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太宰治的生命時間恢復了。
因為落入鶴見川飛速下降的生命時間,在他出水以後,以平緩均勻的速度回到應有的數值。
她果然沒有看錯,太宰治的命比一般人都要硬。
「太宰先生滿足了嗎?」格蘭威特托著下頜,鎏金色的雙眸沒有顯現出「時鐘之眼」時不會出現特殊的刻度和羅馬數字。
相對五條家的六眼神子,格蘭威特的「時鐘之眼」可以在一定限度內封鎖,減少日常的咒力消耗。
即便精通反轉術式,不缺咒力使用,她平時也不會隨意浪費。
「大滿足!」吃飽喝足衣服半乾的太宰治雙手合十,鳶眸晶晶亮道:「要是沒有時岐小姐,我就要餓著肚子去赴約了。」
青年俊秀的五官仍帶著幾分濕潤的水汽,天然卷黑髮搭在額前稍顯凌亂卻不影響他眉眼五官,連帶故意裝出來的討巧笑意都顯得十分可愛。
或許用可愛一詞形容一個男人不太合適。
但太宰治的確可以做到,讓人明知道他的笑容和言語都是偽裝,同時也很難生出真正的惡感。
他要感謝自己的父母,給了他一張好臉。
「沒什麼,只是一頓普通的晚餐。」格蘭威特輕眨一下眼,視線從太宰治的臉上挪到他頸部的濕潤繃帶上,問道:「太宰先生經常做這樣的事嗎?」
跳進鶴見川感受生命時間飛速流逝,渾身濕透走在橫濱夜裡的街頭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面對路人驚訝側目的眼神都一派自然淡定,恍若什麼都沒有發現,從容自若的態度讓格蘭威特都不免驚訝。
「時岐小姐指的是什麼?」他笑著反問道。
她不太喜歡太宰治裝傻的態度。
格蘭威特眸光稍涼,減去不必要的好奇興緻,轉開視線道:「太宰先生不想說就算了。」
她也不是很好奇陌生不相干的人。
武裝偵探社與他們不是一路人,結束這次案件,她以後估計不會再有什麼機會與他們有交際。
太宰治有漫長的生命時間是他的事。
珍不珍惜自己的小命也是他自己的事。
「時岐小姐真是沒有耐心,」太宰治臉上從容平淡的笑意斂去幾分,無奈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再追問一下嗎?」
他輕眨一下右眼,笑道:「我很歡迎時岐小姐的追問哦。」
奇怪的人。
太宰治比組織里的人都要奇怪。
「不想提及的事追問也不會得到結果,」她瞥過太宰治一眼,放下飯錢起身準備離開,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事。」
而她最早學到的道理就是,不要去追問別人不想說的事。
硬要追問,得到的答案也不會是真實的答案。
太宰治沉吟片刻,抬頭看一眼居酒屋上的房梁,莫名開口問道:「時岐小姐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什麼?」格蘭威特打開居酒屋的木質推拉門,腳步頓在門邊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去一眼,道:「上面只有房梁。」
她怎麼可能猜到太宰治在想什麼。
只是普普通通看一眼房梁,什麼事都沒有做,莫名其妙問她這樣的話題。
「我在想……」
太宰治唇邊勾起一抹笑意,不緊不慢道:「這裡的房梁看起來真不錯,吊一個人上去都不會隨便斷開的樣子。」
一看就是合適宰式頸部療法的好房梁。
格蘭威特愣住一下,下意識順著他的話思考,道:「你不會成功的。」
居酒屋的店家還要做生意。
不可能讓太宰治隨意在這裡把自己掛上去。
「真是無情啊,」太宰治哀嘆一聲,幽怨看著她,道:「都不願意說點好聽的話哄哄我。」
鎏金色的眼眸映出太宰治的身影以及他身上長到誇張矚目的生命時間,在意外和自殺頻發的日本,很少有人的生命時間會在八位數以上。
人的一生中或多或少會遇見幾次足以威脅生命的重大危機,顯示他們生命的時間預言著危機何時會出現。
若能化解危機跨過生命的檻,意味著生命時間得以延續。
若是不能破除危機,生命時間歸零也代表生命就此終結。
所以說,太宰治很奇怪。
他有漫長的生命時間顯示他不會輕易死去,他卻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想要自行終結自己的一生。
「什麼算是好聽的話?」離開居酒屋,走在橫濱夜晚的街頭。
格蘭威特側頭看向太宰治,夜風吹得身上半濕的鳶眸青年臉色微白,道:「支持太宰先生的行動嗎?」
她不會幹涉別人的生命。
同樣不會支持太宰治折騰生命時間的舉動。
