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嚴晴舒二十一歲入行，至今七年，第一部戲是《薔薇心動的信號》，就是一部公子哥捧女明星的小說翻拍劇，她在裡面飾演女三號。

雖然是配角，但也嶄露頭角，甚至還陰錯陽差拿到了當年的最佳新人獎。

但接下來經紀人曾枚按照手底下其他藝人的發展軌跡給她安排了兩部偶像劇，兩部都是女二號，這待遇在新人中算不錯的了，但結果卻很不盡如人意。

劇的收視率不錯，熱度也挺高，但歸根結底，是女一號能扛收視，和男主角的cp帶起了整部劇，嚴晴舒在這部劇里雖然是從頭到尾都在線的女二號，但卻一點討論度都沒有。

大部分觀眾提起她都只覺得這個演員長得不錯，但就是新人，演技還不行，但……沒印象。

倒也有那麼幾個觀眾看過《薔薇》，認出她來，覺得她：「完全沒有在《薔薇》里的靈動，很奇怪，她明明也有cp，或者跟男主角也有感情戲，但完全看不到她眼睛里有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簡直就是念台詞的機器，沒錯，唯一可圈可點的是台詞，這在非科班出身的新人里還算不錯的了。」

嚇得曾枚趕緊來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她才說其實自己在和男主角或者cp演對手戲時，總是入不了戲。

曾枚很震驚：「怎麼會入不了戲？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強行代入你自己和男朋友談戀愛時候的感覺也不行？」

嚴晴舒當時很慚愧：「沒有男朋友呢，而且還碰上過渣男，戀愛體驗很糟糕，想起來都要噦的那種。」

她說完就抿著嘴，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曾枚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有心想教訓她兩句，可一想到她才入行沒多久，確實還是信任，而且她進懷聲是集團的嚴董事長親自關照過的，他們王總也說過她出身不一般，便不得不按捺下心思。

可眼下怎麼辦？讓她一直這麼下去，遲早會因為泯然眾人而連工作都接不到，那這人就廢了。

曾枚是嚴晴舒的經紀人，嚴晴舒發展越好，她掙得越多，於是她為了保住這株還處在小樹苗時期的未來搖錢樹，認真琢磨了幾遍她的戲，還去找表演老師一起討論過。

總結下來就是，雖然她的感情戲拉胯，但其他戲份一點都不拉。大小姐去找女主角茬的時候那種目中無人，以及做壞事被人發現后的惱羞成怒，真實到曾枚和表演老師都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有過這種經歷。

曾枚後來知道她的家世，知道她的二伯祖父是正國級幹部，於是在跟人接觸時，有意無意地透露些風聲，成功把她塞進一部醫療劇里當女二，一個容貌美麗，醫術精湛，但性情孤拐，被男人背叛之後憤而捅了對方好幾刀但只是輕傷的急診科女醫生。

這部劇里，她用不著演什麼戀愛中甜甜蜜蜜的小女生，整個人一下子就舒展開來，曾枚去看過，她在劇組如魚得水，就連最難的專業戲份都能完美展示出來，特別是當她給「患者」做心肺復甦時，曾枚險些以為自己置身醫院大廳，而不是在片場。

後來才聽她說：「我的爸爸就是醫生啊，心肺復甦我從小就會的，爸爸會在家陪我演練。」

原來是家學淵源，曾枚恍然大悟，於是對後來她在這部劇中的精彩表現引起網友熱議這事並沒有很驚訝，甚至還趁機將她塞進了翻拍劇《提燈》劇組。

《提燈》懷聲影視的舊作，當年這部講述戰場軍醫的軍旅劇播出后掀起收視浪潮，最高收視直接破3，此後年年都有電視台重播，只要電視台一播它，就意味著暑假來了。

懷聲影視翻拍這部經典老劇，挑演員依然是千挑萬選，慎之又慎，但嚴晴舒硬是憑藉在醫療劇里的出色表現，以及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的醫學素養，成功進組，成為劇中最重要的女性角色。

《提燈》翻拍得很成功，它不僅讓嚴晴舒被更多觀眾認識，讓她獲得了當年金鈴獎最佳女配的提名，加上此時圈內的導演和投資人都多少知道了她的出身，無論是認可她的演技，或是沖著她背後的家族想行個方便，她都成功地開啟了屬於自己的正劇之路。

