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19章五月的花海
五月份出門已經需要打傘了,白蘞戴著墨鏡拉下擋光板,給副駕駛的小霍系好安全帶。
這次小霍出現的時間很巧,早晨差十分七點。
白蘞一般會在晚上十一點左右睡覺,定七點的鬧鐘,但往往六點醒來,上個洗手間,回來躺一會兒,關掉鬧鐘,磨磨蹭蹭地起床收拾自己,弄點簡單的早點,吃完上班。
這次也是,穿著弔帶睡裙打著呵欠蓬頭垢面地打開卧室門時還沒有人,從洗手間出來差點撞上個誰。
還能是誰?
她家鑰匙只有她本人配備,出門前和入睡前會開啟各個房間、包括排風扇進出風口的監控和報警器,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想要不聲不響潛入恐怕都有相當難度。
眯著眼睛感覺這個輪廓比上個月見到又高了一截,回卧室躺下準備關掉鬧鐘時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等等!怎麼回事?什麼玩意兒?
戴上眼鏡揣著床墊底下藏的電擊棒,打開手機監控,載入卧室和洗手間之間的過道。
小霍在監控的魚眼鏡頭下依然美貌,還抱著老大一條魚,魚是活的,在他懷裡撲騰。
他在發獃,臉紅得要命,抱著魚遮遮掩掩地偷看一眼卧室門,又趕緊低頭,如是再三。
白蘞睡意頓消,掃了眼手機軟體預約的90天內有效體檢套餐,立刻跳到地上,換外出的衣服。
卧室門再次打開,小霍看到的就是穿著休閑裝披著頭髮的白蘞,接過他捧著的大魚。
去廚房沒找到足夠大的盆,只好在水族箱和浴缸二選一,最後白蘞選擇了浴缸放冷水,饒過不夠大魚一口悶的孔雀魚們。
她看監控時是想問問小霍為什麼抱個大魚的,見著真人衣服被魚弄的亂七八糟,又是鱗又是水,忘了這回事,問過他還沒吃飯,趕緊翻出一身她的衣服。
休閑裝性別差異不大,T恤+休閑褲+牛仔外套,褲腿稍微有點短,倒也還行。
小霍想隨著鯉魚一起送給她的帖子被她一通催也給催忘了,河魚帶著腥氣的黏液粘在他衣服上,他不自在很久了。
他看到了白蘞的穿搭,以他的世界觀來說是不太能理解的:
如果把T恤視作中衣,那外面那層哪兒也遮不住的小馬甲算什麼?露著胳膊露著半截胸口,四捨五入等於裸-奔的著裝,居然是要外出的扮相嗎?
白姊這邊的世界可真奔放啊。
不過他們大漢那邊春夏戲水也沒少光膀子,還怕穿這些似是而非的短褐么。
白蘞沒想到這種時代眼光差距,她發現小霍猶豫,以為他不會對付馬甲拉鎖,給他演示一遍。
她這裡沒有平角褲,也沒想起來提前買,記得好像在網上看到過男同志們吐槽不穿平角褲會被牛仔褲的拉鏈絞到毛,劇痛,安慰小霍休閑褲沒有這種問題。
小霍不好意思跟她討論裸-奔問題,就照她指示的去衣帽間換了出來。
他對現代的衣服布料依然感到驚奇,精細度、柔軟度和染色都遠超他的時代。
漢代的紡織業確實也有往高精尖方向發展的專項領域,譬如素紗衣,可那種東西產量極為低下,用作貢品,不是日常穿的。
好奇加上對這種兩截穿衣的平民著衣習慣不熟,等他換好了出來,白蘞已經完成洗漱,看到他噗嗤笑出聲。
大概就是兵馬俑剛出土還是彩色的時候,髮型沒變,只有衣服換成了現代裝、長戈換成了微-沖的違和感。
他不明白白蘞的笑點,白蘞可能也覺得不好解釋,喊他過去,拆了他的發束,給他重新梳了和她一樣的高馬尾。
叼著皮筋給他梳頭時,她倒是問了一句為什麼現在他不是滿頭小揪揪了。
這個好回答,他今年十六歲,不再是總角少年,又已經出仕,雖然沒到加冠的年紀,但是要以官員身份出入宮闈,就不方便用兒童髮型配官服了。
白蘞哦了一聲,意味不明地感嘆一句「野豬還使喚童工啊」,就跳過這一節,給他說了聲今天的安排:
體檢。
……體檢是什麼?
