。」
好久不見的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會兒,倆人的性格在某些方面有點像,譬如觀察一個人的時候,深藏不露的表情就像他們從來沒見過似的。
他們之間的默契度越來越高,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微笑就能知道彼此心裡在想些什麼。
贏川察覺到這人的視線,抬起頭來,不由微微一怔。
蔡辰柯信步走過來,眼睛掃到贏川的時候刻意沒有停留太久,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邵煜銘身上,裝作若無其事的冷靜模樣道:「煜銘,我帶你進去,只能一個人。」
他轉頭對上贏川的眼睛,寬慰地笑著:「不會有事。」
贏川愣了一下:「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昨天,我正準備晚點去看你和大哥。」
一種久違的情緒在心底蔓延,在這種場合贏川表現出不適宜的熱絡,並不討厭,反而讓人心情愉快。
「不是他,是他弟。」贏川稍微停頓又補充道,「這個人你也認識。」
江善把帽子摘下來,依舊操著那不咸不淡的語氣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別太擔心,這裡交給我,你們先回去休息。」
車上下來兩個男人,身穿警服,其中一個在看見贏川時便放緩了所有動作,睨著贏川的側顏看半晌。
贏川收回視線,瞥一眼劃過天空的太陽,找個遮陽的位置站著,百無聊賴地開始玩手機打發時間。
這種沉重的心緒壓的他想發火,是那種幾十年不曾有過的大發雷霆,直到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那股熟悉的力道,立馬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邵煜銘嘴上安慰著,眼神示意助理把這對夫妻趕緊帶上車。
江善很快猜到是誰,目光投向別處,意味不明的點點頭。
他向邵煜銘拋過去一個眼神,指指外面的車,然後轉身往出走。
邵煜銘望著他們的背影,臉色愈發暗沉,既擔心家人又恨那個不讓人省心的敗家子,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江善的面容放鬆了些,說句:「好,我先進去看看。」
「等等,」贏川提高了嗓音,很快又把聲音壓低,「二哥,我聽說有人舉報你,沒什麼事吧。」
江善那雙狹長的眼眸眯了一下,一臉無所謂道:「沒事。」
「沒事就好。」贏川擺手,嚴肅中帶有幾分風情,然後摸出手機繼續玩剛剛的消消樂。
江善戴上帽子,轉身走進院子。
他在門口出示證件,找到了自己的搭檔,穿過一條寬闊的走廊,在上二樓的樓梯口時,正巧與邵煜銘和蔡辰柯碰了面。
知道是弟弟的男朋友,江善不自覺多看了一眼。
他和邵煜銘之前見過面,但是邵煜銘這次沒有認出來他。
雙方擦肩而過,互換路線去找彼此見過的人。
江善以均勻的步伐進入一間審訊室,一個人見的邵栗暉。
邵栗暉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腕戴著鐐銬,頭髮剪短些,亂糟糟的扣在腦袋上,兩眼無神地看著手指頭,呆坐好半天,完全沒了當初的風采。
「說話。」江善率先開口,表情平靜,嘴唇和臉頰都很放鬆,眼睛搜尋著。
邵栗暉慢慢地把頭抬起來,在看見江善那雙眼眸時,莫名的鼻子一酸,然後就有點控制不住,很快濕了眼角。
通過這次的事件,原本弔兒郎當的少爺確實一夜之間有所成長。
邵栗暉剛被帶進來時,沒有哭天喊娘,穩重的表現讓人感到意外。
他見過父母,見過親哥,剛剛又見到了自己一直依靠的堂哥,他在面對這些親人的時候都沒有哭,可是一看見江善,這張平平無奇的臉,處處跟他作對的臉,他就委屈的想哭,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慨和悲傷。
於是他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哭得好像全天下都冤枉了他。
江善無動於衷地等著他哭完,像塊石頭那樣執拗的一言不發。
邵栗暉哭得抽抽噎噎,一邊用手抹眼淚一邊訴苦:「江善,咱倆的事沒完,你針對我..嗚嗚我怎麼這麼倒霉遇見你,碰見你就沒好事,我喜歡的人只喜歡你,我不服!要是輸給我哥那樣的也就算了,可是你.嗚嗚嗚憑什麼!你給我等著,等我出去第一個就找你呃呃.我要搶你的女朋友,你喜歡誰我就搶誰..不對,是男朋友,你個死同性戀」
江善始終秉持一種態度,那就是置身事外的冷漠,對得起身份的公事公辦。
邵栗暉瞪大眼睛哭,看上去很激動:「等著,你等著」
接下來除了他的低泣聲,屋裡再沒別的動靜。
每一分鐘都漫長而緊張,邵栗暉覺得自己被一片無邊的沉默所包圍,孤苦伶仃。
「哭完了嗎?」江善歪了歪頭,帶著詢問的神色,「你找我,就是要補充這些?」
邵栗暉吸了吸鼻子,笨嘴拙舌道:「還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江善點頭,耐心十足道:「什麼事。」
邵栗暉抬起通紅的眼睛,定神地注視江善的這張臉,他和江善打過數次交道,還是第一次看見江善穿警服,抓他的時候穿的都是便服。
制服會裝扮一個人的氣質,江善這會看上去有點帥了,只是氣質冰冷,讓人覺得血液都是冰的,可這雙狹長帶光的眼睛,裡頭蘊含著無法言喻的安全感。
這是邵栗暉以前從來不敢想的,他恨死江善了,恨不得把這個人踢出太平洋。
「我是想告訴你,」邵栗暉止住哭嗝,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舉報你的人不是我。」