此後她多次出演正劇，比如歷史劇《萬曆皇帝》，年代劇《那山那人》，講述鄉村青年幹部的《朝霞》，她頻頻在央視等主流媒體播放的聚集中露臉，十部有八部有她名字，戲份都不少，但結果嘛……

高情商：國民度不高，能力有待提升。

低情商：流量不夠熱度不夠，能進正劇估計是個資源咖，關係戶，被同劇的老戲骨吊打。

曾枚很不甘心，想讓她真正火起來，畢竟她要臉蛋有臉蛋，論演技在同齡人里也不錯，怎麼就不能火了？

一咬牙一跺腳，又給她接了一部偶像劇，拍完一看，好傢夥，還是那個鳥樣，演起感情戲來乾巴巴的，跟木頭人不能說毫無關聯，只能說一模一樣，連吻戲看起來都像是男主角在強迫她一樣。

曾枚覺得簡直天要亡她，而且，「你怎麼回事？去談戀愛啊姑娘！你年紀輕輕，都不談戀愛的嗎？！」

嚴晴舒眨巴眨巴漂亮的柳葉眼，「談戀愛會耽誤工作……吧？」

曾枚：「……」我真是佛都有火：）

就在曾枚猶豫要不要放棄讓嚴晴舒演偶像劇的打算時，有一部由遊戲ip改編而來的仙俠劇找上門來，製片方覺得嚴晴舒充滿古典美的長相和女二號很匹配，曾枚一看男女一號都定了，是一線的流量花生，又是平台大製作，料定熱度不會低，一咬牙，幫她接了下來。

這是個全程一心修道，斷情絕愛，心中只有自己的劍和天下蒼生的角色，是男女主的大師姐，也是他們的超級無敵外掛，嚴晴舒演起來相當順手，畢竟沒有感情戲嘛。

這部劇播出時正好是暑假，平台的營銷也很厲害，隔三差五上熱搜，於是嚴晴舒就這麼……火了，一夜漲粉幾十萬坐直升飛機式地火了。

粉絲們關注了她以後才發現，媽呀，原來我爸愛看的農村劇，我奶我媽愛看的婆媳劇，我爺愛看的軍旅劇里，都有她！

一時間嚴晴舒的作品剪輯都多了起來。

還有粉絲和觀眾發現，這些劇里，嚴晴舒飾演的角色基本都沒什麼感情戲，又嚷嚷著讓公司幫她接言情劇，說什麼美女就是要談戀愛啊！

這時懷聲影視有一部年度大製作，曾枚努努力，加上王總也同意，她就成了那部戲的女一號。

那又是一部仙俠劇，這次她的戲份很多，非常多，要和男主角虐戀情深三生三世，成品出來以後，令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劇里的嚴晴舒像是莫得感情的台詞機器，渾身上下寫滿了老娘想下班。

粉絲對她的濾鏡瞬間卸下，關於她的讚譽頃刻間反轉，有人認為她的演技不過是人云亦云的吹噓，有人扒出她出道以後的作品列表，發現很多都是上星大劇后，立刻給她貼標籤。

一個演技還不錯，長得很漂亮，說話做事不算招人煩的資源咖。

曾枚：「……」真的邪門到家了：）

曾枚因此很憂慮，好的正劇是不多的，憑嚴晴舒的資歷和能力，暫時也還不足以在老戲骨遍地的正劇里擔當女一號，而找上門來請她出演女一號的各種偶像劇，甚至是大女主劇，都有相當多的感情戲，嚴晴舒又駕馭不了。

「怎麼辦呢？」在這次休假之前，曾枚曾經和嚴晴舒詳談過一次，「適合你的劇不多，除非你一直熬，熬到資歷夠了，可以當女一號，但這種劇好劇本不多，而且……對你的商業價值沒什麼加成。」

「沒有代言，沒有活動，要謀生的話，你可能還要接一些不那麼好的劇本。」曾枚笑笑，「雖然我知道，以你的家庭，你根本不缺錢，但是如果你覺得你可以等，等有好劇本再接，我個人覺得這種想法是錯誤的，演技這東西，你不多演多磨練，只會用進廢退，你說呢？」

