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末世難
長平之戰後,趙國只剩下了最後一支勁旅。
那就是防衛北疆匈奴的李牧和他的軍隊。
趙國最後的底牌。
而如今李牧回防了。
雖說匈奴已經被他擊敗,接下來並不敢滋擾趙國邊境,但是這種回防也是一種極大的不祥之兆。
是趙國進入了最後的垂死掙扎。
廉頗幾年前就離開了趙國帶著自己的部卒去了魏國,雖然對於廉頗來說事出有因,但是對於趙王,可能從此就埋下了不信任自己這些臣子的種子。
後來郭開收下了秦國的賄賂,讒殺了李牧。
綜上所述,趙王是個噁心懦弱的廢物點心。
唐秋生做出了總結陳詞。
智商已經步入玄幻境界的那種玩意,讓人忍不住真情實感地唾棄他的墳墓那種東西。
要不然把趙王砍死得了,唐秋生想,不過趙王死了,趙國也不會投降,所以讓他再活兩年吧。
然後她給自己翻了個面,繼續躺在床上對她目前的人生問題進行細緻的分析。
她短暫的人生,全是難題。
尉繚子說,李牧不是那種自信到覺得自己一己之力就能打贏秦國的人,雖然他的確是不世出的名將,但是任何人在命和勢面前都還是要低頭的。
「他只想盡心罷了。」
只要能過得去自己這關就好了,閉上眼睛的時候想想此生是沒有遺憾的。
這樣就夠了。
至於趙王是賢明還是昏聵,趙國到底還能活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都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你和他說趙王不值得是沒有用的,你和他說趙國沒有希望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唐秋生感到了一股由衷的悲哀。
人到底是要懷抱著什麼樣的信念才會看著自己這樣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死亡。
甚至在後世可能只會留下一個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的名聲。
孤臣末世難。
唯此七尺軀,可以報國恩。
「仙人在床上悶了一天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唐秋生胡亂地把被子從臉上扯了下來,然後坐了起來。
「什麼,天都黑了么?」少女吃驚地說,「唉,天居然都黑了。」
「已經黑了有一會了。」秦王說,他已經換了衣服,看來還記得昨晚和自己的約定。
唐秋生一翻身就坐了起來,「我沒睡著,我沒睡著。」她說道,「今晚是去邯鄲呢,還是去祁連山呢?」
「邯鄲?」秦王說道。
「大王是出生在邯鄲的吧。」唐秋生說,「去邯鄲的話,就不用找路了。」
「是。」秦王說道,「如果我們的情報沒有問題的話,現在武安君李牧應該就在邯鄲。」
「那敢情好啊。」唐秋生隨口說道,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大王知道我在想武安君的事情。」
「仙人有所隱瞞嗎?」秦王問道,挑起了一根眉毛。
「那倒是沒有。」唐秋生出了口氣,「對了,說起來據說邯鄲人走路很好看,有這麼回事嗎?」
秦王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倒是聽說過邯鄲學步的說法。」
「世人都說,燕人美兮趙女佳,」秦王慢慢地說,「也許是借了人的外貌吧。」
「那我們去燕國吧。」唐秋生飛快地說。
然後突然感覺自己非常沒有出息。
「當我沒說,我們去邯鄲。」唐秋生欲蓋彌彰地說。
秦王忍不住笑了一聲。
「去燕國倒是也不錯,就是現在這個季節,他們應該還在下雪。」秦王說,「得換衣服。」
「早晚有機會。」唐秋生揮了揮手,表示這都是無傷大雅的細節,「不過我根本不介意什麼燕人美兮,沒有那回事哦。」
秦王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反正每日里和大王在一起,也不好奇什麼燕人了。」唐秋生選擇奉承一番,偷眼看了一下秦王的臉。
不過也有相當的真心,因為這位年輕的秦王的確生的器宇不凡丰神俊朗。
秦王倒是被她說的沉默了片刻。
「仙人可曾見過燕太子丹?」他問道。
「沒有唉。」唐秋生說。
「他如今在咸陽。」秦王說,似乎想起了什麼,但是他選擇忽略掉,可能是今晚要去邯鄲的緣故,他想起了太子丹還在咸陽質秦這件事。
