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病人與鬼06
隆冬蕭瑟,絕井戶望著疾馳而去的滑板,在一陣寒風中陷入沉默。
武德充沛,這就是你們米花町嗎。
五分鐘前,毛利蘭收拾好相關材料后領著他們兩個趕到了警視廳,正打算走進那扇不時有人進出的大門。
「抓住他!有沒有人能——」
四分半前,一輛摩托車囂張地席捲而過,擄走了一位女士的手包,甚至隨手將那位女士推倒在街邊。
「豈有此理,太猖狂了!」
毛利蘭臉色一變,下意識拔腿去追,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追上。
「小蘭,快上車!」
又一輛摩托車飆來在門口帥氣急停,車主靈動的綠眼睛藏在摩托頭盔下。
「世良姐姐你——等等!」
江戶川柯南在旁邊茫然地欸了一聲,毛利蘭已經二話不說跳上了車,見摩托引擎又有重新發動的趨勢,男孩竟然把趕路的滑板往地上一扔后——以媲美汽車的時速跟著沖了出去。
「絕井戶先生千萬不要亂跑啊,千萬!等我們回來再說!」
你說得倒簡單。絕井戶抱著毛利蘭扔給他的文件袋,緩緩環顧了圈眾人好奇的視線,我站的可是警視廳大門口……而且經過毛利小姐的描述,我已經知道這張臉很異於常人了。
但至於每個人順路都要看上一眼嗎?
「打擾下,這位先生,您是有什麼事嗎?」果然,在他站了十分鐘后,有路過的警察發出了含蓄的疑問。
「我是來辦理登記新戶口相關的。」他生無可戀地抬頭,這位警察足足比他高了將近一個頭,「但我其實什麼都不記得,而帶我來的人剛剛都去幫忙抓搶劫犯了。」
看周遭路人淡定的反應,甚至沒幾聲驚叫,這突發性的過路搶劫似乎不過如此——
米花町,恐怖如斯。
「這樣嗎。」警察略一思索,看了眼表后掏出了警察手冊證明身份,「我是伊達,搜查一課的刑警,現在暫時有空,抓捕摩托搶劫犯需要時間不短,相關窗口可能到時已經下班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小偵探的叮囑還在耳邊迴響——
然而路人的矚目實在太過尖銳,不好意思。絕井戶沒有半點猶豫,立刻點頭跟上。
警視廳內部錯綜複雜,漫長走廊里一扇扇門開啟又關閉,時不時就有人帶隊衝出電梯,他緊跟著伊達左拐右拐,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辦公室。在握手分別時絕井戶致以了真誠感謝,好人啊,救他於社死之水火。
祝願再見到他時不必看見久伏堀。
「生物信息可以待會再錄入。」看完了毛利蘭帶來的材料后,負責文書的工作人員開始敲打鍵盤,「那麼首先,是登記名字,您想好了嗎?」
完蛋。並沒有,江戶川說過但我忘了。
於是絕井戶眼神在這間不大的辦公室里亂飛,企圖從哪裡摳出幾個字眼,腦海里閃過各種花里胡哨無意義的片段。廣告居多。
「……鈴木珠寶,您的愛情之錨……」
「碇,姓氏是碇!」
「……來自山形縣的十四代吟選……」
「名字是吟選!」
「碇、吟選先生是嗎。」工作人員點點頭,把一個錄指紋的機器往前推了推,「請把拇指先放上來……」
深覺自己機智的碇吟選從善如流地完成了剩下的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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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白日保質期有限,等幾位見義勇為者抓到犯人做完筆錄,天色已經徹底黑透。回家長路上慢慢亮起昏黃路燈,毛利蘭左手教育柯南下回不要遇到危險又沖在她前面,右手拜託碇吟選自作主張消失前能不能記得留個訊息,到家時一看毛利小五郎忘了煮飯。
就算是能幹的毛利小姐也要鬧了。
「啊哈哈哈哈——要不我們今晚去波洛吃飯吧!」毛利小五郎對女兒卑微陪笑,橫移幾步之下,第一個拽起外套去拉門把,「絕,哦不,碇吟選碇先生還沒吃過吧,波洛的風味相當好,絕對不虧!」
眼見毛利蘭眉頭一皺,碇吟選閉嘴當自己是個花瓶。
他已經完全看透這條食物鏈了!
「算了,今天的菜是白買了,時間太晚,吃外賣吧。」真正的主事者嘆口氣,還是放軟了話,「爸爸和柯南想吃什麼?碇先生,菜單在這裡,波洛最受歡迎的是安室先生的三明治,可惜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當班。」
碇吟選捏著那張卡片思考。嗯,他一個都看不懂,這是可以說的嗎。
為什麼破案時各種兇殺技術想要就信手拈來,可一到生活細節上本能就徹底歇菜了啊,假如真的有神的話,構造他的那位到底在想什麼!