「你並不是所有的感情戲都不行，你演女兒，演姐姐妹妹，甚至是被出軌的女朋友，演得都不錯，只是沒辦法拍談戀愛時甜甜蜜蜜的戲份，如果就這樣放棄了，實在可惜。」

曾枚建議她：「要不……反正現在也沒適合你的劇本，你不如休息一段時間，談不了戀愛的話，看看別人怎麼談？」

然後嚴晴舒就回來休假了，這才是她最近幾天一直待在家的真實原因。

她刷的劇看的動漫，也全都是偶像劇言情少女番，比起解壓，反而是學習的成分居多。

當她聽到母親也建議她談戀愛的時候，她忍不住思考起這個可能來，或許，有些事還是要自己親自經歷過後，才會有真實的體會和感覺？

見她一直不吭聲，何秋水就繼續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厲叔叔家的小哥哥？現在都當醫生了，正好在你爸單位，我聽你爸說他混得還不錯呢，你要不要看看照片啊？」

嚴晴舒回過神，心裡頓聲警惕，這是要……給她安排相親的意思？

但她面上卻露出一副茫然中略微有些好奇的表情，「……厲叔叔？哪個厲叔叔，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何秋水對女兒的表現那是真的一點懷疑都不會有，聞言解釋道：「你可能不記得了，都好多年沒見過了。」

說完她起身去拿來相冊，翻到一張照片，「吶，這就是你們的合照。你兩三歲的時候，有一次感冒很久沒好，我帶你去你爸爸單位看兒科，見到舒醫生也帶菜……江籬去看病，他當時哭了，你還笑人家，結果呢，我帶你去打針，也是一路哭著回診室，還說要去找爸爸，也不肯跟我回家，我只好讓你在你莫叔叔那裡待著自己去拿葯，後來你和江籬還一起吃了糖，拍了這張照片。」

嚴晴舒接過她給的照片，看了一下照片里都是胖乎乎虎頭虎腦的兩個小豆丁，忍不住哎喲一聲。

舉起照片擋住臉就往沙發一頭倒去，撒嬌地抱怨道：「哎呀，媽媽，我都長大了，你不要提我這些黑歷史好不好，我不要面子的嗎！」

何秋水笑著拍拍她，將最重要的話說了出來：「你爸爸說他也還是單身呢，既然你們都是單身，那你去和他見個面，好不好啊？萬一看對眼了呢？」

果然是這樣！她就知道！

嚴晴舒心裡不願意，正努力想怎麼拒絕才好，又聽母親繼續道：「你還那麼年輕，不談戀愛多吃虧，我當年就是談得少了，遇到你爸，一下就結婚了，外頭的森林就跟我沒關係啦，你可要多看看。」

嚴晴舒把照片拿開，看了眼她媽，嘿嘿一笑，「媽，我爸在你後面。」

何秋水嚇得立刻轉身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只有空氣。

她好氣又好笑，用力拍了一下她，站起來，「我已經把你爸交代的事跟你說了，他今天就跟你厲叔叔說去，你願不願意都好，反正一定要去。」

說完她就下樓去了。

「……媽！媽！」

嚴晴舒喊了兩聲，見沒人理她，嘴巴都噘了起來，看上去好不鬱悶。

同樣鬱悶的還有厲江籬，他滿心以為親媽是突然間母愛發作，才會召喚他回家吃飯，結果萬萬沒想到……

「爸，媽，我沒聽錯吧，嚴院長想把他女兒介紹給我？」他不可思議地用手指掏掏耳朵，「真不是二老做了個夢，醒了信以為真？」

厲主任吃飯的手頓了頓，低頭繼續吃，在心裡默念三二一。

「1……」

剛默念完，就聽到妻子哇了聲，「龍鬚菜你這是看不起誰？！」

厲江籬掏耳朵的手指拿了下來，一臉鬱悶地反抗：「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這個綽號了！」

也不是什麼正經小名，怎麼會有媽帶頭給兒子起外號的，就特娘離譜！

舒主任冷哼了聲，「你去相親，我就不叫。」

他搖頭拒絕：「我不去。」

舒主任舉起筷子就要敲他，被他迅速躲開，就說：「你要漂亮的，這不是給你找了漂亮的么？我好心你啊，那是院長的女兒，你也是上班的了，懂點人情世故好不好？而且你嚴叔叔對你不好嗎，你這麼不給他面子？」

厲江籬被她的大實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恨恨地低頭扒飯。

一直到吃完飯他也沒鬆口，舒主任抓抓頭，把丈夫拉過來，「你們都是男的，談談去吧。」

厲主任無奈地笑笑，去廚房拿了兩罐啤酒，伸手給他扔過去一罐，「走啊少爺，聊天父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