江善沒什麼反應:「我知道。」
「真的不是我,」邵栗暉怕他不信,再次強調,「我不玩陰的,你可別冤枉我。」
「還有呢?」江善微微側耳,等著人繼續說下去。
邵栗暉沉默幾秒,獃獃而木訥地道:「沒了。」其實還有很多話,但哽在了嗓子眼裡。
江善的臉上閃過無語的神色,有點想笑:「你找我,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
「嗯!」邵栗暉鄭重地點頭,「我就是要告訴你,我就是想讓你知道。」
之前傳的沸沸揚揚,都說是邵栗暉乾的好事,他從來不想也懶得去澄清,到了最後時刻,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江善,他覺得該為自己洗洗白,哪怕只有冰山一角。
江善瞅了瞅自己的衣袖,嘴角扯出無奈的弧度,隨後恢復如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見他要離開,邵栗暉露出緊張的神色,兩手使勁按在桌子上,也跟著站起來,「江善,你等等!」
江善身體一頓,轉過頭。
邵栗暉蔫巴巴地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就讓我記住你了,我問你,你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
江善盯著別處思考片刻,避而不答,只是淡然地說:「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來。」
話落,江善示意外面的人開門,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另一邊。
贏川和邵煜銘坐同一輛車離開看守所,不到了市區,倆人就分開了。
邵煜銘回公司處理業務,贏川則是去朝陽公園,接手他的七星俱樂部。
時間過去五個月,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齊天把俱樂部打理的井井有條,工作人員招齊,訓練賽安排的滿滿當當,十幾名賽摩手的成績日益增進,所有的事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或許是一個人的心境改變了,因此看什麼都很好。
贏川走進一間辦公室,瞅見齊天撅著屁股趴在桌子上,臉對著電腦在看什麼東西。
「誰啊?」齊天頭也不抬地問。
贏川坐到沙發上,疊起一條腿,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就往嘴裡塞,根本顧不上說話。
齊天納悶地挑眉,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這一看不得了,整個人直接跳起來。
「我操!」齊天直接開罵,「你小子還活著呢?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贏川微笑著:「怎麼會,我多想你。」
「滾!」齊天坐到他旁邊,上上下下的用眼睛瞟著他,「你倆這次玩嗨了,不錯啊!晒黑了些,有點男子漢的氣概了。」
贏川懶得扯皮,直接說起正事:「大哥怎麼樣。」
「挺好。」齊天依舊在好奇的打量他。
他慢騰騰地說:「我要跟大哥坦白,我有對象了。」
一時間信息量太多,齊天睜大眼睛,在心裡隨意排個順序就開始問:「你在哪處的對象,不會是外國人吧!拜託!人家蔡律師還眼巴巴等著你呢,我可是很看好他,還有你剛才說你要跟大哥坦白?」
贏川雙臂還胸,仰臉看天花板,語氣里夾雜著隱隱的擔憂:「嗯,早點告訴他,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接受。」
「肯定會的,」齊天笑道,「大哥沒那麼教條,不是老古董。」
「我也這樣認為。」贏川彷彿在自言自語。
齊天神秘兮兮地扒拉他的胳膊,眼裡竄出八卦之火,「噯,問你呢,出去一圈帶回一個對象,你可以啊,是不是給哥找了個洋女婿?」
「神經..」贏川不是好眼神,「我對象是中國人。」
「誰啊?」
「邵煜銘。」
「?」齊天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贏川露出假笑,一字一頓的宣布:「邵、煜、銘!」
「是我想的那個邵煜銘嗎?」
「北京還有第二個叫邵煜銘的嗎?」
「.」
齊天像是受刺激一樣翻白眼,整個人躺在沙發上抽搐。
贏川踢他一腳,罵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激動個什麼勁兒?」
齊天無語的捶胸口,然後舉起雙手沖燈感嘆:「我靠,你倆不是鬧掰了嗎?什麼時候又勾搭到一起去了!我可憐的蔡律師啊,好人沒好報,那個邵煜銘憑什麼!他哪點比得上蔡律,那才是好男人!」
「不准你說他壞話。」贏川一拳懟在齊天的肩膀上。
齊天故意跟他唱反調:「我就說!他憑什麼!不就是長的比我帥一點點,他除了有錢和帥,他還剩什麼了!上天真是不公平,在我看來,蔡律師跟你才是最般配的,邵煜銘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贏川被逗笑了,低頭看著翹起來的腳,笑得甜滋滋,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說:「憑我喜歡他。」
感情就是那麼的奇妙,只要看對眼了,無論旁人說什麼也改變不了愛一個人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