「那就安室三明治,聽毛利小姐的。」白髮青年沉穩地點頭,展開極具迷惑性的微笑,彷彿那點遲疑並不存在。
事情平息,毛利小五郎乾咳兩聲坐回了辦公桌后,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小鬼,看看你後面,對,就是那個包裹拿過來,我得趁記得趕緊拆了,誰寄的啊這是——」
「是成澤徹也。」碇吟選仗著身高一睹為快寄件人姓名,順手替江戶川柯南搬了,「下午剛送到嗎,應該是早有這個打算。」
「他啊……」毛利小五郎短短地沉默了下,成澤徹也算是他的學弟,在他心裡的印象一直是個熱情而有眼光的年輕人,他願意相信偵探,甚至為了找柯南主動留在了危險的雛井村。
但長野警方當然也不會說謊。
所以那副信任的表象,只是假面嗎?
「小心點。」他攔住想湊近的男孩,謹慎地拿出美工刀,「萬一是危險品怎麼辦。」
「看重量至少不是炸藥。」除了聽聲音和靠手感,碇吟選也不覺得成澤徹也會加害毛利小五郎,那是他的夢想拯救日下部颯的救星,即使對方其實早已死去,萬事一場空。
戰戰兢兢地,毛利小五郎還是拆了,紙箱里只有兩本不薄的攝影集。
和一封寫給毛利偵探的感謝信。
「不寄過來的話,會被警方查封通通處理掉吧。」碇吟選拿起一本對光看了看,很精裝,是典藏版的簽名款。作為知名攝影師的經典作,它們的收藏價值不低。
柯南撕開塑封,翻開另一本,梔子,夜色,煙霧中的人群,倦怠出走的少女,囚徒漫步,老去的廢屋與月亮,一種隱秘的視角,旁觀著整個世界,略帶他本人特有的癲狂。這恐怕是私人影集,沒有出版,真正的成澤徹也藏在這裡,撕掉了平日能量加滿活力四射的外衣。
有什麼東西從頁縫裡掉落,他彎腰撿起。
那是一張隨手撕下的便條,潦草的鋼筆字,只有寥寥數語。
「錯誤必將被抹消,邀請是有毒的,或許我該結束了。」
明亮的燈光從頭頂撒下,他僵硬地撫摸紙背上透出的無形痕迹:
「於是。」
「烏鴉。」
「獻上。」
「祭品。」
一瞬如長久的寂靜。所有聲音都遠離了。
泵動,只剩心臟。
「江戶川?」
碇吟選看向低頭攥拳的男孩,「怎麼了,還在想成澤徹也的事嗎。」
「他估計會因為縱火和持有危險品入獄,白鳩圭也一樣,雛井村的不少涉事者都會被法律制裁清算,包括那些收受賄賂的警察。」神探不解地端詳他的搭檔,「這事還有什麼後續嗎?」
「不,沒有。」江戶川柯南攥緊手心裡的紙條,「我只是在為那位日下部颯感到可惜,畢竟,他是唯一的無辜者。」
糟糕,下意識的行為,那些凹痕已經被毀了。還沒來得及帶給灰原看。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您好,點餐到了哦?」
「還請記得趁熱——」離門最近的碇吟選自覺開門,金髮的服務生驚訝地看著他的臉,聲音短促地暗沉了下,「享用。」
「謝謝。」事到如今,碇吟選已經被迫很習慣別人盯著他的臉了,他走到哪裡都堪稱當紅偶像待遇,接過外賣盒轉頭就開始找餐桌放,「毛利小姐,放這裡嗎?」
安室透含笑凝視著那個身影。他合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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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找到你的。絕對。永遠。」
有人在他耳邊發誓。
「放心好了,你也清楚這個毛病吧,我不可能忘記你的,就算你每次都會忘記我。無論如何,我會找回你,所以——」
有人似哭似笑。
「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碇吟選睜開眼。他知道自己做了個夢。
——但他夢到了什麼?
「江戶川,能拜託你一件事嗎,不是特別急。」他撥出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電話,赤腳站在清晨的窗邊,外界諸事安好,「我想找一個人,名字可能是假的,但外貌應該是真的。」
他下意識沒打給毛利小五郎。有秘密的人才最會保守秘密。
「你想起什麼了?」打著哈欠的名偵探徹底清醒了,「你等下,我去拿筆記本。」
「他叫久伏堀,年輕男性,黑髮綠眼。」碇吟選補上最重要的那句,「和我長得一樣。」
「一樣?」江戶川柯南奮筆疾書的手停了停,「一模一樣?」
太荒謬了,就憑那張臉的完美程度,竟然還能誕生復刻嗎。
碇吟選點了點頭,然後意識到對面看不見:「是的,所以他肯定也和我一樣顯眼,找起來或許能輕鬆點。」
「好吧……有空的時候我會幫你去警視廳問問的。」某種異樣感梗在心裡,江戶川柯南再次審查了遍那少得可憐的條件,除了臉,都很正常,至少比發色瞳色都特立獨行的碇吟選正常,「我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