白蘞每次面對要給小霍解釋諸如此類的專業術語情況,都挺頭禿的。
硬著頭皮說明了一下,是他們這裡的人每年例行的對身體的檢查,包括什麼項目,以求達到對許多隱蔽性強的疾病早期檢查、早期發現、早期治療的目的。
小霍果然聽得半懂不懂,好在大致意思明白,也知道了需要有一些脫衣服和抽血才能做的操作,不應該表現得大驚小怪,同意了。
白蘞的車他不是第一次見,一開始沒表現出什麼驚奇,等到出了地下車庫到路上,他也還沒太驚奇。
在白蘞往醫院開的路上,他和白蘞攀談時得知了小汽車的載重和速度,又看到了車窗外呼嘯而過的救火車,才遲來地上線震驚情緒。
兩眼冒光地丟出一噸軍事相關的問題。
……對不起,白姊一個都答不出來。
喜怒不形於色或許是一種天生的技能,小霍明明沒什麼表情變化,白蘞就是get到了他的失落。
就好像他的耳朵耷拉下來、眼尾下垂形成一種小狗式的委屈撒嬌。
鐵石心腸的白姊不為所動。
並打開了軍事地圖繪製保姆級教程視頻,把手機遞給小霍。
小霍初時不解其意,很快看得津津有味入了神,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醫院。
白蘞事先要求過他保持沉默,一切工作人員詢問由她作答。
醫院的停車場什麼時候都人頭攢動,特別是五月十月的假期。
這時乍然間見到許多人,說著南腔北調與白姊相似卻不盡相同的話語,小霍向白蘞要一個解釋,白蘞點頭答應,回去跟他細說。
這家醫院的體檢中心以出報告快捷著稱,入職體檢極簡版當天下午就能出報告,健康體檢超不過三天,雖然預約套餐會例行宣稱三個工作日後去報告,實際上每次都不用這麼久。
上個月小霍消失之後,白蘞就在想怎麼才能針對他的健康問題做一個長期規劃與應急預案。
基礎中的基礎,就是要知道,名為「去病」的小霍,是否存在什麼家族病或先天病,所以家長才給取了這個寄託著美好祝願的名字。
考慮到歷史線上的冠軍侯遺孤霍嬗也沒活到小學高年級的歲數,確定這點非常重要。
她沒辦法憑空猜測小霍的身體狀況,小霍的出現時間和消失時間都沒有規律,她能做的只有儘可能地、儘快地,安排好他的第一次體檢工作。
小霍現在的普通話水平,可以日常對話,缺乏現代常識,大量漢代辭彙與現代用語對應不上,會把西漢官話夾在普通話里講出來。
白蘞買的是家庭套餐,給小霍登記的名字是白藿,除了性別差分的項目,都在他前面做示範。儘管小霍對體檢醫師的指令有不少聽不懂,模仿白蘞照做還是不難的。
婦科專項檢查時小霍因為不認識簡體漢字,下意識跟著白蘞走。
他容貌昳麗,此時正在青春期,性別特徵不甚明顯,又梳著高馬尾,導診粗心把他放進排隊等候區,他跟人說話還略費勁,差點引起一場混亂。
白蘞聽到外面的吵鬧好像有女人在喊「變態」「流氓」,感覺不妙,趕緊跟醫生說一聲,從婦科椅上跳下來出去看看,發現小霍正在遭遇指責。
小霍和他二舅不一樣,是個有脾氣的人。沒鬧出亂子的唯一原因是,他從指責者的尖叫中意識到了他誤入女兒國,打人就是他沒道理了。
白蘞進去之前交代小霍在家屬等待區等等她,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溝通出了問題。
現在不是互相指責的時間,她以侄子是留學生、漢語學得不好為由,跟人賠禮道歉,換了排隊順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對小霍的心情有個朦朧的感覺,遠遠達不到讀心術的程度。
此時的小霍明顯是不高興,白蘞不確定他是在為剛才的衝突、帶他來醫院還是什麼而不爽,問他得到的答案也聽不懂。
他還不會用現代漢語闡述導致他憤怒的原因,只好說點聽得懂的,問白蘞還有沒有這種他不能去的地方。
……還真有,女廁所,母嬰室,裡面有女病人的影像室都不行。說清楚這三個地點也費了點勁。
心電圖室白蘞跟小霍一起進去的,沒有任何意外。
雖然掀衣服時小霍一副「這進度太快了我還沒準備好」的架勢,但是白蘞沒接收到信號。沒看見等於無事發生。
B超室小霍遇到了點麻煩。
套餐包含頸部多普勒、甲狀腺、心超、腹超以及前-列-腺彩超。
你能想象一個缺乏現代醫學常識的漢代人在診室內被醫師要求脫褲子會作出什麼反應嗎?
白蘞覺得這次不懂漢語的留學生都難以解釋了,硬著頭皮,一臉誠懇地強行解釋,侄子發火是因為把醫生的話錯誤理解為了留學地區的髒話,巨臟無比。
醫生可能是信了,因為他順便開了個天主教和小男孩的玩笑(……)
白蘞凝視了幾秒鐘他的工牌,跟小霍耳語解釋這是什麼檢查,在家時事先和他講過。
小霍記得她講過,但他當時不知道具體細節。
耦合劑又涼又滑,塗在頸部腹部腎區,探頭在身上移動很不自在,勉強還可以忍受,最後這個就?
白蘞摟著他的肩膀穩定他的情緒,最後建議道,如果他實在不接受醫生動手,她可以親自來。她的執醫證和CDFI醫師證應該還沒過期。
小霍一臉屈辱地選擇了醫生。
離開B超室的小霍和他抱來的大鯉魚甚至有幾分神似。
抽了血做了B超就可以吃吃喝喝上廁所了,剩下的項目可以慢慢一項一項來。
吃了早點的小霍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氣壓沒那麼低了,白蘞又給他介紹了一些體檢的常識,然後去了內外科的診室。
內科沒什麼事,外科遇到麻煩的輪到了白蘞:
白蘞的本科同學甲認了一會兒,認出白蘞,笑著問道:
「喲,這不是我們小白妹妹嗎?這小子長得不錯,挺嫩啊?高中生還是體校的?你養他的事你未婚夫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