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蟲]七日劫副本
地道的石階一塵不染,看起來並不像是被人遺忘的角落。
他們沿著樓梯下了三層樓左右的高度,終於看見了一扇小門。
驚弦有些猶豫,他象徵性地敲了敲石門。
裡面沒有人回應,卻隱隱傳來水聲。
他稍微使勁推開了那扇門。
撲面而來的濕熱空氣讓人胸口發悶,昏暗的光線下,宮明喆縮成一團緊緊貼著驚弦。
驚弦順著走道轉了過去,空間豁然開朗。
他突然駐足,宮明喆小心翼翼地鑽出帽兜看了一眼,瞳孔瞬間放大。
逼仄的水族箱內一個體長近兩米的男性人魚蜷縮在角落,他的眼神麻木空洞,漆黑的瞳仁如同深不見底的漩渦。
他的胸腹纏著一圈一圈的紗布,鮮血還在不停外滲,溶入水中又消失不見。
人魚對眼前的燭光提不起任何反應。
驚弦看著對方傷痕纍纍的魚尾,殘缺的背鰭,以及那頭與露比一樣的紅髮,基本確認了他的身份。
宮明喆看到眼前這副煉獄景象,皺起鼻子。
兩人正投入地看著水族箱,身後傳來叮呤哐啷的聲音。
一個女人慌亂之中打翻了手裡的燭台,她嘴中發出嗚嗚的怪聲,倉皇地逃出密室。
驚弦一個箭步拽住了她的裙角。
「唔嗯—額——」女人拚命搖頭,連連擺手。
她是個啞女,宮明喆十分驚訝。
「我不會傷害你。」驚弦抓住了她的手,「冷靜一點。」
宮明喆順著微弱的光線,看清被打翻的一地狼藉,分明是紗布和瓶瓶罐罐的藥物。
女人的穿著和今天在宮殿里見到的侍女一致,看來這間密室也是她打掃的。
啞女抱著頭嗚咽片刻,總算冷靜下來。
驚弦這才開口道:「是有人派你來照顧他的吧?」他指了指身後的魚缸。
女人只是望著他,似乎是在恐懼什麼,她僵在原地,不點頭也不搖頭。
「是女王派你來的嗎?」驚弦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
瞳孔沒有變化,眼神沒有躲避,肢體語言比他問前一個問題時輕鬆。
宮明喆用鼻子拱了拱女人的手,驚弦才發現對方剛才被蠟油燙傷了手指。
驚弦從口袋中掏出藥膏想遞給女人,那人卻誤會驚弦要動手,她抱住腦袋側身將自己縮成一團,一塊被布包起來的麵包從裙子里掉出。
驚弦看著滾落的麵包,又想到魚缸中瘦弱的人魚,他談談開口道:「你也不忍心看著他繼續受苦了吧?」
女人慢慢回過神來,她再次睜眼。
驚弦攤開掌心,一瓶藥膏出現,「一起去結束這一切吧。」
小豬也點頭。
女人怯怯地望著驚弦,謹慎又緩慢地伸出手去。
——
於莓又翻出時間看了一眼,沒好氣道:「他給我們分配完任務自己去哪裡摸魚了?」
飛羽也打了個哈欠,「這副本好複雜,我感覺還有一堆沒搞懂的。」
「不複雜,如果我和於莓的推理正確,就差最後一點線索就能形成閉環了。」溫卓也在時刻關注著時間和通知界面,時刻刷新有沒有最新的通關消息。
「問題就是關鍵的指向性證據沒有啊!」於莓煩躁地開始揪頭髮。
艾琳娜整理著手裡的證據,柔聲道:「我相信驚弦大佬。」
周圍的人陷入安靜,他們突然嗅到了股八卦的味道。
艾琳娜後知後覺地紅了臉,把頭埋得更低了。
飛羽擠眉弄眼地問維亞利特:「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維亞利特興緻缺缺,回了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笑。
剩下幾人正是一副猹進了瓜田的表情,另一位瓜主就登場了。
「咳,咳,咳。」飛羽裝模做樣地清嗓子。
驚弦沒有理他,直接讓開身子向幾人介紹起身後的女人。
「這位是瑪姬。」
啞女有些不習慣出現在人多的地方,突如其來的各種視線讓她緊張地握住拳頭,挪著碎步又躲回驚弦身後。
眾人眼神亂飄,看看瑪姬又看看艾琳娜。
「你們在幹嗎?」驚弦皺眉。
「沒幹嘛啊,不是,你從哪兒找來的人啊?」飛羽問道。
「沒時間解釋,先去找米婭。」
趕往女王寢殿的途中,於莓給驚弦詳述了她們在碼頭找到的線索。
「現在我幾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確認安格斯公爵是這個本的大反派,但是我沒有證據。」於莓狠狠地咬著嘴唇。
「就跟在你身後呢。」
「啊?」
