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午夜,花樓的前院熱鬧非凡,燈火通明,與之相反的,是冷清陰暗的後院。
趁著中御門松理入睡,藍染惣右介靜悄悄地離開,一推開門,前院的光線便照到了房間內,投射到那個正在熟睡的人的臉上。
束髮的發繩被解開,順滑的烏髮貼服在了眼角、臉頰上,雙目閉合,少了醒著時帶著的幾分銳氣,顯得整張臉更加柔和溫順了。
藍染惣右介看著中御門松理的睡顏,心中默念。作為『人類男性』來說,這個人確實長得確實過分的精緻雋美了,所以,一開始沒有看出來他是男性,並不是因為自己眼拙。
越是細看,越覺瑰麗得勾魂奪魄。
……太異常了。
藍染惣右介扭頭將視線抽回。
難道他用了什麼媚術之類的?
雖然初相識,但這人並非是刻意賣弄風情的性格,甚至過於傲氣耿直,就字跡來看也頗有風骨,應該不屑於用這種手段。
但,以防萬一,還是保持距離吧。
在他離開之後,睡了一會的中御門松理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
他本沒有能酣睡的時間,強撐了數日終於來到這裡,聽到那侍女說,新來的女孩會接受至少半年的教導,先是禮儀,再是技藝,最後才是……按照著今天侍女們對他的教程,意味著才被抓走幾天的尤菲,此時應該是安全的。
在飯後,鬆了一口氣的他終於熬不住睡過去了。
他睡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候?聽不到藍染先生的呼吸聲,他不在這裡,是到外面上洗手間了嗎?
……我也……想去。
開門的聲音?是藍染先生回來了嗎?回來的正好。
睡眼朦朧的中御門松理支起身子,面朝著腳步聲的方向。
前一刻,在房間的門外,佝僂怪異的身軀站在陰影處,野狼一樣的眼神緊盯著房間。
不久之前,妓夫太郎在外面讓墮姬離開的時候,瞥了一眼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房間,墮姬的身影擋住了那個新人,他沒有見著那個新人的容顏,但他感覺到了一絲的異常。
這種異樣的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引起他的狐疑。他覺得自己的妹妹像是對著一團空氣在說話。他聽說,那個新人身材高挑,就算墮姬擋住了他看向那個新人視線,他也不至於連對方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啊。
越想越奇怪,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妓夫太郎又再來到了這裡,一探究竟。
手剛要碰到門扉,身後卻突然冒出了一股寒氣。
「哎呀哎呀,真是難得,我們的妓夫太郎也長大了,居然會拋下妹妹,在大晚上獨自來姑娘的房間,呵~」
身側傳來了耳語,這個聲音是……
妓夫太郎猛地回頭。
白橡色頭髮的青年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
「這裡住的,應該就是今天賣回來的那個『無垢』?原來妓夫太郎你的要求這麼高啊,這可真難辦呢。」
「無、無垢?」妓夫太郎伸向門扉的手縮了回來。
「嗯?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以為只是那位大人要的『供體』。」
「確實是哦,聽說帶回來的時候有點不乖,所以我讓人好好教育了一下。」
白橡色頭髮的青年毫無徵兆地打開了門。
映入兩人眼帘的,是一位披著烏髮美人,『她』動作綿柔地支起的身子,雙眸迷離又清澈,顯得十分無助。靜靜地朝著他們的方向看去,眼睛中盛滿了期盼,光線從門縫照到她的身上,彷彿在黑暗之中,她懇求著他們,成為她的救世主。
她此時的姿態明明柔弱而溫順,但不知道為何,這個場景帶著有一種把心臟揪住的衝擊力。
兩人都看得一愣。
烏髮美人伸出手,在半空中摸索。
對了,她現在看不見東西,也說不了話。
得拉她一把。
妓夫太郎看著她,莫名回想到小時候那個需要他的妹妹,一絲保護欲油然而生。
他想接著那雙無助的手,但是看到自己手上醜陋的黑斑和艷紅的曼珠沙華花紋時,他倏然縮回了手。
在這猶豫的片刻,另外一個人搶先一步握住了烏髮美人的手心。
烏髮美人觸碰到他人的手,像是只被驚到了的羽鳥。白橡色頭髮的青年抓緊了她的手,不讓她從他的手心溜走。
他很喜歡這一類型的女子。
像琴葉那般,貌美、乖巧、無依無靠,在他的庇護下做一隻能依賴他生存的籠中鳥,光是放在身邊看著,就覺得心靈平靜。
那為什麼那些下人報上來說,她非常難搞呢?
……唔,肯定是那些粗手粗腳的下人不好,唐突了佳人,才引起了反抗,這般美麗柔弱的女性,就得該溫柔對待。
可惜她現在還說不出話,轉頭讓人把藥效減一些,真想聽聽她的聲音。
中御門松理剛剛的那個期盼的眼神,其實想傳達的是:藍染先生,你回來啦,快帶我去洗手間!
