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臭味瀰漫的邊鎮不是什麼新老朋友聚會聊天的好地方，為了防止被聞訊而來的小混混打擊報復，艾斯薩博打算帶著克里斯托穿過垃圾山，在不確定物終點站找個相對乾淨的地方聊一聊。

一路上，克里斯托對惡臭熏天的垃圾山表示出了明顯的嫌棄，腳下步伐越來越大，借用薩博的披風把自己裹成了個球也不影響她靈巧地躍動，黑色小皮鞋在搖搖欲墜的垃圾上一踩就跳出數米遠，沒一會就把艾斯薩博拋在身後搶先翻過垃圾山，像朵蒲公英一樣飛上了一棵背對垃圾山風向的大樹。

「呼——，總算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了。」

扒拉著樹冠大喘一口氣，一路上憋氣把小臉都憋紅了克里斯托久違感受到了新鮮空氣的寶貴。

哪怕是自己父母在實驗室里搞出的各種奇怪氣體，味道也比不上垃圾山這能把瞬間把人腌入味的惡臭，大自然果然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哈哈，克里斯托你不是說你為了躲你爸媽實驗室的催眠瓦斯特典練過憋氣嗎？怎麼這麼點路就不行了。」

「……實驗室就那麼大，哪像這個垃圾山一樣一眼都看不到盡頭。」

嫌棄地瞥了眼一身味道的薩博，克里斯托往旁邊挪了挪……然而發現自己還是隱約能聞到一股怪味，抬起袖子聞了聞后，不得不接受自己也已經被腌入味了的慘痛事實。

沒事，媽媽調配的除臭劑效果她還留著，回去噴一點再洗個澡就好。

自我安慰了一頓，克里斯托撥開面前的樹枝，借著大樹帶來的開闊視野打量起了周圍。

垃圾垃圾垃圾，和垃圾融為一體以垃圾為生的人。薩博他離家出走後，就生活在這種地方嗎？

「我離家出走後就在這裡生活，靠去中心街邊鎮打劫肥羊小混混攢海賊船的啟動資金。」

像是猜到了克里斯托的疑惑，薩博簡單地用一句話帶過了自己離家出走後的生活。

一起上過各種貴族培訓課，把哥亞王國小貴族階級弄翻天的薩博很清楚，和他家裡思想扭曲，只把孩子當做攀向貴族階級工具的父母不同，克里斯托的父母是真心愛她，只是忙於實驗研究沒辦法一直陪在她身邊。

克里斯托只是因為孤獨寂寞想找人玩，並不想離家出走，也沒有接受這樣生活的決心。

「這裡的人都在生存線上掙扎，能為半塊麵包下殺手，為擋風的廢棄物出賣親人……在這裡生活，和克里斯托你平時在研究所里的玩冒險遊戲完全不一樣，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伯父伯母他們這次閉關研究也快半年差不多該出來了，你今天回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下，說不定明天就能看到他們了。」

薩博垂下眼眸，黑色眼眸倒映出即使裹著披風擋住了精緻衣裙，漏出的雪白皮膚和俊秀容貌也足夠惹眼的嬌貴女孩，認真地一字一句說道：

「回去吧克里斯托，這裡不是你會喜歡的地方。」

可惜，薩博難得認真嚴肅的一番話，並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反而換來了一聲輕笑。

「什麼啊，一段時間不見，薩博你怎麼變得喜歡說教了？難道垃圾山這裡還有什麼說教大師開課？」

本扒拉著樹榦半蹲著休息的克里斯托站了起來，視線比薩博還高出一小截，自上而下的目光讓她在氣勢上壓了對方一頭。

「我是不喜歡垃圾臭味，但我又不是那些每天都要換香水的貴族，為了和你們玩，這一點味道還是能忍的。」

聽到「你們」二字，本一直斜靠在樹榦上警戒四周的艾斯詫異地扭過頭來。

聚集到這棵樹上后，這個洋娃娃一直站在他和薩博之間，隔開他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而現在，她竟然主動提到他？

