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游郭某處,深門大院。
柴原跪伏在木地板上,她的跪拜的對象正坐在主座之上,端端正正地坐著。
「柴原桑,請起吧。」主座上的女人生得溫婉大方,眉宇之間平靜淡然,那是歷經千帆之後的隨遇而安。
「玲菊花魁,在墮姬身邊的日子比活剮了我還難受。」柴原一見到主座上的人,就如同見到了親人,大吐苦水。
柴原是在辜月城裡面,少數知道玲菊花魁真實身份的人。
在在那群惡鬼到來之前,辜月城是沒有游郭的,城主是一老婦人,她本名『阿福』,普通得讓人聽過就忘記。
不過她還有另外一個天皇御賜的響噹噹尊稱——【春日局】。
這位在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子,其父齋藤利三背叛了主君織田信長,她作為一位備受罵名的逆賊罪臣的女兒出生,幼時身患天花險些病死,病癒之後滿臉麻子,容貌醜陋,造人嫌棄。
這樣的負分開局,換做一般人早就出局了。
然而這樣的她,在與碌碌無為又花心的丈夫離婚之後,到德川幕府成為了一名乳母。她矜矜業業,一手扶持德川家光成為第三代將軍,還獲得覲見天皇的機會,御賜「春日局」之號,官階從三位。
隨後,還通過背後運作,使得后水尾天皇讓位給與德川家有血緣關係的內親王——明正女皇。
這位手段非凡的奇女子活到六十五歲,晚年備受將軍尊敬。
死後,來到這亡者之地,經歷了一番風風雨雨後,此時的她,不再是跪拜在他人腳下的那個罪臣之女、幼主乳母的阿福了,而是辜月城的地位最高的城主。
要成為十二座主城的城民,便得定期繳納一定的稅金,或者等同價值物品。
而亡者之地的城主們,都按自己的喜好來接納民眾,對特定的人群進行優待。
皋月城的壹原侑子,特許在新月之夜,未滿二十歲的未成年人能受到她的保護。
而遭受過不幸婚姻的阿福,成為城主之後頒布的命令裡面,就特別標註了減少女性和十二歲以下夭折的幼童稅金。
曾經的辜月城,不論女子的容貌丑美,只要辛勤勞作,便能豐衣足食。
但百年之前,一群惡鬼來到這原本安靜的辜月城,將她一手建造的安定打破了。
這些惡鬼手段殘暴,且蠻不講理,進城便大開殺戒。
原城主阿福,在臣民的掩護之下,僥倖逃離了惡鬼的魔爪。
她曾經的建立的這個優待女子的地方,現在竟然變成了女人的魔窟,阿福怎能甘心。
經歷了一番掀皮拆骨的痛苦,在舊臣的幫助下,這位老婦人將自己改頭換面,一步一步地爬上了『花魁』的位置。
阿福雖然有手段也有頭腦,但是惡鬼的力量不容小覷,她步步為營,時刻盤算著將這些不安定因素驅逐出辜月城。
柴原便是她招攬的其中一枚棋子。
這位聰明的老鴇,從蛛絲馬跡中洞察出玲菊花魁的真實身份,馬上投誠。
在從前的那個沒有游郭的辜月城,死後終於不用在煙花之地謀生的柴原,靠著製作護膚品為生,辜月城的氣候寒冷乾燥,所以她的生意不錯。
只是在那群惡鬼到來之後,她為了生計不得不重操舊業,不然像她這樣年老色衰的女人,要不被趕出城外后被異獸啃食,要不就是像泥園那群失去利用價值的女子一樣,成為狩獵異獸的誘餌。
阿福耐心地聽了柴原訴苦,安慰了柴原一番。「早晚有一天,我們能回到回去的日子的。」
尤菲看著阿福,她覺得有點奇怪。
她聽其他人說,這個柴原桑侍奉的墮姬花魁,是位性格惡劣的人。而眼前這位溫婉的花魁,那語氣慈祥得像鄰居家的老奶奶,還和善地招呼尤菲吃點心。
「好孩子,來吃仙貝吧。聽柴原說,你是自薦到墮姬身邊的?我最欣賞你這種勇敢的孩子。」
出身不好的阿福,也是幾經波折,自薦到德川將軍家成了乳母,離開了那個嫌棄她貌丑的前夫。
她也很欣賞夕蓮這樣聰慧勇敢的女子。
但是她也看得出來,夕蓮的背後應該還有其他人,敵我不明,所以她沒有再將心思花在栽培夕蓮,而是藉機挑撥她和墮姬之間的關係,看能不能露出些端倪。
但她沒想到,墮姬兄妹下手是如此的兇殘。夕蓮的遭遇她覺得很惋惜,但又擔心有詐,於是便將夕蓮置於泥園,由她自生自滅。
要是夕蓮是惡鬼那邊的人,使出這苦肉計騙取她的信任,那便讓夕蓮餵了異獸也罷。但依她來看,依靠武力暫時掌控了辜月城的惡鬼,確實沒有那個智商整一出苦肉計。
要是夕蓮不是惡鬼那邊的,那她在泥園的日子,便會滋生出對惡鬼的仇恨,若是她能撐過去,將會成為她扳倒惡鬼的助力。
阿福審視眼前的尤菲,這雙紫色的眼睛堅定而清澈。
「孩子,我們一樣討厭這座牢籠,願意一起重建這裡嗎?」
***
侍女領頭在童磨離開之後,心驚膽戰地來查看中御門松理的狀況。
「太好了,過敏造成的紅腫基本消退。」
只剩臉上的一點薄紅,反而稱得這位清冷謫仙般的人物有了點人氣。
「面若桃花也很適合羽藍小姐,日後上妝,得給您多塗點胭脂。」
「……」中御門松理皺著眉頭,和往常一樣無聲抗議。
但當侍女領頭瞄到了中御門松理的手腕時,大驚失色,高聲喊道「呀啊!這是怎麼回事!」
「您、您的手上,怎麼會留下褐印。」
她顫抖著,癱軟了身體,緩了一會兒,連爬帶滾地飛奔出了小院。口中念念有詞,「要、要上報給童磨大人。」
這可不是過敏那種小問題!