驚弦沒有再說,幾人快馬加鞭趕到女王的寢殿。
「抱歉,前面是女王的寢殿,你們不能進入。」守衛照常攔住他們。
驚弦掏出從密室撿到的海螺,用力吹響。
海螺發出巨大的聲響,眾人皆是一驚。
驚弦擾亂了秩序,守衛們紛紛舉起武器。
然而,女王寢殿的大門突然敞開。
女王赤著腳跌跌撞撞跑向驚弦,她的眼罩還掛在額頭。
在看清來人她后不免露出個失望的表情,然而她緊緊握住驚弦手裡的海螺,聲音乾澀沙啞,「你從哪裡找到的。」
「女王殿下,您先去換好衣服,我們有兩個東西需要您過目。」
女王沒有立刻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咬緊牙關,轉身先回寢殿。
當啞女帶著眾人穿過密道進入密室,所有人都被眼前凄美脆弱的人魚震撼。
女王久久凝望著眼前的人魚,不敢靠近一步,她的雙手顫抖得厲害,呼吸急促像是被人扼住咽喉。
那人魚依舊是那副失去靈魂的模樣,彷彿和周圍的世界切斷了一切聯繫。
米婭靜靜走近透明的魚缸,她的紅裙像一捧烈火映照在魚缸上。
人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波中閃過一絲異樣,他歪了歪頭,好像產生了疑惑。
米婭將手掌貼在玻璃上,那條人魚猶疑片刻,僵硬地伸出一根指頭,他隔著玻璃輕輕觸碰著米婭的掌心。
一滴眼淚從人魚的眼角劃過,血色的眼淚沒有消散在水中,它化作一顆珍珠沉入缸底。
米婭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她死死盯著那顆血色珍珠。
她緩緩跪坐在魚缸前,將自己的臉頰隱藏在垂落的秀髮之下。
「還有一件要給你過目的東西。」
驚弦將艾莉娜她們整理出來關於人口販賣的證據統統擺在女王眼前。
米婭看起來脆弱到了極點,然而她自始至終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宮殿正廳,午夜時分燈火通明。
安格斯公爵被叫來時,一臉的惺忪還未褪去,朝女王畢恭畢敬地行了禮。
待他看清女王身後站著的侍女,他的困意被徹底打消。
米婭此時已經掩去了所有的脆弱與痛苦,她表情平淡地開口問道:「安格斯公爵,我想知道藍斯離開前對我說了什麼?」
安格斯公爵剛想張嘴,又想到女王身邊的瑪姬,他一時猶豫。
「不用你來開口,我把你編造的那段話銘記於心。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耳邊都會響起他絕情的話語,就好像他親口對我說的一樣。」
安格斯公爵嘴角一沉,「那些話是藍斯親口告訴我,並叫我轉達的。我知道您對他用情極深,可您不能總是捕風捉影地認為他還—」
「捕風捉影?哈哈。」米婭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我來告訴你,我捕了什麼風,捉了什麼影。」
米婭將一摞證據甩在他面前,狠狠扯斷了自己脖頸上的珍珠項鏈,那顆價值連城的血色珍珠滾落在安格斯的腳邊。
「我年幼喪父,自小把你當作第二個父親,我依賴你,信任你。」
端莊的玫瑰撕下偽裝,露出鋒利的針尖。
「我從小聽你講了很多故事,很多道理,今天由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五年前,你的女兒得了不治之症,你看到了古籍上的記載,說人魚的背鰭能夠治癒世間一切絕症,於是你想起了一條人魚,一條與人類格外親近的人魚。」
米婭深吸一口氣,「你利用他,哄騙他,或者說,用我來哄騙他。你成功抓住了他,為了女兒你狠下心割了他的鰭,卻發現依然治不好你的女兒,你被騙了。然而你也不算太慘,因為你發現了那條人魚有些特別,他落下的眼淚會化作血色的珍珠,你意外找到了一條生意路。為了合理販賣血色的珍珠,你封鎖了西南角的珍珠海灣,號稱那裡就是血色珍珠的產地。」
米婭的眼神愈發冰冷,「你為了保住那條人魚的性命,讓他繼續不間斷地為你產出珍珠,你派人日日夜夜看管人魚。不過意外還是發生了,照看人魚的女人們心生惻隱,想要揭發你。你不得不殺了她們,你找了個絕佳的借口,散布傳言說是人魚會誘拐女人,導致她們失蹤。你運氣真好,新的生意就這麼來到了,你利用人魚的傳聞販賣人口。」