「什麼才算是好聽的話,」太宰治重複一遍她的問題,蠻不正經道:「大概是時岐小姐現在答應陪我一起去殉情?」
他重點強調道:「我會很高興哦。」
微涼的春季夜風吹拂著沙發風衣衣擺,帶走水汽的同時不忘帶走太宰治身上的體溫。
不需要觸碰,她都能猜到太宰治身上的溫度肯定很低。
泡在鶴見川撲騰半天,出水以後沒有立刻換上乾燥的衣服或是弄乾身體,晃晃悠悠領著她到居酒屋填飽自己的肚子。
他簡直把自己過成路邊流浪的小動物。
可憐巴巴維持活著的程度,並且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我比太宰先生要愛惜自己的性命,不會陪你一起去殉情。」
格蘭威特停下腳步,翻開懷錶垂眸看一眼時間,徑直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整,你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換一身衣服出來。」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他們要到大島麗子居住的公寓樓下。
「哦呀,」太宰治抬頭看一眼建在橫濱商廈外的變裝店,略顯驚訝道:「時岐小姐是想讓我換一身衣服嗎?」
他以為她沒有在意這件事。
就像他早已習慣入水以後,渾身都會濕透,錢包和手機都被一併沖走。
「十一點零一分,太宰先生再不去換衣服,我們都會遲到。」格蘭威特輕凝一下眉心,若非遇見不可逆轉、阻止的案件,她是不喜歡遲到這個詞。
無論是自己亦或是別人。
正好太宰治看起來就是相當不安分的人。
她有點懷念自己的三個手下。
至少他們在聽話這一點上,做得比太宰治要好很多。
「時岐小姐害怕遲到嗎?」太宰治不僅沒有立刻進去換衣服,還堵在變裝店門口,不緊不慢問道:「還是說怕打破自己的計劃呢?」
格蘭威特握著懷錶,抬眸看著他牽動一下嘴角,道:「我都不喜歡。」
尤其不喜歡男人問題這麼多。
讓他做什麼非要逆著來,她都要懷疑太宰治其實是貓精變的。
只要是人說的話都不會聽。
她再次催促道:「你還有十七分鐘。」
「好吧,我進去換衣服。」太宰治聳了聳肩,邁步跨進店裡的時候,腳步停頓一下,回眸勾唇道:「不過等我出來的時候,希望小忍可以告訴我……」
「你在我身上到底看見了什麼。」
格蘭威特眸光微閃,合上懷錶表蓋收入胸前的口袋,雙手抱臂依靠著牆,側頭看向變裝店內一點一點減少的龐大數字。
她輕哼一聲,道:「我能在你身上看見什麼……」
她除了八位數的生命時間什麼都沒有看見。
故弄玄虛的傢伙,一點都不像她的手下們可愛。
有太宰治的生命時間,不盯著懷錶也知道時間過去多久。
煌煌明亮的八位數生命時間,在黑夜裡幾乎難以忽略,隔著變裝店的牆壁都能看清太宰治的位置。
「小忍,看我選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太宰治突然就改變了稱呼方式。
一身歐洲貴族王子打扮,誇張的帽子上插著顏色鮮亮的羽毛,雙手和臉部的皮膚都用繃帶嚴嚴實實裹住遮擋,打眼一看像是什麼地宮跑出來的木乃伊王子。
太宰治展示性轉悠一圈,沖著她張開雙臂,腰間掛著裝飾性的佩劍,語氣盎然問道:「看這套衣服合適我嗎?」
格蘭威特上下打量他,問道:「你換了新的繃帶?」
原本濕透黏在皮膚上的繃帶都換成新的繃帶,乾乾淨淨服帖纏著雙手的皮膚。
「Bingo.」太宰治抬手整理一下誇張的帽子,勾唇道:「不愧是小忍,一下就發現我想讓你注意到的事。」
繃帶纏繞過面部,餘下嘴唇和眼睛的位置。
即便是太宰治繃帶纏成這樣也很難看出原本的好相貌。
「這個時間只有變裝店還在開門,」她上下打量過太宰治,道:「店長會幫你把衣服洗過再烘乾。」
雖然不打算在他身上使用術式,但只是簡單換一身衣服,她還是有能力做到。
作為組織的二把手,不涉及科研方面的活動資金,她都可以隨意調動。
太宰治眨眨眼,問道:「小忍不好奇我為什麼把臉蒙住嗎?」
他以為時岐忍會好奇。
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平淡,彷彿沒有注意他兩次的繃帶纏繞位置不同。
「有的人做壞事之前,會選擇把臉蒙住,」格蘭威特回頭看他一眼,唇角輕挑道:「想來太宰先生是準備做壞事了。」
他無辜眨了眨鳶眸,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