察覺到艾斯的視線，克里斯托側過臉，與他目光對上的一瞬，亮晶晶的灰藍色眼眸俏皮地眨了一下，讓他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啊對了，雖然你們天天呆在這可能已經不覺得臭了，但難得有格瑞特的蛋糕吃，我們去個乾淨的地方行嗎？」

「格瑞特的蛋糕？真懷念，我昨天還和艾斯說起過這個……不過艾斯你不是進城找肥羊去了嗎？怎麼會拿著這個？」

艾斯：「……」這傢伙，竟然用他來轉移話題！

無辜中槍的艾斯惡狠狠瞪了克里斯托一眼，可惜對方半點也不害怕，還好心地提醒他道：

「中午溫度高，這個蛋糕被我們抱了一路奶油肯定已經開始化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吵死了！我搶的蛋糕，想怎麼吃是我的自由！」

精心準備的驚喜就這麼被揭穿，艾斯很不爽但又沒辦法揍人出氣，甚至考慮到手上蛋糕的脆弱，都不敢把它直接丟給一臉揶揄壞笑的金髮女孩，只能忍氣吞聲地默默打開白色紙盒，小心地放到寬大樹榦上，自暴自棄般說道：

「我只是聽薩博你說這個怎麼怎麼好吃才順手拿了一個帶來而已，看起來也就一般般嘛。」

雖然艾斯一路保護得很好，但他們飛檐走壁的路線實在不適合運輸蛋糕這種精緻食物，雖然形狀還算完好，蛋糕表面精緻的裱花已經沒了大半，用淡粉奶油勾勒出的花朵像是被太陽曬蔫了，花瓣軟踏踏地垂下，和綠色葉子一起混成古怪的顏色。

配上荒涼的樹榦背景和下方隱約傳來的垃圾臭味，整體場景像是荒誕電影一樣詭異。

不過兩個觀眾十分捧場，毫無形象地蹲在蛋糕旁邊，十分熟練地取出紙盒內紙盤包裝袋，撕開把塑料刀遞給艾斯。

「嗯那個詞怎麼說來說來著，不能以貌取人，這個蛋糕雖然賣相不好，但肯定還是好吃的！」

舉著塑料小刀的克里斯托一臉真誠，就是有點過於努力，誇張虛浮的語氣甚至讓艾斯想到了年底中心街上頂著寒風吆喝發傳單的推銷員。

感受到克里斯托的努力，薩博也跟著誇張附和起來。

「沒錯格雷特的蛋糕肯定不會差，就是今天沒送蠟燭，否則我們還可以吹蠟燭玩。」

「吹蠟燭不是過生日才要做的事情嗎？薩博你連這都不知道？」

「……這事可是我告訴你的，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小聲嘀咕了一句，眼見艾斯有要跟著抬扛的趨勢，薩博一把搶過克里斯托手中小刀塞給艾斯，拉著他坐下催促他快切。

東西都被塞到了手上，艾斯也就順勢切了蛋糕，只不過他對蛋糕的了解似乎就只到過生日要點蠟燭上，一動手就直接把蛋糕切成了大大的三份，放到兩個紙盤拼成的碟子都還露了一小半在外面。

拿到分量如此瓷實的蛋糕，薩博和克里斯托都沉默了。

——你在哪裡找的朋友？智商沒問題嗎？

——艾斯他只是不太了解規矩禮儀，腦子很好使的，經常能找到身上有錢的肥羊。

——不，你這評判標準也太奇怪了……

為了不浪費艾斯的好意，端著有自己臉一半大蛋糕的兩人在短暫的沉默后，都像是無事發生一般握著叉子努力啃起了蛋糕。

格雷特的蛋糕都是用最新鮮的原材料製作，沒有過多的添加，蛋糕胚的組織蓬鬆恰到好處，奶味醇厚的鮮奶油甜而不膩帶著淡淡的香草餘味，雖只是最基礎的香草奶油蛋糕，也讓人回味無窮。