萩原研二從雜物房探出頭來,向中御門松理說到,「……這可怎麼辦,她肯定猜到你出門了。」
「你不是警察么,來幫我編一下口供。」
萩原研二:……警察是錄口供的,不是編口供的。
……
童磨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小院,捧著中御門松理的手,一臉痛心地看著手腕上那塊淺淺的褐色印記,「啊,好可憐哦,痛么?」
「嗯,有一點……」中御門松理的演技不夠,道具來湊,見童磨來了,往眼睛旁邊抹了點薄荷油,裝出一副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的模樣,聲音也越說越小聲。
這副可憐的表情是剛剛萩原研二調|教出來的,他說這招對男人非常有用,除了警察之外。
「知道是誰幹的嗎?」
那塊褐印一直在痛。
「我也看不清楚那個人,今天沒有課程安排,我就在附近走走,結果有個莫名其妙的人出現抓住了我的手,我當即還擊了一拳,那個人就逃跑了……」
「嗯,羽藍的拳頭元氣滿滿的。」童磨誇讚道。
「……前幾天眼上的葯還沒過藥效,我現在的視力不是很好,所以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外貌特徵。」
「唔……」童磨認真思考,卻沒有得出結論。
「那個,這手上的印,到底是怎麼了。」
「這個褐色的印痕,一個月後就會消退的,不過這一個月內,這個印都會很痛,就算曬了月亮都減緩不了。啊,可憐的羽藍,都不知道是哪個無禮的人冒犯了你。」
童磨說罷,親了親中御門松理手腕上的褐色印記。
中御門松理,扯了扯嘴角,咬牙忍著捶人的衝動,繼續追問「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個花紋的痛楚還能轉移。」
「……」然而童磨沒有接中御門松理拋來的話茬,「等會我讓人再給你送些東西,你乖乖聽話不要亂走,我會讓人留意客人們,不讓他們亂闖後院這邊的。」
童磨說了一番安撫的話,然後便離開了。
「童磨大人,這可怎麼辦,原本是你準備好要獻給無慘大人,你也知道無慘大人不喜歡有人和他共享,要是他知道有人先……」
「什麼怎麼辦,平時沒有無垢之人也沒事啊,這個月換多送幾個人去無慘大人那邊就好了,苗庭還有這麼多貨,也不缺人。」
原先從拍賣會上高價拿下無垢之人,童磨確實是想獻給他的那位頂頭老闆——無慘的。
不過現在嘛,羽藍不去也沒什麼問題,只要其他事情不出錯,無慘大人不會幹涉他養個乖巧的小鳥兒玩的。
***
「嘖,沒問出話來,我在皋月城的時候,就沒聽說過能夠『轉移罪紋痛楚』。研二先生,你知道關於這方面的事嗎。」
童磨走了之後,中御門松理和萩原研二討論了一番關於罪紋的事。
「我在臧月城的時候,也沒聽說這個方法。也是來了辜月城之後,才從游女們那邊打聽到有『轉移罪紋痛楚』的這個消息,似乎只有那些高級的客人才能知道具體的操作方法。很遺憾,我的經費只夠我在這裡喝個酒,和游女們聊聊天,其他的……誒,我真的不知道,對了我,今晚能睡你旁邊的雜物房嗎……身上,真的沒什麼錢了。」錢包窘迫的萩原研二請求道。
其實他來這裡的兩個晚上,都是憑著花言巧語,讓『好心的游女』把他帶到空房間里過夜,當然,好心的游女也得了一筆的小費,畢竟她們也是得吃飯的。
就算是在花樓喝個酒,一晚的花費,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可以哦,剛剛童磨那傢伙送了一床好料子的新被褥呢,這個今晚留給徐倫尤菲睡。」
中御門松理的想法很好,可惜尤菲並沒有像預想之中被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