女王拔出腰間的短劍,抵在安格斯的喉間。
「我講的故事好聽嗎?」
安格斯凝視著米婭那張年輕的臉,彷彿透過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兒,他突然慚愧地低下頭,「對不起,她當時病得太重了。」
「我待安妮如同親姐妹,她生病了,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幫她!你需要救她,卻瞞著我、利用我傷害我的愛人?你需要救她,你需要用殘忍的方式生產血色珍珠嗎?你需要救她,你需要出賣那些女人和孩子?」
「你根本不是為了安妮,你不過是為了你的野心,為了讚美和榮耀!」
劍刃陷入肉里,留下一道血痕。
女王收起短劍,語氣不容置喙:「明早我會正式宣讀對你的判決。」
侍從將公爵拖了出去。
大殿陷入沉寂,落針可聞。
米婭頹唐地坐回王座,高高在上,卻有無邊的孤寂。
「米婭,你還好嗎?」艾琳娜一臉擔憂。
女王勉強笑了笑,「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不知道多久才能發現真相。」
米婭並不像外表那般柔軟,她足夠果敢,充滿智慧,善良卻不心軟。
臨走前,米婭和眾人道別,經過驚弦身邊,她摸了摸宮明喆的下巴。
「所以,你現在想好回答了嗎?」
宮明喆突然想起來女王和驚弦的約定,他驚恐地望向驚弦。
驚弦這次向女王行了貼面禮,他在女王的耳邊小聲地說了句話。
宮明喆心跳像上了電擊器。
[雖然這裡吃的挺好的,但是還是不必了。]
[大佬,我以後吃少點,別賣我。]
他由於肢體限制,只能雙爪合併,嘗試拜神。
女王聽了驚弦的答案,臉上掛起笑容。
宮明喆一屁股敦坐回帽兜,不會吧。
女王伸手又摸了摸他,就在宮明喆絕望地以為自己要被掏走時,女王走向了下一個人。
吊到嗓子眼的心臟終於落了回去。
副本到這裡就算完成了,傳送回安全區的過程中,後續劇情以走馬燈的方式在眾人眼前過了一遍。
第二天清晨,安格斯公爵自縊在自己的卧室。
米婭下令拆除了西南角的封鎖。
女王放了藍斯自由,露比終於找到了哥哥,老國王看著受傷的兒子痛哭流涕。
至於米婭與藍斯的結局,官方並沒有給出答案。
宮明喆還是感慨不已。
當身臨其境感受過整個故事,那些好像就不是劇本,不是Npc,而是兩個活生生的人的一生。
回到安全區,周圍只剩零星幾個留守人員。
而且他們大多都困得東倒西歪。
「媽呀,你們總算出來了,有人受傷嗎?」小黃毛揉著眼睛問道。
「沒有,這次副本只是劇情複雜,沒有多難。」於莓伸了個懶腰。
「我看也是啊,很多小隊都提前退出了,都說幾個小時過不完,只能抽周末過,你們還是算快的。」
他話音剛落,系統提示就出現了,驚弦他們還是首通,太虛盟依舊保持著第一的地位。
「無敵!」飛羽喊完,又打了個哈欠,「明天見,各位。」
「我明天來不了。」
驚弦平地一聲驚雷。
「哈?」於莓瞪著他。
宮明喆眼珠也滴溜溜地轉。
「明天有事,我提前和炎峰說過的,他會派替補來。」
「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和普通玩家有壁。」飛羽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
於莓冷哼一聲,「小事情,無所謂。」
驚弦點了點頭,「不早了,都早點下線吧。」
他似乎是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說完這話光速下線。
宮明喆眾目睽睽下只得一起下線。
不然剩下幾人就要覺得見鬼了,主人下線召喚獸還活蹦亂跳。
脫下頭盔,宮明喆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沾上床的瞬間,困意襲來。
臨入夢境,他還在思考一個問題。
驚弦最後到底給女王說了什麼?
不會是說我特別能吃,會把她吃空吧?
這個狗der…反正肯定不會是什麼好話!
遲早報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