但是當他碰到了對方的手時,驚覺來人不是藍染先生,一下子就整個人清醒過來。
藍染先生手上的薄繭很好辨認。是握刀的繭和拿毛筆的繭,中御門松理自己也練過劍道和書法,所以很輕易就辨認出來。
而這個人的手繭,是中御門松理陌生的。
「別害怕,只是聽說來了個的新人,好奇過來瞧瞧罷了。」握著中御門松理手的那人,用極為溫柔的聲音說道,生怕聲音再大一點,就把這柔弱的小鳥嚇跑。
「……」這人的手好冰,不僅如此,他走進來的時候,就帶著一股,與他溫柔語氣完全不符的寒氣。
被寒氣簇擁的中御門松理打了個寒顫。
「冷嗎?辜月城確實比南邊的皋月城冷很多呢。」那人按著他的肩,讓他躺回去溫暖的被窩,「你只要乖乖待在這裡,很快就會適應的,睡吧。」
***
昔日的次元魔女坐在窗台上,黑色的長發垂落到了地上,平靜地看著最後一輪月亮落入西邊的地平線。
「侑子小姐。」
「哦,是織田啊。」壹原侑子不用回過頭,都知曉來找她的是誰。
「我想拜託您一件事……唔,」織田作之助捂著自己手臂,發出了悶哼。
「過幾天就是滿月了,那是最痛的時候,你明天中午還是老老實實地去曬一下月光?松理不在,你還得保護那些孩子。」
手臂上的曼珠沙華花紋傳來陣痛,能緩解痛楚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在正午,十二輪月亮同時出現的時候,讓手臂上的花紋接受月照。
所以這個世界的『亡者們』,都對月亮又愛又恨,月亮既給他們帶來痛楚,又給他們緩解痛楚。
而織田作之助覺得,這是對他過往的所作所為應有的懲罰,所以一直忍耐著不去接受月照。
「侑子小姐,我一直有疑惑,為什麼像咲樂他們這麼小的孩子,生前都沒做過什麼壞事,手上依然出現花紋。」
壹原侑子拖著腮,解釋道,「那個花紋,是永生永世都伴隨著靈魂的,他們上輩子沒作惡,不代表上上輩子沒做過。不過那些孩子的紋路都非常淡,並不是什麼大罪,畢竟犯下大罪的,都沒機會再度轉生成人了。言歸正傳,你來找我是什麼事。」
「我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夠幫忙照顧那些孩子,我想去辜月城幫助松理閣下,他獨自一人前往,恐怕……」
「你倒是不用擔心他,但凡彌留在這裡的靈魂啊,看見他都會想起……」侑子邊說著,邊往東邊的邊際看去,「啊,你什麼都不帶給我還想讓我幫忙,還套我的消息,說了多少遍,找我幫忙是要付出代價的,今天的第一輪月亮升起了,我要去睡美容覺啦~」
***
那個貿然進來的人,給中御門松理貼心地蓋好被子之後,就離開了。
……那是誰,來幹什麼的,我想去洗手間,他為什麼要把我按回去床上。
儘管看不見東西,中御門松理還是睜開雙眼,從心底里發出了靈魂的拷問。
但是他不敢輕舉妄動,直到藍染惣右介回來。
[藍染先生,你終於回來啦。]中御門松理激動地拉著藍染惣右介,用最快的速度在他手心寫字。
「嗯,剛出去了一趟探探路,結果回來的時候發現你房間進了人,我的幻術似乎對兩個人收效甚微,等他們走遠了,我才進房間的。他們是來……」
[我也不知道他們來我這裡幹什麼,但是我現在有一個十分重要的請求!]
……
中御門松理終於到達了他想去的地方,是藍染惣右介本抱他過來的,他現在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自己走了。
看著他倔強地要自己站著解決他的『問題』,藍染惣右介心中的戲弄之意又冒出了苗頭。
「你晚飯的時候,連碗都拿不穩,真的不用我扶嗎……」
你手不是已經扶在我腰上了嗎,你還想扶哪裡?中御門松理無聲地吐槽,腦子裡飛過了奇怪的情節。
或許,他以前不該出於好奇,翻開教授放在桌面上的《TheSwimmingPoolLibrary》。
沉默是金,中御門松理不理會藍染惣右介的調侃,一心只想解決眼前最根本的問題。
誰知道背後扶著他的那個人還不死心,低頭看了一眼,幽幽地說了一句,「哦,確實,雖然你拿不穩碗,可是筷子倒是用的挺好的,是我多慮了。」
如果中御門松理現在能說話,他肯定會吐槽……藍染先生你真了不起啊,你用這麼粗的筷子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