只不過，再好吃的蛋糕吃多了也會膩，沒有咖啡紅茶的幫助，薩博和克里斯托只能吃吃停停，靠說話消磨嗓子口的奶油。

「嗯……不愧是格雷特，奶油都是自己從牛奶中提取出來的，雖然容易化但特別好吃。」

「誒原來他們奶油也是自己做的，那真是要費不少功夫，難怪這麼貴。不過艾斯你能從格雷特那裡帶出蛋糕也真不容易，我記得那邊經常有帶保鏢的少爺小姐，還好你們這次沒遇到。」

「……」

「艾斯你這表情難道是遇上了？這樣也能帶著蛋糕出來，真不愧是你。」

「……還好吧，不過這個蛋糕感覺很一般，吃多就膩了，沒有肉好吃。」

把盤子里最後一大塊蛋糕塞進嘴裡，艾斯囫圇嚼了幾下就咽下，不怎麼滿意地放下空盤子。

對他的評價，作為格瑞特忠誠粉絲的克里斯托很想吐槽反駁。

——直接端著盤子把自己臉一半大的蛋糕吃下去，哪怕是爸爸給她念的睡前故事裡愛甜食如命，以各種甜食命名自己名下島嶼的大海賊也不可能做到，絕對要中途配茶或咖啡喝才行。

只不過嗓子口的蛋糕過於噎人，旁邊的薩博又彷彿眼抽筋了一樣拚命給她使眼色，克里斯托只好把不滿化作動力，忿忿地插起盤子里最後一塊蛋糕，學著艾斯方才的動作全部塞進嘴裡，弄得嘴巴周圍一圈都是奶油，苦於沒帶手絹，只能努力用舌頭舔掉。

看到克里斯托和小花貓一樣的動作，艾斯無語地抽了抽嘴角，湊到薩博身邊，小聲地和他聊了起來：

「你這個朋友真的和我們一樣大嗎？怎麼感覺和三歲小孩一樣幼稚。」

「別這麼說嘛，克里斯托她很聰明的，一些我都記不住的航海知識她聽一遍就懂，只是生活環境比較乾淨人單純而已。」

「真的？該不是單純的書獃子吧。」

「書獃子哪能有這種身手，克里斯托她真的各方面都很厲害，如果她願意出海，我一定會邀請她當我的夥伴。」

「哈？就這傻傻的洋娃娃？」

「……你們兩個，是當我不存在嗎？」

好不容易處理完嘴唇周圍的奶油，抬眼就發現另外兩人撇開她偷偷摸摸地聊得起勁，克里斯托頓時不高興了。

「薩博你不是說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未來冒險一定會叫上我嗎？怎麼現在有了新朋友就拋棄我了？你這樣喜新厭舊重色輕友是會遭報應的。」

「……那個克里斯托，重色輕友好像不是這麼用的。」

「薩博你想轉移話題？」

「行了你是三歲小孩嗎？人長大了當然會認識新的朋友，想要唯一一個朋友就去過家家遊戲里找。」

「誒——，艾斯你還知道過家家，該不是是搶過小孩子的玩具吧？」

「誰會做那種事情！薩博你到底看上這個性格惡劣嬌氣洋娃娃哪裡了還把她當唯一的朋友？」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就是認識薩博比你早，在薩博心裡比你更重要！」

當爭吵到達臨界點，瞪眼叉腰毫不退讓的兩人忽然一齊轉頭，把視線轉向悄悄後退到大樹粗壯主幹邊緣的薩博，異口同聲地問道：

「薩博你說，誰是你最重要的朋友？」

薩博：「……」

你們自己都知道最重要朋友這種行為很幼稚為什麼還要來逼問他啊！你們兩個都是三歲小孩嗎？！