二十年前,他們還都在邯鄲,如今他已經得到了秦國的王位,他還在漂泊無依。
命數這個東西還真是捉摸不定。
「彼時在邯鄲的時候,他被寡人討人喜歡多了。」秦王說,「寡人就是那個時候聽到了這句話。」
「燕人美兮趙女佳。」
「今晚還是去邯鄲。」唐秋生大義凜然地說,「燕人什麼的,是不可能打動我的。」她握住拳頭,做了一個鼓勵自己的姿勢。
「而且燕人能有武安君有意思嗎?」唐秋生嚴肅地說,「武安君的優先度絕對是更高的。」
「看來今晚要去見武安君了。」秦王說道。
「嗯。」唐秋生說。
「仙人不怕被當作姦細么?」秦王問道,他今天晚上似乎心情不錯,唐秋生想。
「沒事,如果被抓了,跑路就是了。」唐秋生說,「我跑路他們還能追上不成。」
「不可能。」秦王誠實地回答,「說不定還會讓軍中認為衝撞了鬼神,軍心不定。」
「那豈不是更好。」唐秋生說,給自己穿上了鞋子,然後隨便抓了抓頭髮,讓它多少看上去順滑一些。
「大王擔心被抓么?」唐秋生問道,「我倒是覺得擇日不如撞日,如果被抓了,就這麼進去見李牧就行了。」
秦王思索了幾秒鐘。
「仙人說的有道理,若是想要潛入的話,被流矢所傷反倒是不好了。」他權衡道,「如果一定要見到李牧其人的話,被抓進去倒是個好辦法。」
「而且仙人跟了他幾個月,他想必早已留意仙人了。」
唐秋生感覺自己是不是在把秦王帶壞,他明明應該是個比較謹慎的人吧。
不過他現在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又是個銳意進取的性子,知道了自己的能為之後。
還是感覺自己罪孽深重,唐秋生想。
「所以我們現在要被去逮捕么?」唐秋生深呼吸了一下,「大王真的不要緊嗎?」
「我是不要緊,」她補充道,「而且我保證會帶大王回來。」
「就算我有事,大王也不會有事。」她言之鑿鑿道。
然後她伸出了一隻手。
「大王準備好了么?」她問道。
秦王將手放在了她的手中,上次她是抓的袖子,沒想到這次秦王竟將手交到了她手裡。
唐秋生瞬間別過臉去,鬆鬆地握著這隻手。
比自己的熱,她想,她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然後他們出現在了夜色之中的邯鄲街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秦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或者是李牧早就發現有人總是在偷窺自己。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在幾個月的踩點之後,唐秋生實現了對李牧軍營的潛入,不是,被人押進去的,不管怎麼的,是進來了,還成功地見到了武安君李牧。
現在活的,會動的,武安君李牧。
坐在案后,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和秦王。
這位武安君大概六十歲左右的年紀,鬚髮花白,坐的很直,他的右臂放在下面,左臂放在案上,雖然天晚了,但是依舊穿著嚴謹。
他看了看唐秋生被撞掉的帽子后露出的短髮。
似乎陷入了思考。
這個時代的匈奴人好像也不斷發,唐秋生想,不過她相信李牧能給她找到一個合適的少數民族把她安排了。
他抬起了左手,「你們都出去吧。」
軍士們都退了出去。
「你跟了我很久了。」老將軍發言道。
唐秋生躲開了秦王的目光,不愧是秦王,果然對自己的跟蹤水平了如指掌。
「如今是帶上殺手,來行刺與我的么?」他看了看一邊的秦王問道,「你是哪族人,我不記得和這種風俗的部族交戰過了。」
看來他失敗了,沒能從這個時代里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少數民族,唐秋生想,她正準備給自己準備一套說辭的時候。
李牧咳嗽了起來。
天晚了,夜風衝撞了肺氣,他年紀不輕了,又在極北的地方呆了許多年,咳嗽起來也不為怪。
然而他咳得一聲比一聲緊,想撐著案站起來,卻險些摔下去。
李牧的餘光里有白色的影子閃了一下,他動了動手指,身經百戰的本能本該讓他抽劍出來將接近自己的這個人殺死,然而卻覺得自己這隻手重若千鈞,抬也抬不起來。
此番休矣,他的心中瞬間掠過了這個念頭。
然而她並非是來殺自己的。
她把自己扶住了。
「不要緊吧。」這怪異短髮少女問道。
她的手溫暖柔軟,聲音殷切而急促。
好像她真的很擔心自己一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